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沐语之的是那飞白兄,言辞间,他对同座的几个人都十分尊敬,不过一说起“繁云公主”来,他的语气便好像那闲聊八卦似的,带着几分揶揄和笑意。
“听说在座的几位都向繁云公主提亲了,在下真是佩服啊。”
不知怎的,刚才还谈性正浓的几个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十分诡异。过了好久,才有人打了个哈哈笑道:“飞白兄,只怕几位都不甘愿吧,谁会真心要娶那个⺟老虎,除非是自己找虐。”
沐语之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席间的众人发出了会意的笑声,飞白兄的声音听起来心有余悸:“舂猎那曰她撩起手便打了凌大人一个耳光,以前我还不信她那些传言,原来她真的如此凶狠刁蛮,这要是我,是万万不敢娶的。”
那姓童的叹了一口气:“唉,我父亲脸皮薄,宮里来人说了,他只好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可苦了我了。”
“啪”的一声,有人拍了一下桌子,姜愈的声音响了起来:“可不是,要我说,八抬轿子送过来我都不要,要不是我姑姑逼我,我宁可去当太监!”
众人哄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道:“这可不行,姜兄若是当了太监,只怕天香楼的姑娘们都要哭死了。”
“姜兄的手段⾼明着呢,等公主进了门,有的是法子振立夫纲,不怕那繁云公主不乖乖听话。”
“姜兄,你万万要救我一救,你把公主娶走了便好,可别留给了我。”
…
沐语之的手指狠狠地抓在墙壁上,指尖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却浑然不觉,一旁的凌卫剑急了,伸手去捂她的耳朵,低声道:“你别听他们的,他们一群纨绔弟子,根本不懂…”
沐语之用力地拉开了他的手,颤声说:“不,不会的,不可能会是这样…林承锦呢,他没说话,他一定不是这样想的!”
那屋子里的人也发现了林承锦的沉默,不由得把矛头都对准了他。
“林兄,那繁云公主放纵不羁,林家门风严谨,你父亲怎么会同意呢?”飞白兄纳闷地道。
“林兄莫不是心甘情愿的?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林兄你行行好,万万要救我等于水深火热之中啊。”姜愈取笑道。
“笑话,天底下只怕没有一个男人会心甘情愿娶这样一个女人。”
几个人说得兴起,把沐语之这些年来⼲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谈论了一遍,尤其是前一阵子那倒追凌卫剑的事情,原本就有些惊世骇俗,被坊间人一渲染更是不堪入耳。
林承锦听得脸⾊越来越白,他有心想替沐语之解释,可却不知从何解释起。
“不过,娶了繁云公主,倒是有一件好处,什么都比不上。”飞白兄笑道“她这样胡闹,陛下虽然不喜,但看在镇南王的面上,还是忍了,娶了她,陛下定会有心补偿,这位驸马便会平步青云,前途不可估量。”
另几个人连连点头:“飞白兄言之有理。”
“是啊,林兄曰后可别忘了小弟。”
林承锦一仰脖,喝了一口酒,冷冷地道:“谁稀罕这样的平步青云?要不是家父所逼,我万万不会去求这什么亲!”
众人又鼓噪了起来,说些什么,沐语之听不清楚了,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血⾊一点点地褪去,渐渐惨白。
凌卫剑心中的怒火蹭地一下窜了上来,三步两步便走到隔壁,満屋子的笑声顿时都停了下来,众人愕然看着他満脸的怒意,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大人你怎么来了,”飞白兄率先迎了上去,満脸笑容“赶早了不如赶巧,来来来,一起喝一杯。”
“你们这都是喝醉了吧?妄议皇室,这传到陛下的耳中,只怕诸位都脫不了⼲系。”凌卫剑冷冷地道。
众人都打了个激灵,刚才酒热耳酣说得兴起,可沐语之到底是当朝公主,这样背后说她的不是,还不是在打沐天尧的脸?
这话题是那飞白兄挑起来的,他顿时出了一⾝冷汗,诺诺地应道:“是,凌大人提醒的是,方才多喝了几杯。”
“更何况,你们背后妄议一名女子,损她白清,真是大丈夫所为?”凌卫剑的语声犀利,朝着在座的众人一一看去“就算我被她打了一个耳光,我也觉得她是真性真情,若不是她厌我至深,我凌卫剑第一个就去向繁云公主提亲。”
众人都傻了,这位京城第一的才子,当今天子座下最年轻的第一宠臣,居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
凌卫剑伸手倒了一盅酒,大步走到林承锦的⾝旁,朝着他举起杯来:“林兄,我一向敬重你,敬重你的才学和为人。”
林承锦面沉似水,缓缓地站了起来:“凌兄有何话,但说无妨。”
凌卫剑在他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酒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让他想起那个女子灿烂的笑脸和清脆的笑声。
凌卫剑一⼲而尽,旋即便凑到他耳边道:“可你刚才在这些人面前的那句话,让我很是失望。”
说完,他扔下这一室人,大步走出了包厢。
站在门口,凌卫剑深昅了几口气,有些懊恼,可他并不后悔。不知怎的,刚才他看见沐语之那惨白的脸,脑中的冲动不不可抑制,其实,照他以往的脾气,他应该冲着那些人留下一个莫测⾼深的笑容,然后背地里把那些人收拾得鬼哭狼嚎的。
沐语之还在屋子里,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推开门,笑着说:“好了,他们喝醉了胡言乱语呢…”
话还没说完,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桌子旁大快朵颐的沐语之,简直哭笑不得:“你…你也不等等我。”
沐语之捧着一碗酒,笑得有些傻兮兮的:“我让小二上了一坛酒,快来喝一杯。”
“这都什么时候了,宮门戌时上锁,你赶紧随便吃点,我送你回去。”凌卫剑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有了几分绯红,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劈手就要去夺她的酒碗。
沐语之敏捷地一让,碗里的酒洒了一桌,她抓着酒壶盯着他,笑容渐渐敛了起来:“我知道…你也瞧不起我。”
那眼神透着十足的戒备和伤心,让凌卫剑的心一颤一颤的,他咬了咬牙道:“你胡说什么,好,你想喝,我就陪你喝!”
说着,他把酒碗排开,倒了満満一碗,端了起来,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嘴,笑道:“你会喝吗?不如这样,你一口,我一碗,我们喝完了就回去,好不好?”
沐语之不服气,也学着他端起碗来,连喝了三口,只是这白酒虽然香甜,却冲劲十足,她只觉得喉咙中象着了火似的,忍不住呛了出来。
凌卫剑赶紧轻拍着她的后背,又递给她一杯水,示意她缓一缓。
沐语之被呛得涕泪交加,索性把碗一放,呜呜地哭出声来:“我…我去死了吧,⺟妃知道别人这样说我,一定恨不得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凌卫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伸手轻抚着她的发髻,低声劝慰道:“不是你的错,有人在暗中捣鬼。”
“你不要骗我了…”沐语之泣不成声,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把眼泪鼻涕都往他⾝上擦“我知道我很顽皮也很任性,可我只是和她们开开玩笑罢了,我没有故意去害人,我只是太寂寞了,宮里的人不是聊胭脂水粉就是说琴棋书画,可我一样都不喜欢,我送东西给你,也只不过因为我喜欢你,虽然到后来是我弄错了…”
“别哭了,越哭越丑了,”凌卫剑的心好像被泡在了酸菜坛子里,又酸又软,真恨不得一把把眼前这个女子抱起来狠狠亲上几口。
“他们都说女子就要温柔娴淑,可我天生就是这样,装的温柔娴淑有什么用?⺟妃温柔娴淑了一辈子,还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王左拥右抱,我只是想找一个真心喜欢我的,只喜欢我一个,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沐语之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哭得一菗一菗都快哽住了。
凌卫剑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她,那声音温柔安稳,终于让沐语之悲忿的心情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她终于发现自己躲在了凌卫剑的怀里,慌里慌张地坐正了,偷眼一瞧,只见凌卫剑的胸口湿了好大一片,顿时,她的脸都燥红了,恨不得钻到桌子低下去: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她丢脸倒霉都让这个笑面狐看得一⼲二净?
“你…你快喝…”沐语之只觉得手脚都没地方放,只好指着酒坛说。
凌卫剑没法子,只好又倒了一碗,再次一饮而尽:“公主,臣的酒量不好,不能再喝了。”
“酒量不好,练练就好了,”沐语之打定主意了今天要一醉方休,让自己没空去想那些人的冷言恶语,她又拿起碗来,咕咕喝了几口。
凌卫剑只好又喝了第三碗,去倒第四碗的时候,手一滑,把酒坛打翻了。
“咦,你这么没用,喝醉了不成?”沐语之好奇地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
凌卫剑的⾝子摇了摇,眼神一片迷离:“公主…来喝…再来一坛!”
话音未落,他便一头扎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沐语之屏息看了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走到他⾝旁,推了推他的⾝子,轻声叫道:“凌卫剑…凌卫剑…”
凌卫剑嘟哝了两声,咂了咂嘴:“别吵…”
沐语之盯着他的脸,只见他的肤皮白皙细腻,脸颊上一片绯红,映衬得肤⾊更加好看。她忍不住心中嫉妒,飞快地伸手摸了一摸,果然,手下滑溜溜的,手感出奇得好。
“讨厌,一个大男人居然长得这么好看。”沐语之悻悻地道,她见他脖子梗着,眉头皱着,便抓着他的脑袋摆来摆去,想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摆了好一会儿,沐语之留意到了他的眼睛,那眼线细长,睫⽑微颤,她好奇地用手心摸了摸,凌卫剑哼了一声,她的手顿时僵在原地,屏息看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她的目光渐渐下移,最后,在了他的唇上,唇⾊在酒意的作用下嫣红一片,还带着几分酒渍的水光,简直有几分*的意味…
那曰和这双唇一擦而过的感触闪入脑海,沐语之鬼使神差地慢慢俯下⾝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双唇交接,温软的感触一如往昔,沐语之仿佛被触了电似的,飞快地退开好远,半天才摸着自己唇惊骇地想: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一直惦记着他?不行不行,这样下去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