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辆马车,沈珍珍温婉面容出现车帘,素颜苍白,我见犹怜。
丁三对采蘩悄声道“这马车打出事起就停一边。”
采蘩回道“像她。她弟弟虽处事鲁莽,又看似横冲直撞,其实多有她授意。她很喜欢暗中操纵一切,十分明白敌名我暗好处。”
采石场中无岁月,回忆过往是她除了苦役之外做多事,慢慢就想透了这个沈珍珍。可以这么说,沈珍珍不见得有多聪明,但她心狠手辣,擅于利用他人心理,为了达成目使非常手段,能杀人不沾血污。这是一种強硬心态,从沈家那样扭曲生存法则中造就,深深扎根沈珍珍血脉中。
采蘩其实不想跟她交手。两人之间仇怨已属前世因果,沈珍珍路没有改变,但她路变了。既然不同路,本可以没有交集,各过各。但东葛青云成了痴儿模样,恐怕又勾起沈珍珍对她恨之入骨了。只不过此时看来,沈珍珍没有胜算。然而,看着那张柔美面容,她不敢得意半分。坏人和恶人是不同。恶人比坏人豁得出去,常常用出人意料防不胜防阴狠招术。她坏,因为她珍惜自己。但沈珍珍恶,是连自己⾁都能呑人。以对待沈疆来说,管是弟弟,利用之外毫无真情。
“姐,怕他们作甚?上公堂就上公堂,我不信那事揭出来,这个小贱人还能咱们面前装——”啪啪啪,沈疆挨了三个耳刮子。
独孤棠打,众目睽睽之下。
打完,他一脸不意,对惊讶看着自己官差道。“竖子口吐污秽,不顾我周朝颜面,我给他提个醒。这不算私刑吧?”
官差眼珠子从独孤棠转到沈珍珍,一边是定国公大公子,还是四方少将领帅,一边是楚楚可怜,惨遭家变,不知何去何从贵夫人。心里偏美人,但嘴里很理智,道声不算。
沈疆算是见识了什么叫霸道。平时他那点原来不过小打小闹。官差和姐姐都帮不了他,他好还是闭牢嘴巴。胸口发闷,嗓子眼发甜。两个胳膊都冒血,如今还挨了耳光,这辈子头一遭,里子面子全丢光了。
沈珍珍走下车来,咬着唇。沉默半晌才放开,令唇⾊白雪面上分外娇研,⾝姿如弱柳堪怜,对采蘩和独孤棠深深屈膝,声音微颤“沈氏不知一场相邀竟闹得如此不愉。本来只想问童姑娘一些我夫君事。是我思虑不周,没有顾全童姑娘感受,可能惊吓到了你们。请二位看我夫君面上莫再追究。至于我兄弟虽鲁莽,却护姐心切,如今受伤不轻,就当得了教训,还请⾼抬贵手。”
官差趁势再劝。“大公子,您看这事是不是就到此为止了?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您这位朋友多半防备过当些。”
人群交头接耳,十之*偏了沈珍珍,对采蘩暗中指指点点。他们忘了刚才沈疆那一声声骂,只看得见温柔娴淑东葛夫人和她说不出委屈隐忍。
独孤棠对那些声音和目光视而不见“何为防备过当?童姑娘是南陈大家千金,连陈帝都知其名赏其才。一个不认识男子把手放她肩上,要不要剁?”
采蘩突然觉得,原来这里所有人都不如独孤棠好看。不是指五官容貌,而是他与平常截然不同狂肆张扬,简直不把任何人放眼里。对自己而言,算得鲜面了。
沈珍珍不愠不火,言语却开始铺陷阱“大公子意思是要如何?难道要我兄弟对童姑娘负起责任,娶她回家不成?”
沈疆一愣,想跳起来,但觉胸口让独孤棠脚踩得重如千斤。
众人中有自以为正义,附和道“那就娶了吧,郎才女貌也算一段佳话。”
沈珍珍站那儿,寒风中丝毫不弱,微然一笑“童姑娘,我兄弟虽有妻,但你⾝份富贵,自然不会委屈你,我代他以平妻许你。”
周围寂静,人人想看来自南国千金撒泼上吊。
这是沈珍珍小试牛刀了。采蘩笑粉了桃花面,直接将那把牛刀扔回去“东葛夫人兄弟蠢才,实配不上我。你若不介意,真要跟童氏攀亲,南方有一习俗可循。我姑且认他当只放生⻳孙,吃住算我,养你家,每年我寄银子给夫人,夫人把这些银子都花他⾝上即可。此习俗乃小辈为长辈添寿,专养他家无用子孙,极为积善行福。”
看热闹人里,还有一两成中立,闻言爆笑。
沈珍珍上回西园昆湖没能讨得口头便宜,归咎于自己太惊讶才失了准心,却想不到采蘩应对是真厉害,几句话逆转了自己给她羞辱,而且还不知道怎么反驳回去。因为如果反驳,恐怕也得尖酸刻薄,或装哭叫屈。这两种此刻都不合适。既不能让人觉得自己失仪,又不想再采蘩挑衅前示弱,矛盾不已。
“采蘩,罢了,好歹给东葛大人点面子,到底一路同行过来。”独孤棠移开脚,往采蘩走去。他也笑,为她放生⻳说辞暗暗叫绝。
独孤棠直呼那贱丫头名字?刹那,给了沈珍珍一个打击采蘩主意。乍听包括自己丈夫內三个男子求娶采蘩却被拒绝消息,內心由愤怒到不解。按理,那丫头不知道多想嫁个好男人,为何不选一个?连南陈美玉公子都不要。困惑到现,却突然拨云见曰。原来,采蘩还是那个想钓金⻳婿却自不量力女人,不是不要那些名门公子,而是这些人中选定了一个合适——独孤棠。
这女人变聪明了,沈珍珍眸中冷笑。她长安一年多,但独孤棠大名如雷贯耳。定国公长子兼独子,⾝份本庶出和嫡位上晃荡,因定国公继室后一胎又是女儿而终往⾼出走。而独孤棠出名不仅是⾝份上无法定论和他克命,还有他狂放俊逸,无情风流,跋扈文武全才,和名贵圈中退避,令长安众家大小千金厌之赏之喜之惧之,终成为可望而不可及人物。因此,独孤棠有父有⺟又无父无⺟,有尊有贵又无尊无贵,但他之能实属強者,开天辟地也不难,将来必成大器。对卑贱出⾝采蘩而言,这人目无尊长,嫡庶不清,想要进门就少了长辈那关刁难和⾝份家世上阻碍,实是很好选择。不过,冷傲独孤棠会看得上吗?采蘩容貌艳丽,多看则无趣,又是性子乏味虚荣贱婢,可解风流,却不用多久就生腻了。而且,像他这般眼⾼于顶,若自己当众推波助澜,他肯定避之唯恐不及。男人都这样,贪恋美⾊,却又不愿轻许诺言。好想看,那个贱丫头痛苦失望神⾊,就像自己出嫁那曰,她带着镣铐怒而绝望样子。又能痛!
心中恶毒,但笑如纯菊,沈珍珍似天真“大公子为童姑娘出头,童姑娘又瞧不上我兄弟,倒是十分默契。”来吧!否认吧!让贱丫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算能逃出去重做人,仍改变不了卑微肮脏血统。
四周悄语成为一片嗡嗡作响,振起了采蘩耳鼓。将沈珍珍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知是否该同这位幼稚夫人一般见识,兀自思量着。
“东葛夫人看错了,恰恰相反。”独孤棠声量不⾼不低,但能听到人不少数,又悄散播了出去。
果然!沈珍珍娇弱容颜散发一丝不易让人察觉得意光芒。可是当她看向采蘩时,并没有得到相同感,因为那神情太自若。她自发引为死撑,等独孤棠敲碎那张冷静脸。
“不是童姑娘与我有默契,而是我硬往她那儿凑默契。”独孤棠这话一出,乌鸦⿇雀全哑“我就想多几回英雄救美机会,让她正眼瞧瞧我,也好答应嫁给我。”
这回,采蘩都瞪起眼来。什么?他…他当众把求亲事说出来了!
沈珍珍长年虚假表情顿时冰裂,露一缝狰狞丑颜,修补之后仍有痕,说话有咬碎牙之感“哟,大公子这是直率还是损童姑娘名节?”
“东葛夫人是汉人吧?不知我鲜卑习俗。”独孤棠现学现卖,也讲起习俗“男子若有想娶姑娘,越多人知道越容易成喜。童姑娘聪慧珍贵,求亲男子踩破门槛,她却极其慎重,迄今未答应任何人。今曰这般,倒让我正好想起族中这一传统。要获得她芳心,不借声势恐怕结果就跟别男子一样了。”
沈珍珍将唇扯成一道直线,似笑却根本没有笑心情“大公子是鲜卑人,但童姑娘好像是汉人吧?只怕你太心急,反而坏了她好名声。”聪慧?珍贵?这个贱丫头吗?那些向她求亲男人眼睛都瞎了!
然而,独孤棠话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