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东葛府中有人咆哮。不是呆傻东葛青云,而是憋屈了大半个月沈家老爷。
“银子,银子,你就知道问我要银子。所以,女儿就是赔钱货!以为你跟你那几个蠢妹妹不一样,其实没两样。我你⾝上花了那么多钱,指望女婿将来出息,也好带着你弟弟们前途大好,谁知我几万两砸下去,好处没见着,还得帮你养个傻子。”
沈珍珍坐得笔直“爹,你小点儿声,让下人听去,不过笑你也傻。”
她能从牢里出来,是因为她聪明。听出余求找东葛青云带回来某样东西而趁势⽑遂自荐,向余求保证找出来,且令他相信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人能找到,因为没人比她了解东葛青云。这不难,难要得到余求信任,告诉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余求当时没答应,后来却送来一张纸,他敲印盖指,问她愿不愿意照做。那纸上什么都没有,她问了之后,他说是同生共死书。一旦这纸上內容揭示,她和他就都犯了満门抄斩罪。只要她肯盖,他从此便信任她,再没有秘密。
她虽是妇人,但为了帮东葛青云打点各方,对朝廷党争也知道得不少。余求是北周第一权臣,地位几乎顶天,已到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因此将余氏一门和对他忠心门下养得滋肥流油,从实权上把持了半壁江山。她现成了余求女人,所以她知道余求不会到此为止。而她甘愿当他女人,也正因为那可预见将来。
沈珍珍也有野心,本来以为嫁东葛青云就満足了,谁知到了长安后才知自己眼界太小。这座充斥着皇亲贵胄都城,东葛青云什么都不是,她也什么都不是。不甘心之后。她开始为东葛青云筹谋,盯准了余求,费心机接近余佳儿。而东葛青云也识时务,真得到了余求重用信任。她正做着一品夫人美梦,采蘩出现却毁了这一切。
那个贱丫头虽然一直说不是来复仇,她完全不相信。若换成自己,南陈大官商千金姑娘,又有独孤棠这样一个夫君,肯定要找从前冤家对头算账。何况,采蘩爹是自己吩咐官差弄死。
所以。她必须要找个大靠山,对方没有伤害到自己之前,先将对方置之死地。如此。余求便是她唯一希望了。这个手印当然要按,而且她笃定余求有足够本事和实力成就他野心,连带她也尊贵非凡。按下手印时毫不犹豫信心満満,根本没想过満门抄斩这回事。
沈老爷听大女儿这么说他,不噤吹胡子瞪眼。“谁敢笑话我?我看只有你不把我当回事。花着你老子钱当着贵夫人,到头来却吃官司坐大牢,还让我丢脸面,损了夫人又折兵。”少一个如花似玉小妾,一群管事跟他唱对台。
“爹,我不是出来吗?”庄王妃病了。庄王跟皇上告假几曰,审案暂缓。她换去小牢房看管让余求买通了,让她回府找卷轴。
“出来还得进去。”沈老爷脾气大却不糊涂。“你别以为认了余相义父,这案子就能不了了之。我就不明白,一个丫头而已,逃了就逃了,⼲吗跟她过不去。当初你非要整她和她爹时我就反对过。赚不到一两银子事都是白费力气,何况阿广很能⼲。”终帮了女儿。却是因为女儿说那丫头若成东葛青云妾,她就无心帮弟弟们谋仕途。
“当初他们父女卖⾝契还你手上吗?”随着采蘩光芒越来越亮,沈珍珍也开始好奇广管事出⾝。
“两人成了官奴,卖⾝契得交给官府。”沈老爷白眼“问这个⼲什么?”
“广管事既然那么能⼲,为何拿得工钱那么少?”爹是小气鬼,但对采蘩她爹几乎是无酬劳派用。即便是家养奴仆,也是便宜。
“他欠我一大笔银子呢。我给他吃住,养大他女儿,还不够吗?”沈老爷歪歪嘴“没有我借他钱,他女儿早病死了。”
那年他去收账,遇到阿广抱着还是婴儿采蘩到处求人借钱,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了。后来他看阿广能写能算十分机敏,就借百两换卖⾝契两张,免费用这父女二人几十年,本该是非常合算买卖。
想到这儿,他对女儿又生嫌弃“要不是你生事,何来今曰倒霉?我告诉你,再审起来你别把我拖下水,一切都是你主意。而且,我也不会再你⾝上花一文钱,打通官府事你自己想办法。”气冲冲走了出去。
沈珍珍对着父亲背影冷笑,然后便叫了总管往库房去。经过花园,看到东葛青云正和照顾他小厮捉迷蔵,心里突然冒火,走到蒙眼他面前,抬手狠狠甩他一巴掌。
东葛青云拿掉布条,摸着脸却也不恼,眼睛明亮得好似正常人,静静盯着沈珍珍看。
沈珍珍又是一巴掌出去,手⿇了“都是你!”
“都是我。”东葛青云双手捧脸,突然嘻嘻笑了起来“漂亮姐姐莫生气,都是我不对。再打,再打,姐姐笑了才好看。”
沈珍珍再抬手,眼里映着那张笑脸,却是怎么也打不下去了。曾经自命不凡男子,如今居然傻到好坏不分,那么无辜模样。她咬牙,转⾝不再理会。她错了,但她不会认。父亲市侩无聇,⺟亲灰心荒唐,兄弟姐妹之间勾心斗角,她却一直迫使自己昂头挺胸过来,所以绝不会输给这个傻子,不会输给从小服侍自己丫头。望见库房大门时候,她神情渐阴森,清楚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夜幕拉起,漫天星斗。
总管来问“夫人是否先用晚膳?”
“确定这是全部了么?”沈珍珍扔掉手上东西,只见満地藉狼。行李中所有东西都已经一再翻找,能拆就拆,机关夹层全考虑到了,却一无所获。
总管答是。
“我这会儿去吃饭,你再带人去各处找找,一个角落也别放过。”沈珍珍吩咐道。
总管虽不知她找什么,但觉此事至关重要,连忙应了。
沈珍珍満腹心事,吃饭如嚼蜡,正没滋味,总管抱着一个大卷轴跑进来。
“夫人,这画书房桌上放着,好像也是从大人行李箱中拿出来。”说着话,他神情间有些迟疑。
“什么画?”沈珍珍抬眼一看却冷了目光“是那个小贱人画像。”想起来了,整理东葛青云行李时候看到这幅画,怒不可遏将它撕成两半。
“是。”果然让夫人心情糟,总管道“夫人要是不看,我就把它扔了?”
“不,烧了。”沈珍珍可不想自己家里还要看到采蘩脸。
总管退着要出去。
沈珍珍突道“慢着,拿来让我瞧瞧。”
东葛青云对那个丫头曾经甚是迷恋,管成亲后她试探之下,他好像已经无所谓,但这个男人心思不是特别好猜。这张画像中会不会蔵了他秘密任务?沈珍珍一边这么想,一边却希望不是。
但沈珍珍很发觉不对。她清楚记得,那张画像只是被撕成两半而已,画纸和裱纸四边并没有碰过。然而现两者分离了开来,且是以利器割开。
“你弄成这样?”她问总管。
总管头摇“我看见时就这样了。”
沈珍珍略一思索“我不家这几曰,府里可有何不妥?”
总管先道一声无不妥,又张着嘴却不出声音犹豫。
“做什么呑呑吐吐?你是我一向看重心腹,难道还瞒我不成?说吧。”沈珍珍心中怀疑渐重。
“这个…我以为是近来家里事多,人心惶惶所致。”总管看沈珍珍不悦,这才⼲脆“有一晚值夜小厮说看到了鬼,让我训斥一顿后,已承认那晚偷喝了不少酒,眼花闹。”
“鬼?”还是人?沈珍珍心里飞想着。
那鬼如果是余相人,余相就不用求助于她了。如果不是,那多半是皇上那边力量。画四边整齐割开,很可能东西就蔵里面,已让对方取走。想不到东葛青云把卷轴和纸分开放,光找卷轴了。
“总管,立刻给我备车。”手上筷子一扔,沈珍珍步往外走,得马上知会余相才行。
来到⾼恬住处时已深夜,沈珍珍正堂里来回踱,心急如焚。她和余求同坐一条船,船沉,她也会死,因而切⾝着急。
⾼恬披了件宽大袍衣出来,双腮嘲红,満脸不⾼兴“妹妹是悄悄从牢里出来,不要乱走得好。”⾝后跟着一个护卫,目光只落她⾝。
沈珍珍装不知道两人另一层关系。奢华处处,靡靡处处,寂寞无奈女人们想抓住一刻短暂乐,她比谁都清楚这种感受。
“姐姐即刻差人去请我义父。”⾼恬是众人熟知丞相宠姬,沈珍珍和余求之间借她名义和地方暗渡陈仓。
而⾼恬聪明于分得出轻重,连忙让人拿牌子去余府了——
今天第二。
明天中秋了,祝亲们人月两圆,乐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