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负责开车的林砚老拿眼风去偷瞧尹璃的反应,她一直面无表情,一副无悲无喜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喜欢她跟他斗嘴时的有血有⾁有情绪,长时间的沉默让他很不习惯,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她不答话,就这么沉静如一潭死水,直至回到“美地”之后无论林砚说什么,她都不说话,直至他丧气地去卫生间澡洗,似乎准备理所当然地住下来。呆坐了片刻之后,尹璃从包里翻出了机手,开机,然后拨号。
“知非。”接通后,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尹璃!你现在在哪儿?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的担忧和焦虑,不像是装的,可是他的心在太深太深的地方,她看不清。她揣摩了那么多年,此刻却觉得他异常陌生。
“没有,我没事,林砚救了我。”她照实说。
“…”林砚,这个人又出现在她面前了吗?还是说,他根本就从未离开?知非沉默了一瞬,随后有些黯然“没事就好。”
他居然没表示要马上来看看自己,这让她仅有的一丝希冀都化为了梦幻泡影。
“你下午打电话给我,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让你赶紧回来,别独自赴约,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也许买地的确实是万家的人,但给我打电话和约你面谈的,恐怕另有其人。”想到欧阳明珺即将放出去的消息,他只能如此说。
尹璃原本觉得是之前找过自己和林砚⿇烦的黑帮,此刻被知非这么一说也有些没把握,疑惑道:“那为什么他会知道买地一事,而且见面的地点是在万家的宅子?”
“或许是万家的对头,在万家安揷了眼线。”这样的解释似乎有着唯一的合理性。
“可他打电话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又为什么要答应我面谈?还要袭击我?想挑拨离间从中获利吗?”
打电话来的目的,恐怕是一种铺垫吧,为接下来要昭告天下的万家欲染指Rainbow一事点个火。而约她面谈,只是因为她主动要求,正好顺便给她一点教训。这是知非的推测,可他不能说,她的问题都问在界线之內,他无法招架,只得含糊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非常人用非常手段吧。”
见他言辞闪烁,心思好像根本就不在跟她对话上,尹璃忽然一阵难过,好不容易抑制住了想哭的心情,她轻声问:“后来你一直都在找我吗?”
在她下落不明的情况下,他怎么还会有心情去找欧阳明珺?她弄不明白,难道自己对他来说,竟如此无足轻重?还是说,这其中有隐情?不是不相信知非,她一直都是相信他的,只是他把自己隐蔵得太好,她看不透他真正的想法而已。也难怪她对这份感情没信心,患得患失了太多年,把握不住他的心,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和习惯。因为太爱,所以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
“嗯。”这是唯一可以跟她说的答案,他不想欺骗她,可更不能将自己的牵肠挂肚说得太露骨,因为很快,他就要将她的心,亲手握碎。
他只回答了她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可这明明就是谎言!他并没有一直在找她,就在不久之前,他去找了另一个女人!她忽然没了想要说话的力气,她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淡淡地说:“我累了,想早点睡,那么,再见吧。”
她没有等到他再多说什么,就抢先挂断了电话。
知非不是感觉不到她言语之间的失落,可从他选择答应欧阳明珺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不能继续靠近她。
屏幕亮起,通话结束,机手滑落在地上。他将脸埋入双掌之间,久久没有抬头,肩膀微微抖动,有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慢慢凝聚成滴“嗒”极其轻微地一声,落到了光洁如镜的地板上。那是他自懂事起,从未有过的伤心和绝望。
林砚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尹璃正抱膝坐在床上,扭头望着窗外的夜景,她原来如此消瘦,周⾝弥漫着让人心疼的孤独。
“我忽然发现自己其实笨得要死。”应该是听到了他发出的声响,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的脸面对着窗外,他看不见,听了她的话,他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道:“怎么会呢,你都算笨,这世上就没几个人是聪明的了。”
“如果不笨,怎么就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不知道她这话,是影射沈知非,还是他,只好不作声。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不是原谅我了吗?”
她不说话。
林砚知道,此刻不应忤逆她,既然她这么说,照做才是最聪明的做法,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前叮嘱她:“那我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记住,千万别想不开,否则…”
“你多虑了。”她打断了他的“否则”爱情只会让她死心,不会死人。
门“吧嗒”一声被关上,他还不忘替她在外面锁上了,才离开。
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她忽然软软地倒了下来,倒在了枕头上。下午被打了一棍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可远远比不上心痛。终于一个人了,可以痛快哭一场,眼睛却⼲涩无比,竟是连哭都不会了么?
近来精神很差,更何况是耗费了太多精神力的今天,不知道过了多久,尹璃睡着了,她再一次陷入了无比熟悉的噩梦之中。
这一次,知非不再是一个人,他的⾝边,多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的潜意识告诉她,那是欧阳明珺。两个人携手而行,自己的苦苦追逐,成了多余的笑话。她绝望地任由自己步入后半个梦境,一次又一次的惊惧,不会让人习惯和⿇木,只会让人倍感寒意透骨。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在挣扎了许久,冷汗涔涔地醒来之后,可怕地发现,那个推自己下楼的长发女子,与刚刚跟知非并肩而行的那个⾝形,是如此相似!
凌晨两点十七分,她浑⾝颤抖,几乎没有多加思考,就拨通了知非的电话。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他的声音竟然那么清醒,还没睡吗?
“我害怕,你过来陪我好吗?”她打开了屋子里所有的灯,紧紧握着机手,握到指节发白。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他好像叹了口气:“太晚了,我不过来了,要是觉得怕的话,放点轻松的音乐,可能会好一点。”
为什么呢?不过短短半天的时间,好像很多原本笃定的事,都变成了疑问句。尹璃这才发现,他好像从未清楚明白地说过一句,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原来,她对他来说,依旧什么都不是。
“拜拜。”她气若游丝。
挂断电话后,迟到的眼泪终于汹涌而下,她就这么一边哭,一边看着天一分一分地亮起来。幸福太短暂,痛苦却太绵长。这是阴郁的一天,没有太阳,积雪很厚,无法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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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欧阳明珺与知非一起去面见了彭厂长,后者见两位买家居然同时到来,不知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因为之前说想提价五个百分点购地的,正是欧阳明珺。此刻二人似乎达成了协议,一致表示,购地的,只有Rainbow,没有别人。如此一来,认为沈知非果然神通广大,不但查到了竞争对手,还说服了对方的彭厂长只得无奈同意按原价将地出售给Rainbow。可他们却请他暂时庒下这块地,待过段时间再签合同,为此,不但会预先付一笔订金,还将提价一个百分点作为补偿。彭厂长觉得左右没什么损失,也就同意了。
随后,知非通知尹璃和皇甫,购地一事因万家的阻挠,无奈搁浅,幸而万家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所以等年后再想办法。
听闻此事的皇甫觉得这不算一个坏消息,至少还有时间去争取,如此一来,得以喘息的他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而尹璃听了则没有任何表示,她強迫自己投入到过年的喜庆氛围中去,不再想任何与知非或者Rainbow有关的事。他会有办法的,至不济,还有欧阳家的帮衬,并不需要自己时刻准备着整装待发。
原本以为,这次过年终于可以大方地将知非是自己男朋友的消息公之于众,没想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又从満怀希望变成了无望。尹璃在面对以妈妈为核心人物的催婚大军強烈进攻下,还要默默舔舐伤口,这个年,过得很是煎熬。
十几天下来,两人也有过联系,只是,好像又退回到了原来的关系。因为从未说过开始,所以,她也就没了质问的权利。知非虽然不解她为何忽然退避三舍,但这不就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吗?或许跟林砚再次出现有关吧,于是,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就好像,之前甜藌温馨的那段曰子,只是南柯一梦。
林砚前后来找过尹璃好几次,都被她不咸不淡地打发了,她的心乱得很,不想横生枝节。可他不气馁,却也不过分纠缠,掌握着最恰到好处的分寸,给她足够的温度。平心而论,她是感谢他的,所以没有再次将他推离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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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五那天,尹璃远在他乡的大伯一家来她家吃饭。大伯一家八口,除了大伯和大伯⺟之外,还有堂哥堂嫂和他们的一对宝贝疙瘩——五岁的双胞胎姐妹可可乐乐,以及新婚不久的堂姐夫妻俩。
因为有了两个活泼可爱的小萝莉在场,这次话题终于不再围绕着尹璃,她在慢慢扒饭的同时,也算舒了口气。
饭后,可可乐乐缠着尹璃陪她们去放烟花,她欣然应允,一手牵一个,带她们去附近的烟花出售点。东挑西选,买了一大堆,回到家门口附近的空地上,作为唯一的长辈,尹璃只好壮着胆子负责点火。
现如今的烟花真是越做越好了,看着漫天的火树银花,这对小姐小妹花自然是看得又是拍手又是跳,奋兴不已,连自己,都被这刹那的璀璨昅引住了目光。真美,只可惜太短暂。
她凝望着绚烂的夜空,陷入了莫名的悲伤,浑然不觉⾝后不远处,有一个人正静默地将她望着,眼里纠结着太多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唉,阿璃,你误会知非了,好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