这不是一场江湖打架,却是真正沙场相搏。两人各自上马,风王爷手握一柄比他还要⾼双刃长刀,独孤棠兵器仍是宽剑游蛟。当风王爷长刀砍到,独孤棠游蛟却离对方尚远。众人才以为独孤棠兵器上吃亏,但见他全然不避,一侧⾝,长刀刀刃光从他眼底划过,游蛟似乎盲出,却正敲中刀杆,竟把长刀震了开去。
采蘩虽然去过兵荒马乱北齐,住过军营,看过兵士操练,但没见过两军对战,没见过敌我将领拼杀。这里不是场战,北齐亡了,风王爷这些人成了逃亡者,北周地界上只能称之为流寇匪类或是反贼,但此时此刻,风王爷属下个个站得笔直,目光炯炯,意气风发,仿佛随时能抛却头颅,为战而生,为战而死。看着他们,一个个充満了強大魂气,甚至会觉得也许北齐还不该亡,也许交给这些将士还会有希望。
战争残酷,但战争也是⼲脆一种洗练灵魂方法,人*这里变得简单明朗。活命,活着,活下去。因此反而少了自私狭隘和各种小心思小⽑病,琊者,正者,盗者,侠者能联起手来,敌人只有一个,就对面,成千上万个人组成,却一颗心跳动,共同担负一个存愿。
“齐军若都如此,仗就有得打了。”说话是尉迟觉。
不像央,也不像苏徊,采蘩觉得容易亲近,但尉迟觉则是一张青白脸,好似先天没有生气,眼神总茫然死板表情。采蘩先前以为他不喜欢她,后来才知道他对谁都一样,包括独孤棠。蛟盟师父老人家不但专收庶子庶女。还挑歪怪。比如丑奴,比如尉迟觉。央多嘴,告诉她,尉迟觉这副天生长相让他娘亲立刻失宠,亲爹怀疑他不是自己儿子,将娘儿俩一起赶了出去,为了谋生他娘从了妓业。他自己懂事之后就把⺟姓改回父姓,天天妓院里提自己⾝份,搞得他老爹气得差点吐血。而且,他早把妓院买下来。让他娘享清福了,但就是不搬家。现,満长安都知道尉迟家有个庶子妓院里当⻳奴。尉迟老爹告也告不得。打也打不过,每过一阵就闹得急飞狗跳,成为长安一道名景。
采蘩难得近看这一部分“名景”突然问道“你涂什么粉。看上去天然又青又白。”
尉迟觉惊瞪她半晌,想笑却又正⾊,⼲咳一声“先敷珍珠粉,再抹特制青油。”
他脸早就不青白了,邈手推测他出生时可能因娘亲难产而血脉不通。又后天失调,所以面如死灰。他跟师父习武后,以內功养⾝。肤皮仍白,但不至于是死人白。为了报复,他故意涂白抹青,逢人就说自己姓氏。有人不想认他这个儿子,他就偏偏要让他们不好过。
“眼睛——”那边飞沙走石。采蘩一眼不再拐尉迟觉。
“那是天生。”单眼皮,细狭。眼白比眼黑多了一点点。
“哦,有人以白遮丑,你也是?或者小时候淘气,那么长大了呢?”采蘩不以为然“天天涂天天抹,吓到别人是其次,但别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她曾想过自己前世为什么要苦苦追求荣华富贵,小时候明明只是委屈,替爹替自己委屈,到后来竟迷失了自己忘了初衷。
尉迟觉未再说话。让采蘩说中了,他现不抹粉,就觉得不是自己,因此任何人面前都不褪下这层白青⾊了。
采蘩是女子,还曾是十分讲究穿衣打扮妖媚女子,加上一双鉴纸利眼,近看就出端倪。她对尉迟觉诚实,因为她相信蛟盟里每个独特人都有一个共同特质——心中存义。义未必是善,却是一种情怀。有这种情怀人,往往心胸奇异宽阔。
“独孤棠要胜了。”她道。
前方两个从马上打到地面⾝影,风王爷显然已经力不从心。不是他弱,而是独孤棠太強。当他长刀被宽剑劈断,他连退数步,好不容易站稳时,独孤棠收起了游蛟。
“王爷,还要比下去吗?”没有了兵器,风王爷生死就他一招之间。
风王爷扯掉蒙巾,果然五官俊美,即便有了皱纹也未减去魅力半分“你都还没使全力,可我已经没力了,还比什么?输了,来绑我吧!”
独孤棠抱拳“王爷重诺,独孤棠佩服,不必绑,请上车驾。”
采蘩暗赞两人慡气。这些朝争国争之中,其实没有她要去仇恨人,因此朋友可交,敌人可敬,不必拘泥于国界和族类。这时想起沈珍珍和姬莲,那就不能称为敌人了,像小孩子过家家,拿不到一件玩具天就要塌了可笑。世间有豪情,有山河,有天⾼海阔,她现心中只有一个梦,像爹一样,像师父一样,找到自己价值,等到老了能觉得这辈子有成就,没有白走人世一遭。和几个女人抢男人,是绝对不能叫做成就。抢到了,等那男人老得皮皱缩⾼,也不好拿出去跟小辈们炫耀,只能成天说过去故事,老掉了牙还让人打瞌睡。再说,说怎么跟其他女人争来抢去得到了这个老男人欢心吗?只有自己心中空虚,才要争抢。但是真正才能,真正技艺,是用心创造出来,心満则成功。
风王爷哈哈一笑,朝独孤棠走去“我死之前,得再跟你战一回,真痛——”突然双眼圆睁,⾝体僵立不动,然后直直倒了下去。
一支箭从后穿透风王爷胸膛。
采蘩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呼。
独孤棠连忙上前接住人,急呼数声王爷,又对箭来方向⾼声喊道“谁射?谁让你们射箭?”
风王爷一倒,即便独孤棠这边无辜,那些忠心齐将齐兵也顿时了信任,纷纷叱喝为王爷报仇,拿出兵器策马杀来。同时,山林上弓箭手又拉开了弓,飞箭如雨。
独孤棠怒气腾腾,站立于前阵,仍想阻止这场不必要杀戮“住手!”
但这时,对方眼都暴红了,将周人再视为死敌,当然也不可能听得进敌将话。有两人还专冲着独孤棠来,大刀转眼挥到。
独孤棠不是心软随善人,却突然不顾那两把刀,蹲⾝贴耳风王爷嘴边,一手子套游蛟,只背后做了挡势。然而,那两把刀始终没有落下,但听惨呼。他抬头看,见刀主人断手飞半空,⾝侧有个蒙面人握着一丝银线。
阎罗!独孤棠冷眯了褐眸“你这是见缝揷针?”
姬三⾝法如鬼魅,将冲过来齐兵一个个速解决,反嘲“你这是菩萨心肠?”他有事求他,却并不代表他得拍马庇“人死了没?”他也欣赏这位风王爷,但无论如何不能搭上自己命。
独孤棠再站起来,目中已无痛心,沉声道死了。他当然不是菩萨心肠,但比阎罗多一分义。这分义,让他没有走上不归路。
调头找采蘩,见她呆立不动,独孤棠二话不说就劈开几个跑前头齐兵,喊声加气急“别站着,跑!”想到她脚不好,又吼一句“尉迟,背着她!”
尉迟只犹豫了一下,刚要背采蘩,谁知让她拍开。
采蘩大声回独孤棠“钥弟和雅雅还营里!”
独孤棠听罢,立刻转向,往营地冲去,声音有些散,但清晰“交给我,你走!”
丁大牵马来,采蘩一扶就上,拽着缰绳原地转了两圈,始终看着独孤棠方向,直到明白不能再拖延了,这才对尉迟觉说道“你去帮他,我逃命还不会吗?”
尉迟觉眸中闪过激赏,几个纵⾝便入进混战之中。
丁大见冲过来齐兵越来越多,自作主张拍了马,带领三个弟弟保护采蘩驰离。采蘩却怎么都不肯跑远,就听得见喊杀声江边停下,静等消息。她还没等到独孤棠凯旋,却见一驾马车和二三十名劲装汉子从山道拐了出来,为首是个白衣老头。
向琚人。她心念一转,声音清扬“五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南陈闻名美玉公子虽非君子,却别告诉我是个懦夫,竟要抛下所有人自己逃命。”
马车急停,窗帘一掀,正是向琚⾼贵无瑕面庞。他朝白老头说了什么,那些随护就停山道口,而他车驶到采蘩面前。白老头跟着。
“我知采蘩姑娘对我无情,不过你这么说也未免太小瞧了人。使团有百名护兵,若我舍弃其他人,他们都应该保护我出来才对。我已吩咐护兵们跟着张大人他们,而我只带了自己这些家卫,我们一道向外冲,约定这里见,只是我先到罢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难道你自己没有抛弃了弟弟妹妹先跑出来吗?”向琚其实已经知道采蘩不营地,却仍这么反责。
随着对向琚熟悉,采蘩现明白,这位小心眼对刚认识人来说是有趣,但到后来就成很大问题了。
采蘩都懒得回答他,却瞥见白老背上弓箭,不噤怒道“那一箭是你让人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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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双。
⾝体缓慢恢复中,还不太能发声。
亲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