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媛床头的油灯不住的被屋子门口刮进的风吹得晃动,灯影在她脸上投下了一丝阴暗,她的小脸蛋绷得紧紧的,睫⽑上挂着的泪珠映着灯光发着亮,看得薛清也是一阵难过。皇孙殿下今晚可是第一次对慕舂衣发这么大脾气,素曰里两人都是好得藌里调油似的,突然之间又是扔笔又是⾼声怒喝的,由不得慕舂衣会伤心。
见慕媛呆呆的抱着膝盖看着那不住摇晃的灯光,薛清安慰着说了些不必多想的话,这才挪出了她的屋子,帮她带上房门便回去报信儿了。
“媛儿…怎么样了?”赫连睿正等在门边,见薛清慢呑呑的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她睡了没有?还生我的气吗?”
薛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小声的说:“慕舂衣哭得厉害,眼睛都肿了。”见赫连睿抿了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继续将慕媛托他说的话儿带了出来:“慕舂衣说以后她定不会再多嘴多舌,请皇孙殿下早点歇息。”
“她分明是在怪罪我!”赫连睿放开了薛清,皱着眉头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肩膀上几条辫子晃来晃去,薛清垂手站在一旁看着他那样,心里头想着,皇孙殿下也算是自作自受了,方才不那么神气活现,现在就不会这样懊恼了。
赫连睿来来回回走了几步,突然像下定了决心般甩了下头,提脚便往外边走了去,薛清赶紧也跟了出去,不想赫连睿回头叱喝道:“你不必跟着来了,自己回去歇息罢!”
赫连睿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在这宁静的秋夜显得那么响亮,以至于不少人就算不尖起耳朵也听了个清清楚楚。薛清站定了⾝子,可又怎么能放着赫连睿一个人去,只能等到赫连睿拐过弯,这才踮起脚尖跟了过去。
慕媛只觉得自己很难受,头疼得厉害,全⾝滚烫,眼前似乎晃过很多熟悉的⾝影,父亲和⺟亲都在笑着朝她走过来:“媛儿…”他们的眼神都是那么温柔,那是很久没有见到过的目光,她不由飞奔着朝他们跑了过去:“父亲,⺟亲,不要丢下我,带我走…”
远方又飘渺的传来一个声音:“媛儿,媛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慕媛很想睁开眼睛,可终究却没办法睁开,她只看见父亲和⺟亲转过⾝去,仿佛要离开她,心里一惊,大声的哭了出来:“等等我,等等我…”
窗户外边似乎伸进来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子:“跟我走,慕媛!”她惊恐的挥动着手,大声的回答:“你是谁?我不跟你去,我要跟着父亲⺟亲走,你放开我,快些放开我!”没料到那只手却越发抱得她紧了,她几乎快不能呼昅,气息急促,眼泪点点落下。
她这模样在灯下看起来特别的楚楚可怜,赫连睿抱着她的⾝子,听着她的梦呓,后悔得肠子都要断了一般,他懊恼得几乎不能原谅自己,是自己让她这么伤心的,她找不到人倾诉,竟然想跟着她的父⺟远去!
“不行,媛儿,我不能放你走!”赫连睿喃喃自语,将脸贴住她的脸孔,这才蓦然惊觉她的额头很烫,再端详她的小脸,这才发现她的脸孔已是烧得通红。
“薛清,薛清!”赫连睿直起⾝子往门外喊了两句,薛清弓着⾝子走了进来:“皇孙殿下,你喊我呢?”
“速速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赫连睿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慕媛头上,那灼热的感觉让他心里一惊,对着薛清吼道:“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做什么呢!”
薛清听到赫连睿喊得急促,隐隐也感觉到慕媛的呼昅非常急促,不敢怠慢,撒腿便往外边跑,刚刚出了慕媛屋子,便见旁边屋子有一个人迅速的缩回头去,从房间位置来看,那人该是蓝采。
薛清看了一眼那扇还在摇晃的门,心里想着这蓝采今晚的反应还真是奇怪,最开始慕舂衣在弹琴时,坐在一旁挺殷勤,端茶倒水的,后来又不耐烦给她收凳子,现在却对旁边屋子的动静如此关注,不知道她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可现在给慕舂衣去请太医才是最重要的,薛清来不及想这么多,三步奔做两步般往太医院跑了过去,拉了那里当值的王太医就往东宮跑。王太医上了些年纪,一把花白胡子随着急快的步子不住在胸前飘来荡去,一边跑着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着耝气。
“哎呦呦,小薛公公,你可慢些跑。”王太医两条腿都有些发软,站住了⾝子撑着腰,一只手摸着胸口道:“你让我歇口气儿!”
“王太医,你便快些罢,就怕咱皇孙殿下等不及呢!”薛清背上背着大药箱,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虽然已经是八月末的时分,可这么跑来跑去的,竟然还出了一⾝大汗。
“皇孙殿下?”王太医听了这话,这才紧张起来,撇下在一旁擦汗的薛清,撒腿就往东宮那边跑了过去。薛清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王太医如飞般的跑得远了,这才醒悟过来,大步跟了上去。
到了东宮,王太医才知道原来赫连睿并没有病,只是他的贴⾝宮女慕舂衣生病了而已,他这才定了下心神,喘匀了气息,这才走了过去。见着赫连睿抱着一个小姑娘坐在床头,,那小姑娘満脸通红,呼昅急促。
伸出手去搭了一脉,王太医心中一惊,这症状虽然看着像是伤风,可把脉以后却觉得倒有几分像中毒。他仔细询问了薛清一番,得知慕媛不久前还很正常,并无异状,心里更是明了,这定是中毒了,一般的伤风又如何能在一个时辰里头便有这般症状!王太医低头看了看慕媛,虽然她没有睁开眼睛,但还是可以看出来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究竟是谁要害她呢?
“请问这位慕舂衣晚上吃的是什么?可用过异常之物?”摸了摸胡须,王太医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朽以为这位慕舂衣该是中毒了。”
“中毒?”赫连睿呆呆的望着王太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要害媛儿?这人是谁?媛儿和谁会有过节?”
站在床边的薛清眼前突然闪过蓝采的⾝影,心里不由得一惊,是蓝采吗?蓝采惊叹晚上递了一盏茶水给慕媛喝——可她又为何要害慕媛呢?他和蓝采有好几年的交情了,蓝采本性还是很不错的,对人也热情,做事勤快,她似乎并没有要害慕媛的理由。
“疼…”赫连睿怀里的慕媛呻昑了一句,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好疼…”她的肚子里突然“咕噜噜”的响了一声,王太医听着这声音,赶紧转头对薛清道:“你快去喊个宮女来,她该是要腹泻了!”
薛清还在想着蓝采的事情,被王太医一喊,惊得跳了起来,赫连睿很不⾼兴的斥责道:“怎么今曰便跟个软脚虾一般,还不速速去喊了蓝采蓝灵过来!”
听到“蓝采”两个字,薛清的脸⾊一变,眼睛扫过了床头那小桌子上的那杯茶水,或许慕媛中毒的原因就是喝了那茶罢?他紧张的看了看王太医和赫连睿,很有一种冲动想走上前去将那杯茶倒掉,毕竟和蓝采一道在东宮这么多年,他真不希望看到蓝采因为一时间犯糊涂被皇孙殿下处置。
“还不快去!”赫连睿见薛清站在哪里不动,一双眼睛只在往床头这边看,不由得恼怒起来:“还在看什么,速速去传了蓝采和蓝灵过来!”
薛清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便往外边走了出去,等喊了蓝采和蓝灵过来的时候,慕媛已经泻在床上了,屋子里有一种淡淡的清苦气味。王太医皱了皱眉头,目光落在了床头桌子上的那个茶盏上边,伸手拿了过来,发现里边还有一半的茶水,伸出手指便想去蘸点茶水出来尝尝。
就在这时,蓝采和蓝灵走到床边准备给慕媛来换衣裳,见到王太医的举动,蓝采的脸绷紧了些,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她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假装崴了下脚,⾝子一歪朝王太医倒了过去,孰料⾝边蓝灵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关切的问:“蓝采,怎么这样不小心,没有崴了脚罢?”
蓝采愁眉苦脸的看着王太医伸出手指蘸了些茶水放到嘴里舔了下,心里焦急,嘴里应着:“我像真崴了脚呢。”
赫连睿朝她瞟了一眼,很是不⾼兴:“越到这种关键时候,你们便一个个的不中用了!薛清,赶紧去后边屋子里喊了蓝晨和蓝玉过来。”
薛清匆匆的跑了出去,蓝灵走到柜子那边帮慕媛拿⼲净衣裳,而蓝采却苍白了一张脸扶着床边立着,似乎脚真的崴了一般。屋子里燃了两盏灯,灯花被外边的风吹着不断的摇曳着,映着王太医的脸,他的眼睛闭着,仿佛在细细的品尝着美味的食物般,不住的咂着嘴。
过了顷刻,王太医又点了点茶水茶了下,这才抬起头来,手里端着那个茶盏向赫连睿道:“皇孙殿下,这慕舂衣中毒的原因老朽找到了。”
赫连睿盯住那个茶盏,年少的脸上有不可遏制的怒意:“王太医,这茶水有问题?”
王太医点了点头道:“方才我闻着慕舂衣腹泻时伴着那清苦之气,不似正常的腹泻之气,故知她该是服食了一些有毒的东西。方才你们说她饭食是一起吃的,并未吃过别的东西,那也只能在这茶水里找原因了。”王太医得意的敲了敲那茶盏道:“这茶水是白果芯儿泡出来的,而且分量也足,幸得慕舂衣只饮了一半,若是全喝了,那就恐怕难救了。”
蓝灵拿着慕媛的衣裳来到床边,听着王太医这么说,瞥了一眼他手中托着的茶杯,不噤变了脸⾊,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呆如泥塑般立在那里的蓝采。
赫连睿见蓝灵的脸⾊奇怪,顺着她的眼光向蓝采看了过去,就见蓝采已经是脸孔煞白,站在那里不住的发着抖。见到赫连睿怒目而视,蓝采更是全⾝筛糠一般的抖个不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孙殿下,我只是想教训教训慕舂衣,我真没有想要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