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翠一脚将盆子踢到桌子下,出门去接萧砚泽。见他被几个丫鬟搀扶着,其中一位就是婳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金翠毫不掩饰对她的憎恶,瞪了她一眼。
婳儿一步一惊,她明明记得把小蛇丢进屋里了,结果在院门口附近等了半天,连一点声响都没听到,反倒碰见了在外面喝酒喝醉了的萧砚泽。进屋后,她忍不住四处察看,那虽然不是毒蛇,但猛地蹿出来也够吓人的了。
听人说过,少奶奶跟金翠这丫头,小时候被少爷拿虫子吓过,才临时想了这么个法子整整她们。她怎么也没料到大少爷竟然回来了,吓不吓得到金翠跟少奶奶已经不要紧了,若是吓到大少爷…不过,就是吓到了,也查不到她头上…
萧砚泽中午跟自家米铺的老掌柜吃饭,老掌柜热情款待了少东家,将珍蔵的老窖开封给少东家品尝。萧砚泽平曰喝酒一般不醉,不想这纯酿老酒,酒劲十足,从老掌柜家出来,哪都去不成,直接回家来了。
他醉酒后,既不胡言也不乱语,一般找个舒服的地方闷头睡一觉就好了。醉醺醺的栽倒在床上,阖眼前见妻子关切看他,眼里満是担心。他明知道她看不见,但也不想和她对视,扭头把脸朝里:“都不许出声。”说完,就去睡了。
婳儿这时小声道:“我去煮醒酒汤…”她还想再逗留一会,找找小蛇的去向。
金翠哼道:“人都睡了,还熬什么汤?”
萧砚泽听两人嘀咕声,一下子火了,腾地坐起来:“滚滚滚,都滚出去!”
婳儿见状,赶紧退了出去,金翠闭紧嘴,也走人了。
萧砚泽便満脸怒容的瞧床头坐着的妻子,她看不到他凶神恶煞的表情,这会眼神不安的等待发落。
“…砚泽…我也用‘滚’么?”
瞧她像小鹿似的恐惧,萧砚泽无力的道:“不用,你别出声就行了。”躺下后,不久就酣睡过去。
寄眉在床头坐了一会,不久就听金翠在她耳边小声道:“少奶奶,咱们出去。”她便搭着金翠的手,小心翼翼,步履轻轻的出了门。主仆两人到了回廊处坐下,才敢正常说话。
金翠心里骂萧砚泽在外面灌了猫尿回来耍威风:“少奶奶,他没吼您吧。”
“没有。”寄眉道:“婳儿是不是来了?我刚才好像听见她说话了,这会人呢?”
“早走了。”金翠恨道:“我看这长虫就是她放进来的。”
“长虫?”寄眉惊道:“你刚才说抓到的虫子是…长虫?蛇?”
金翠说漏了嘴,只好承认:“…您别怕,已经抓住了,这会扣在屋里。咱们在院子里全安着呢。”
“是不是有人使坏了。”寄眉低声叹气:“咱们也没招惹谁啊,⼲嘛找咱们的不痛快。”
金翠恨道:“等一会大少爷醒了,给他看看那条蛇,这家他是管还是不管了?!”
寄眉颦颦不语,告诉萧砚泽又能怎么样呢,没准还要骂她们大惊小怪,他从小就爱调皮捣蛋看惯了别人遭殃,哪能理会被惊吓的痛苦。想了想,拿定了主意,轻声道:“金翠,不如咱们这样做吧…”
金翠将耳朵靠过去,听完后并不同意:“太危险了,不行。”
“我又不动弹,它不会咬我的。”而且她眼睛看不到,也不会害怕。
金翠朝屋里瞅了眼,回想起萧砚泽刚才大呼小叫的样子,恨恨的点头:“成,我这就扶您回去,你千万坐稳,别乱动也别害怕。”
寄眉柔柔一笑:“嗯,我不会有事的。”由金翠扶着,悄步回到屋內,轻轻坐在床榻上朝金翠点了点头。金翠蹑手蹑脚的将桌下的盆拿开,拎着发笼到了床前,把蛇倒到萧砚泽另一边的胳膊旁,离寄眉远远的,然后捏了捏少奶奶的手背,示意她一切都做好了。
稍等片刻,觉得金翠应该离开了。寄眉轻轻的推了推萧砚泽:“砚泽,你醒醒,醒醒。”砚泽正睡的酣畅,有人推搡他,窝了一股火,不耐烦的嘟囔:“⼲什么?”
“床上是不是有东西?我刚才觉得一个凉凉的东西从我⾝上爬过去了。”寄眉低声告诉他。
她看不到,他就帮她看看吧,烦躁的微微起⾝四下察看。这一看不要紧,头发险些吓的竖起来,一条褐⾊的小蛇正盘在他腿边,慢慢的蠕动,他以为喝太多昏头了,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花眼了,庒低声对寄眉道:“没什么,你别动…”
“没什么,为什么不许我动啊?”
“…”萧砚泽瞧它不像毒蛇,短暂的惊慌后冷静了下来,扯住那蛇的尾巴直接迅速的摔在了地上,之后搬过床头的香炉朝那蛇砸了个稀烂,哗啦一声,香炉碎了,蛇也一命呜呼了。
寄眉听到声响,吓得往萧砚泽⾝旁躲:“哎呀,怎么了?”
萧砚泽赶紧把妻子拉到床上仔细察看:“咬没咬到你?”见手上没有伤口,又去摸她的⾝:“有没有哪疼?”
她笑呵呵的道:“是不是有虫子呀?砚泽,你比小时候好多了,知道护着我了。”
萧砚泽一时无语。他之前确实混账,否则寄眉眼睛也不能瞎,可这会这样夸奖他,他就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承认了,说明小时候混账,不承认,说明现在跟以前一样混账。他哼道:“是有虫子,我怕咬着你。之前那一下,我都搭进去上千两了,这再伤你一下,还不得把家底赔进去啊!”
她低着头,怯生生的道:“以后还你。”
“用什么还啊你?你是能扛米挑担还是能劈柴烧水?”
寄眉小声道:“给你生儿育女。”
“…”萧砚泽现在没这想法,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瞅了眼她的脚:“行啊,先把你的脚裹好了再说。”
“嗯,等我眼睛好了,我就裹。”
萧砚泽被她的话堵的⼲瞪眼,但她表情涩羞真诚,语气轻柔,叫他没法发火。他烦躁的问道:“做事的人呢,都死哪里去了?蛇都爬进来了,全是瞎子吗?”
“蛇?有蛇么?!”寄眉害怕的道:“现在在哪儿?”
“已经死了,不用怕。”
寄眉一脸好奇的问:“那你害怕了吗?”
萧砚泽总觉得妻子关怀自己的表情怪怪的:“不就是长虫么,有什么害怕的,像你呢,蜘蛛也怕,蝇子也怕。”
原来不怕啊,果然应该听金翠的话,扔到他⾝上。寄眉为难的道:“以前害怕,如今眼睛看不到,想怕也没得怕了。娘和金翠从来不告诉我叫人害怕的事。”
又数落他的罪行了。萧砚泽没好气的冷笑道:“行,都是我害得你,我养你一辈子还不行么?!”
她低眉展颜笑道:“好啊,谢谢相公。”
萧砚泽心里窝了一丝别扭的愧疚,面对如此无辜的妻子,他却对她这样恶语相向,着实不应该。可一想到她不是自己想娶的那个人,就没法对她有好脸⾊,总之除了面孔外,对她处处不満意。
他蹬靴子下地先把金翠叫进来训道:“你怎么照顾少奶奶的,蛇都爬进来了,今天幸亏我在这儿,要不然就得出大事。上次扣了你一个月月钱,你还不长记性!”
金翠不忿的道:“一定有人使坏。”
“有没有人使坏不该你管,闭嘴⼲你的活。”
金翠便不吭气了,埋头和另外一个小丫鬟将碎掉的香炉和砸烂的蛇收拾下去了。
经这一番腾折,萧砚泽的酒也醒了,正想叫人过来查蛇的来源。忽然想起昨天在⺟亲那里见过她吃蛇羹,也不叫人查了,直接让人把大厨房的管事嬷嬷叫来。
一听有蛇跑出来吓到了人,管事嬷嬷直接把罗厨子给供了出来,说他在厨房里养了一条蛇,准备饿一个月饿⼲净了肠肚泡酒,昨个不知怎地不见了,想来就是这条惹祸的蛇了。
罪魁祸首找到了,可这罗厨子做得一手老太太爱吃的家乡菜,颇得赏识。厨子跟车夫看似不起眼,都是宅门里不好惹的人物,平曰跟主子亲近,一告状一个准儿。
“你回去问他还想不想做事了,罚他半年工钱,再出事,立马卷铺盖滚蛋!”萧砚泽道:“他养蛇不见了,你也知道了,不挨个院子告诉一声教大家当心,你是死人么你!”
管事嬷嬷是萧家的老仆人,这会被少东家劈头盖脸的贬损,脸上不好看。萧砚泽也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训斥,让她下去了。
等人走了,萧砚泽独生闷气,回头见妻子端庄坐在床榻上,规规矩矩的还算讨人喜欢。马上就到端午节了,按当地习惯,他得陪陆寄眉回娘家过,他那姑姑若是听女儿诉苦守空房又得生事了,想了想,赏了妻子很大恩典的一般道:“寄眉,今晚我留下住。”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