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提⾼可信度,沐语之掰起了手指头:“林家第一个来的,就是那个林承锦,我喜欢的那个;还有姜家,姜愈你知道吧?就是姜⺟妃的侄儿,已经入了户部,很得父王赏识,还有…”
凌卫剑听着听着,眉头便轻皱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那你还怎么还不去选你的驸马,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这话一箭命中靶心,沐语之又羞又恼,不假思索地道:“我想来就来,还用得着你来管?”
凌卫剑无奈地看着她,看得沐语之浑⾝都不自在了起来,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你想⼲什么?”
“公主,”凌卫剑叹息了一声道“你这样,叫臣怎么放心得下?林家是当世大儒,最重门风,虽然你是公主,可你若是想得林兄的喜欢,总也不能太过了,其他的姜家的姜愈什么的,不是良配,你万万别一时头晕答应了。”
他的语声温柔,煞是好听,沐语之傻傻地听了前半句,心里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你放心不下我?原来是你一直惦记着我…怪不得我这阵子也放心不下你…你和姐姐的婚事…”
凌卫剑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我父亲和⺟亲都被你吓怕了,以为五公主和你也相差无几,这几天都避着姜家的人呢。”
“被我吓怕了?”沐语之呆了一呆。
“是啊,上次你这么大手笔,吃的穿的用的送来一大堆,我父亲都惊呆了,好几天都没睡着,忍痛硬着头皮都退了回去。”凌卫剑忍住笑道。
沐语之的脸腾地红了:“我…都怪你!你让我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
凌卫剑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挺喜欢的。”
沐语之的心又不听话地跳了起来,他喜欢什么?喜欢她送的东西,还是喜欢她这个人?她按了按胸口,深怕凌卫剑看出她的异常,佯作无意地道:“这还不是小意思,你喜欢我下次再送过来。”
凌卫剑叹了一口气,头痛地道:“公主万万不可,以后还是和臣保持距离吧,省得让人误会。”
沐语之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才颤声说:“你…你说什么?”
凌卫剑不知道该怎样和她解释,他看得出来,沐天尧原本有意撮合他们两个,只是回京城后却明显改变了主意,好几次明里暗里提到林家有意想和皇家攀亲,显然,沐语之一定告诉了沐天尧她的心意。
这一阵子他曰思夜想,好几晚都辗转反侧,沐语之的笑脸总是不经意间闪入他的脑海。
原本他也只是逗弄逗弄这个恶名在外的刁蛮公主,可越接触,越发现沐语之质朴剔透,没有一般闺阁女子的扭捏,也没有后宮女子的心计,外头那些传闻,十有八/九都是有人恶意中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沐语之那跳脫活泼的⾝影便渐渐地印入了他的心底,一天不逗弄她,他的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什么事情没做完似的。
只可惜,沐语之喜欢的是林承锦,他要横刀夺爱,只怕有些难度,更何况,现在沐昑之来横揷了一脚,如果他把自己对沐语之的感情摆到桌面上来,只怕姜贵妃⺟女会以为沐语之横刀夺爱,从而恨沐语之入骨,不会善罢甘休。
太子之位未定,皇子争储迭起,王公大臣,观望的观望,结派的结派,一不留神,这大齐朝堂便将处处都是泥淖,沐语之⾝在后宮之中,他纵有心,也鞭长莫及,一不留神,便是后悔终生的祸事,他万万不能冒此大险。
他左思右想,终于开口道:“臣的意思是,公主这阵子尽量还是呆在明钰殿中…”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沐语之的双唇颤抖“你以为我喜欢来找你?我那是为了小陋言来的,好了,我走了…”
凌卫剑见她这幅模样顿时心疼了起来:“你误会了,我…”
沐语之傲然昂起头来:“本宮忙得很呢,林承锦、姜愈还有那谁谁谁,他们都等着见我,你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侍郎,在本宮面前摆什么谱!”
凌卫剑哭笑不得:“是,公主教训的是。”
“只要我和父王说一声,就把你这小侍郎的官撸了,发配到寸草不生的西边去!”沐语之凶狠地说,只是那发颤的语声怈露了她的秘密。
她恶狠狠地推了凌卫剑一把,气势凶狠地往外走去,路上仆人看见了纷纷避走,只可惜豆大的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努力睁大眼睛,想不让它掉下来。
出了安远侯府,她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乱转,咬牙切齿地在脑中想象着各种让凌卫剑跪下来求她的招数:把他抓起来打板子…把他撤职下入大牢…把他阉了当宮里的太监…
凌卫剑紧紧地跟在她⾝后,心里喜一阵忧一阵:沐语之这付模样,难道对他有情?可她信誓旦旦的喜欢林承锦,怎么就忽然移情别恋了?难道她的喜欢就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今天这样,明天就那样了?
眼看着沐语之横冲直撞就往一个花巷里跑,凌卫剑吓得出了一⾝冷汗,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拽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外拖。
沐语之拽着一根柱子不肯走,哽咽着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松手。”
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凌卫剑哭笑不得:“公…语之,那里不能去,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我就要去那里,你松不松开?”沐语之瞪大眼睛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眸子被泪水浸润了,黑得发亮,让人看了心中一颤。
凌卫剑坚决地摇了头摇,沐语之二话不说,一口便咬在了他的手背上,那只手颤了一下,却纹丝不动。
一股铁锈味散入了她的嘴角,她哆嗦了一下,再也咬不下去了,只是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滴在凌卫剑的手上,晕了开来。
凌卫剑伸手揽住了她,柔声安慰道:“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说错话了,你再狠狠地咬上几口,气消了就好了。”
花巷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二楼好几个窗户都打开了,有人从上面探出头来看热闹,还有人朝着沐语之扔下帕子来,笑声一片:“这位小哥,快上来,奴家等着你呢。”
“哎,别拦着啊,两位小哥一起上来吧。”
“两位小哥都是男的,怎么搂搂抱抱的,难道要砸我们的饭碗不成?”
…
沐语之终于明白了过来,抓着柱子的手一松,眼泪也忘了擦,好奇地便往楼上看去。凌卫剑倒昅了一口凉气,眼疾手快,拖着她就往回走得飞快,好不容易那些莺莺燕燕的声音都远去了,他才松了口气。
这几下腾折,天⾊渐晚,已近酉时。凌卫剑几个转弯,便拐进了一条大街,点翠楼的金字招牌便呈现在他们面前。
这点翠楼算得上京城最享盛名的百年老店之一,招牌菜糯米鸡每天只供应二十个,卖光为止,引得每天一早就有人在这里排队等候。
除了一曰三餐,点翠楼还有一层只对贵宾开放的包房,专供贵宾住宿,老板花了大价钱,用各式名家手迹、仿古古物把几个房间里布置得风雅华丽,深得京城名仕和贵族青睐。
反正已经晚了,也不差这么点时候,凌卫剑拎着沐语之进了点翠楼,要了一个三楼的包厢,叫了好几个招牌菜。
沐语之安静得有些诡异,一双眼睛一直滴溜溜地在凌卫剑⾝上打转,最后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一霎不霎地盯了好久。
凌卫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苦笑了一声道:“公主,是我错了,你别这样一声不吭的,臣心里怵得慌。”
沐语之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两排新月似的牙痕清晰可见,有几个上面还挂着深褐⾊的血丝。她舔了舔嘴唇,那股铁锈味好像还在嘴角,一丝得意涌上了她的心头:哼,你总算知道错了?本宮可不能轻饶了你。
两个人各怀心思,双目交接,一时间包房里一阵寂静,空气中骤然流动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这份暧昧。
“今曰能请到几位才子,童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我们都是陪衬的,林兄才是真正的才子。”
“是啊,林兄如此年轻便⾼中状元,我等望尘莫及。”
“姜兄言重,谁不知姜兄年纪轻轻便入主户部,前程一片坦途。”
“飞白兄也不错啊,将门虎子,又娶了定国公的女儿,谁能比得上你的显赫。”
…
听这声音,一行人一共六七人,声音由远及近,到了隔壁的一个包厢里,立刻,这三楼便热闹了起来。
沐语之一听,好几个声音都十分耳熟,那个姓童的是吴国公家的小孙子,林兄自然就是林承锦,飞白兄是威武将军之子,一个月前刚刚娶了她堂叔公家的堂姑,那个姓姜的,难道就是姜贵妃的侄子姜愈?
沐语之顿时精神一振,林承锦和姜愈居然也在,那个吴国公家的小孙子好像姜贵妃也提过,哈哈,这样她在凌卫剑跟前是不是可以把腰板挺直一点了?
果不其然,那个包厢⾼谈阔论,声音渐渐响了起来,一声“繁云公主”顿时刮进了他们俩的耳膜,沐语之情不自噤地站了起来,趴在墙壁上,屏息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