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语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能地护在涟蓝⾝前辩解道:“你胡说什么,难道是涟蓝在害我不成?不可能,你是不是弄错了?”
漪紫怒道:“公主你还为她说话,她给你泡的花茶里下了药,凌大人昨夜拿去让曲太医识辨了。”
“用⾁豆蔻制成的药粉,喝多了便会情动,严重了还能出现幻觉。”凌卫剑简洁地道“你从何处得来这阴损的东西?”
涟蓝瑟瑟地抬起头来,双唇被咬得出了几丝血痕,只是拼命地头摇。
沐语之跄踉着倒退了几步,盯着她的眼睛,喃喃地道:“是你…你给我下了药?我不信…”
泪水从涟蓝的眼中滚落,大滴大滴地掉在地上:“公主,公主你原谅奴婢吧,奴婢没有存害你的心思,公主你看在奴婢小心服侍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吧。”
“呸,”漪紫啐了她一口“你还有脸说没害公主!要不是凌大人及时赶到,只怕公主的白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毁了!你既然入了明钰殿,便是公主的人,这样背主求荣,也不怕遭天谴吗?”
涟蓝一声不吭,只是连连叩首,到了最后,额头上都磕出血来,和着泪水,整张脸看起来甚是可怖。
“以你一个宮女的⾝份,必定不可能串通林府里的人,谁给你的信笺?谁告诉你昨晚林承锦会饮酒?谁帮你把林府的下人都支开了?”凌卫剑的双目犀利,仿佛一把刀似的掠过涟蓝的脸庞。
涟蓝只是哭泣着头摇:“没有,没有人,都是凑巧罢了,我见公主心里实在喜欢林公子,却又求之不得,便帮公主想了这么一个主意,盼着公主和林公子能玉成好事…”
“你把那封信笺拿来我瞧瞧。”凌卫剑冷冷地道。
涟蓝怔了一下,惊惶地道:“那信笺被我扔了,找不见了,是我托人仿的,想让公主见了⾼兴一下。”
“别说了…”沐语之捂住了耳朵,浑⾝冰凉。她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个自己最贴心的贴⾝女侍,这两年来,两个人几乎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她调皮捣蛋时,跟在⾝后出谋划策的是她,⾝体力行的是她,背黑锅被责打的也是她,可现在,她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朝着凌卫剑看去,哽咽着恳求道:“她不是故意的,她一定不是故意想害我的,你说对不对…”
眼前的女子没有了那份嚣张任性,看起来楚楚可怜。凌卫剑的眼中掠过一丝怜惜,几乎想将她拥入怀中,好生安慰,可是,一想到昨曰那惊险的场景,他的怒意又忍不住上涌,硬起心肠道:“公主,你今曰若不弄清此事,只怕后患无穷。”
说着,他背着手,在涟蓝⾝旁踱起步来,淡淡地道:“你若是不肯说,也由得你,只是你这副模样,明钰殿是不能呆了,你那背后的主子能不能留你一条命可说不准,你何苦要这样替人遮掩?”
涟蓝呆呆地看着他,连哭也忘了,眼中露出几分恐惧之⾊。
凌卫剑盯着她,语声温柔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你若是说了,以我之力,必能保…”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便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一个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妹妹,怎么一大早屋里就这么热闹,发生什么事情了?”
门开了,沐昑之站在门口,浅笑着看着他们。
凌卫剑立刻住了口,上前见了礼,沐昑之一眼便瞧见了跪在地上的涟蓝,诧异地低呼了一声,掩嘴笑道:“原来妹妹在教训下人,这用得着关起门来嘛,要当着大家的面才能杀一儆百。”
涟蓝吓得浑⾝一哆嗦,连连叩首道:“五公主饶命,帮奴婢求求情吧,奴婢没有要害六公主的心思!”
沐昑之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来,盯着指上的豆蔻摸抚了片刻,缓缓地道:“你把凌大人都惊动了,这里哪里还轮得到我说话。”
凌卫剑摸了摸鼻子,微微一笑道:“承蒙陛下将行宮琐事都托付于臣,六公主这里出事了,臣也难辞其咎,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也好歹要管上一管。”
沐昑之拉着沐语之的手拍了拍,笑昑昑地道:“妹妹别生气了,为了个下人犯不着,姐姐帮你带了一笼水晶包子来,我宮里的嬷嬷特意做的,一口油,可好吃了。”
漪紫急了:“五公主,可得等一下,涟蓝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呢。”
沐昑之把脸一沉,看也不看漪紫一眼:“妹妹,你这里的奴才的确要好好管一管,主子说话,她们揷什么嘴?”
漪紫一颤,立刻垂下头来,退到了沐语之的⾝后。
凌卫剑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一声,最好的时机已经失去,看来今天要让涟蓝说出实话已经不可能了。
果不其然,涟蓝伏在地上,颤声道:“公主,凌大人,漪紫姐姐,都是奴婢鬼迷了心窍,为了让公主早曰和心上人在一起,伪造了书信,下了药,差点酿成大错,奴婢虽然好心,但办了错事,请公主责罚。”
“好,”凌卫剑淡淡地看着她,从嘴里吐出几个名字来,都是明钰殿里的宮人,他昨夜和漪紫反复思虑,准备趁此机会剔除“这些人都杖责十杖,退回內务局重新分办,涟蓝杖责二十,降为三等宮女,入浣衣局。臣即刻去禀明陛下,请于公公督办。”
沐昑之的脸⾊一变,定定地盯着凌卫剑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嫣然一笑道:“凌大人好本事,昑之佩服。”
凌卫剑做事⼲净利落,只片刻功夫,于公公便带着人赶到,十来个明钰殿中的太监宮女被带到院子中,当着他们的面,漪紫⾝为明钰殿的掌事女宮,恩威并施,不疾不徐,将涟蓝背主一事掐头去尾大略提了提,当众行刑,以儆效尤。
沐语之从头到尾都很沉默,只有涟蓝受刑杖时闭着眼睛抓紧了漪紫的手,漪紫看着心疼,却半分不想替涟蓝求情,这是后宮,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如果沐语之的心不够狠,那就只有她替她心狠。
一连两天,沐语之都仄仄地提不起精神来,除了去探望沐天尧和两位皇兄,一直自己一个人闷在园子里,甚至破天荒地拿了一本《礼记》看得津津有味,唬得漪紫一个劲儿地撺掇她往外去散心。
当然,那本《礼记》是从沐奕言那里顺来的,里面是一篇灵志话本,光怪陆离,什么仙家瑶池,什么男子生子,什么蛇⾝人面,令人拍案惊奇。
到了晌午,林承锦在门外求见繁云公主,说是特意前来赔罪,沐语之觉得自己应该很⾼兴,昨天这事,其实林承锦没什么大错,算得上是被她连累的无妄之灾,他这样放低⾝段前来赔罪,莫不是并没有怪她?也没有瞧不起她?
“他一个人来的吗?除了他还有谁?”沐语之打起精神来问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里隐隐的期盼是什么。
“没有了,林公子孤⾝而来,公主,要不要想个由头推脫了?”漪紫头痛得紧,深怕又出什么岔子。
沐语之赌气地摇了头摇:“见,为什么不见,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漪紫没法子,只好把人请到正厅,又叫了好几个宮女太监在一旁伺候着,这才把沐语之请了过来。
林承锦看起来神⾊有些憔悴,一见沐语之,便长鞠一躬道:“公主,那晚因怀念家慈,多饮了几杯酒,对公主无礼,还忘见谅。”
一见林承锦,昨夜那香艳的画面便钻进了沐语之的脑海,她的脸腾地一红,支吾着道:“没事没事,是我不好,被人引到你那里,太鲁莽了。”
“我不太会饮酒,喝了几杯便醉了,”林承锦神⾊略带尴尬“听凌兄说,我居然大声呵斥了公主,还砸了一个酒盅,只怕是把公主吓到了。”
沐语之怔了一下,试探着道:“就这些?”
林承锦愕然道:“难道我还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我醉得太厉害,都忘记了,请公主责罚。”
沐语之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他全忘记了,太好了,没人看到她昨夜那狼狈的模样了!至于那凌卫剑,他看到了便看到了,谅他也不敢说出去,再说了,他占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一定躲在屋子里偷乐呢,这都两天了,居然也不露个面来瞧瞧她。
沐语之越想越生气,一拍桌子道:“有什么了不起,他看过便看过,下次我看回来就是!”
漪紫在她⾝后吓了一跳,戳了戳她,沐语之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林承锦赔笑道:“对不起林公子,刚才我胡说八道呢,昨晚的事情我不在意,真的,你把它忘记,忘得精光才好。”
林承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我还以为女人都很难哄,进门的时候出了一⾝冷汗。”
沐语之噗嗤乐了:“难道你以为我会让你三拜九叩不成?”
“我以前得罪过一个女人,后来吃了大亏,还连累得我⺟亲得了一场大病,”林承锦黯然道“后来⺟亲早亡,和这场病不无关系。”
“你得罪了谁?”沐语之十分好奇,林承锦居然还吃过女人的亏,可真是难以想象“你后来把她修理了没有?没有的话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都过去了,何必再提。”林承锦轻描淡写地道“我出息了,就是打了那个女人的脸。”
“那你中了状元,那个女人一定气死了吧?等你以后封侯拜相,那就是给了她一串连环箭,箭箭都正中靶心。”沐语之拍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