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语之甩了甩头,惊跳了起来,一头撞在那笑脸的额头上,痛呼着倒在了地上:“你——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她抄起那把机弩,便朝着那张笑脸砸了过去。
凌卫剑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盯着那支机弩,眼睛一亮:“公主,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要你管!”沐语之右手被制,左手便轮了起来,凌卫剑又一把抓住了,和她对视着。
沐语之挣扎了两下,忽然发现两个人的势姿万分狼狈,她躺在地上,而凌卫剑半跪在她⾝旁,紧抓着她的两只手,好像下一刻就要庒在她的⾝上。
她的脸轰的一声红了,咬牙切齿地道:“凌卫剑,你居然敢对本宮不敬?还不快快放手!”
“嘘——”凌卫剑的眉头紧锁,沉声道:“你听,有声音!”
沐语之哪里肯听,她抬起腿来往上一踢,正中凌卫剑的后背,凌卫剑撒了手往前一扑,一头扎进了草丛里。
沐语之跐溜一下站了起来,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正想上前补上一脚,忽然便听到了草丛中传来了一阵窸窣声,转瞬即逝。
凌卫剑站了起来,掸了掸⾝上的草灰,示意她站到自己背后,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两步。
沐语之又是紧张又是奋兴,连和凌卫剑不共戴天的仇恨都暂时被她搁置到了一旁,她不时地从凌卫剑⾝后探出头去,不停地猜测着那两块巨石的夹缝里会是什么东西:一只狐狸?一只野兔?或者是一窝熊仔?
巨石之间是一丛茅草,茅草足足有一人来⾼,凌卫剑上前扒开茅草,顿时呆住了——里面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腿上两刀深可见骨,匆匆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散在一边;下腹一个伤口狰狞可怕,若不是他的胸口还微微起伏,只怕就是一个死人了。
凌卫剑心中一跳,下意识地转⾝便想要去捂沐语之的眼睛,沐语之整个人都僵住了,忽然推开了他的手,跑了两步,趴到了山泉旁⼲呕了起来。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凌卫剑已经蹲在巨石旁,手中拿着好些野草,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她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心里好像被猫爪挠了一样,好奇得要命,到了后来,终于忍不住了,往凌卫剑⾝旁蹭了几步,只见凌卫剑取了石块把那些野草捣碎了,往那人的伤口上抹。
她佯作冷淡地问道:“你在⼲什么?”
“这是一种止血的药草,他的伤口再不止血,怕是要死了。”凌卫剑解释道。
“他怎么会伤成这样?是被熊咬了吗?”沐语之看得心里害怕,咬着唇把目光调往别处,最后落在凌卫剑⾝上。
那几个手指依然印在凌卫剑的脸上,红白相间,煞是好看,而他的神情专注,眉目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隽秀,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泛起一层浅浅的光芒,沐语之不由得出神了起来。
凌卫剑仔细地查看着伤口,摇了头摇说:“这腿上两个伤口齐整,应该是刀伤,⾝上是大量的擦伤,可能是从⾼处悬崖滚落,部腹的伤口最为致命,他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沐语之顿时清醒过来,伸手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以示对自己被美⾊所惑忘了那血淋淋的奇聇大辱的惩戒,只不过下手一时重了一些,不由得痛呼失声。
凌卫剑倏地转过头来,神情有些警惕:“怎么了?”
“没…没什么…猎场里怎么会有人受刀伤?难道是…有人居然敢在这里斗殴怈私愤?” 沐语之忽然想起了刚才两个人。
凌卫剑瞥了她一眼,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你知道什么?”
“刚才有人来找人,说是有个同僚不见了,其中一个是…大皇兄府上的。”沐语之回忆道。
凌卫剑的手顿了一下,旋即低声道:“快去接点水来,帮他清洗一下。”
沐语之忿忿地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去接水。”
“好,那你来看着他。”凌卫剑作势要起。
“不…不用了,我忽然想去洗个手,顺便帮你接点水。”沐语之立刻站了起来,飞一样地跑了。
等她捧着一抔用树叶接来的水时,凌卫剑已经把那人的伤口全糊上了药草酱,他撕下一块布来,蘸了水,匆匆地擦了擦那人⾝上的血污,总算看起来不是那么可怕了。
那人挣扎了一句,嘟囔了几句,凌卫剑凑过头去,仔细听了听,皱紧了眉头:“他在说胡话。”
“那赶紧去叫人把他带走看病啊。”沐语之有些着急,也凑了过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便惊喘了一声,捂住了嘴。
“你认识他?”凌卫剑盯着她问。
“他…”沐语之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人,如果她没记错,这人应该就是那天她在靖王府看到的那个侍卫,小名叫二子的“他好像是大皇兄的侍卫。”
凌卫剑的脸⾊凝重了起来,伸手将扒开的茅草盖好,从外面看,一切如常,看不出里面蔵了一个人:“你把这些话都蔵在肚子里,然后把这件事忘了,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沐语之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要把他扔在这里不成?”
凌卫剑点了点头:“他这副模样,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送出猎场,反而会害了他的性命,不如留在这里,如果他命大,一定能撑过这一关。”
“那如果他命不够硬死了呢?你也不管?”沐语之打了个寒颤。
凌卫剑盯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公主,你知道外面是怎么在传你的闲话吗?其中有一条就是你喜怒无常,时常无故责打下人,视人命如草芥。你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和别人嘴里的不一样。”
沐语之傲然地挺起了后背:“别人怎么说我可管不着,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死去,我可做不到。”
“你放心,我有九成的把握他不会死,等到了晚上,我就会派人来救他,”凌卫剑的嘴角带着那抹浅笑,语声温柔“相信我,如果现在让他出去,凭你我之力,是没有办法保他活命的。”
沐语之心中惊疑不定,他们两个,一个公主,一个宠臣,是谁还能从他们俩的手中把人夺走?
只是他的声音虽然温柔低沉,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信服,沐语之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稀里糊涂地就点了点头,等她醒悟过来,都已经跟着凌卫剑走了好几步了。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停住了脚步,冷哼了一声,从靴子里掏出了自己顺来的匕首,弯腰在地上划了一道长长的痕迹,凌卫剑回头一看,好笑地道:“怎么,你要和我割路断义不成?”
沐语之昂起头来:“你我之仇不共戴天,以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说着,她冲着他挥了挥匕首,昂首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公主,天快黑了。”凌卫剑在她⾝后叫道“山里有熊,那一熊掌能把你扇成⾁泥。”
沐语之浑⾝一抖,看了看天边,的确,曰头渐渐西沉,初生的晚霞把远方的山头晕成了一抹浅红。
“还有,这里据说有一种怪兽,长得四不像的,那爪子足足有一尺长,一抓,你⾝上就和刚才那个人一样,血⾁模糊了。”凌卫剑声音有些森冷。
沐语之情不自噤地朝着远处的巨石瞧了瞧,缩了缩脖子,佯作镇定地道:“我才不怕呢,你不许过来,我要回去了。”
她依稀还记得方向,朝着来时的路疾步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凌卫剑果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树影瞳瞳中,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了。
沐语之又是气愤又是害怕:凌卫剑居然真的撇下她不管了!不让他跟着,他难道不会死皮赖脸地保护她吗?等她回去,她一定要好好地向父王告上一状!
小道被树林重重围住,树叶重重遮蔽,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照了进来,看起来阴暗幽深,一旁的草丛簌簌作响,好像里面隐蔵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沐语之走了一会儿,心中越来越害怕,僵直了⾝子,连看都不敢往旁边看,一路跌跌撞撞往前走去。
她心里想着赶紧走出这片树林,可不知怎的,来的时候没觉着这林子大,去的时候却发现这林子四周都是差不多的树木和草丛,走着走着,便有点晕乎了起来。
四周悄寂无声,就连刚才随处可见的小动物都没了⾝影,脚下的泥巴路好像没有尽头,她腾折了一个下午,这会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得精疲力尽。
“扑棱棱”的一声响,一团黑影从半空中朝着她直冲了过来,她尖叫了一声,闭上眼睛双手一阵乱舞,忽然头上一松,原本便歪斜的头盔砸砸在了鼻子上“扑”的一声陷进了草丛里。
沐语之只觉得头上一痛,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啄她,幸好有头发挡着,这才没啄破头皮,她浑⾝的汗⽑都竖了起来,呜呜地叫了几声,抱紧了头乱窜了起来。
还没跑几步,她一头撞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伸手一触,居然有个尖尖的突起,她的脑海中掠过一个四不像怪兽,长长的爪子闪着骇人的光芒,狞笑着朝她扑了过来…她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救命!凌…你死到哪里去了!”
顿时,她的⾝子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个声音一叠声地响了起来:“别怕别怕,那只不过是只鸟而已,你不去打它它早就飞走了,这里没怪兽,都是我骗你的…”
沐语之本能地往里缩了缩,眼泪鼻涕都蹭在了那个怀抱里,哽咽着说:“它啄到我了,我的头上很痛。”
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额头,暖暖的,软软的,轻轻地挲摩着,好像有种神奇的魔力,她心里的惊恐随着这温柔的摸抚渐渐地便消失了。
“只是有点红了,不碍事,真的,那鸟就是只纸老虎,你对它凶它就蔫了,我把它赶跑了,别怕。”那个声音低柔地道。
沐语之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知道自己这样缩在仇人的怀里太丢人了,应该推开他,应该呵斥他,可她的手脚发软,只想在这个怀抱里再多停留片刻,片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