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迷宮般的巷道中漫无目的的寻觅。肖甲梓的眼眸亮得吓人,又有几分狂疯的涣散。越寻找不到,越觉得尧乖是被隐蔵在某个道甬中经受着恐惧的磨折,脚步匆忙,竟跑了起来。
何桃也跟着东张西望,重重的酒香溢在⾝周,走了一会儿,或许是因为桔⾊的灯光映花了眼,亦或许是因为嗅多了酒的味道也会让人微醺,两人的脚步都有些踩在云端般的飘浮。一不留神,竟在一个三叉口的地方跟他走岔,急忙退回来找时,又不见了他的踪影。
她顿时有些慌了。他落了单,又犯病可⿇烦了。站住脚步,冷静一下,闭上眼睛,凝聚耳力倾听。终于捕捉到脚步声和有些急促的喘息声。沿着声音找去,很快找到了肖甲梓。他手扶着大巨的木桶,脸⾊已是发白,额上浮了一层薄汗。
看他情况还好,她稍松了一口气。看到她出现,他眼中刚刚涌现的惶恐消减下去。心中偏激的紧张随着体力的消磨也已平稳了一些。背靠着木桶,转过头,对着她一笑:“我是不是跟神经病一样?”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瞳中闪现一抹疼惜:“发神经也没什么啦。尧乖不会有事的,放心啦。”
她的指尖不小心掠过他的耳际,不知触动了什么,他的眸底有柔光闪动了一下,一时沉默。寂静的环境里突然响起了音乐声,吓了两人一跳。她手忙脚乱地摸了半天,才摸出一支机手来——没收的蝈子的机手,正狂唱不止。来电显示一个座机号码。蝈子的电话,接还是不接?何桃犹豫一下,按下通话键。
话筒中,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女侠…你们,是去找一个小孩吗?”
“蝈子?!”她这才记起蝈子家还有一部座机。她只想着没收他的机手,却忘记了座机,做事真是太不周密了。答道:“是啊。是在找一个小孩。你怎么…”
紧接着,话筒像是被人夺了过去,传来响亮的童声:“桃姐姐!我是尧乖啊!”
“尧乖!”她惊喜交集,大叫了一声。机手接着就被肖甲梓夺去了。
他对着机手问了几句,然后是一通怒吼,最后恶狠狠威胁:“你我呆在那里,哪里也不许去!”
啪地挂了电话,余怒未消地骂了几句。何桃半天才听明白:在娅德整理行礼准备给何桃快递过去,肖尧乖在旁边听出行礼是要送给哥哥的,就趁人不注意钻进箱子里躲起来,连同行礼一起被送到了蝈子的住处。一路晃悠着睡着了,刚刚醒来从箱子里钻出来,跟蝈子来了个大眼瞪小眼,一番混乱之后,蝈子总算是悟出了点啥,就拨打了自己的机手号码,联系上何桃。
知道了弟弟的下落且安然无恙,肖甲梓给管家打了电话报平安,让大家放心。
做完这件事,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去,背抵着木桶,慢慢坐到了地上,叹一声气,又抬眼笑笑地看了她一眼:“我瞎紧张的样子,傻不傻?”
“挺傻的。”她笑着说“我们快去找尧乖吧。”
手腕却忽然被他握住。他仰脸看着她,眼中是懒倦的疲惫。“走得累了,歇一会儿再出去吧。”
他的脸⾊不是很好。极度紧张后,刚刚放松下来,头脑带了几分晕眩,需要稳一稳。
何桃默认了。也跟着坐在地上。想把手腕菗回来,他却没有松开。于是她也就任他握着。
这样寂静的环境,几乎感觉得出时间流淌过去,在肤皮上滑过,留下轻微的感触。在这与世隔绝的深深地底,俗事羁绊被甩在那远远的地面,像是无关紧要的浮云。肖甲梓静静看过来的眼神,清澄如夜空,一如当年那个单纯的少年。她知道,一旦走出酒窖,回到地面,顾虑和猜忌会一层层蒙到他的眼中,疏远到谁也看不清谁。
或许是因为地底太过寂静,耳朵捕捉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一开始并没有在意,渐渐的,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乒乒乓乓的挖掘声。隐约的男人的对话声。轰轰的机器声。似有似无,遥远,模糊,断断续续回响在酒窖的深深隧道里。
她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小声问:“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他也以极低的声音回答。
她惊疑不定地问:“酒窖里应该没有人啊,怎么会有这些声音?”
“当年,我被困在这里时,就听到过。这些声音,应该是酒窖建造时工人们发出的声音。”
“建造时?!”她惊吓之下的声音猛的⾼了几度,又急忙捂住了嘴巴,镇定一下才小声问:“不是说这个酒窖建成一百多年了?”
“是啊。”
“那岂不是…”一个“鬼”字差点脫口而出,硬生生咽了下去。在这种阴森森的环境下提及这个恐怖的字眼,会不会招之即来?恶寒颤抖…
他握了一下她的手腕:“我曾经找专家来研究过这个异象。专家说,确实难以解释,但是以科学的角度推测,应该是酒窖的巷道回转角度和墙壁的材质在特殊的巧合下,具备了‘录音’的功能,‘录下’了多年前的声音,在特定的温度、湿度和空气流通的作用下,偶然会‘播放’出来。这个现象,也成了肖蕴酒庄昅引游客的一大热点呢。”
“那么,就是来自时空那端的声音了呢。”何桃听到合理的解释,心神略略定安了,果然是科学使人勇敢!这时候她有人陪,有科学解释壮胆,还是怕得心肝儿暗颤。想到当年的这个地方,幼年的肖甲梓从昏迷中苏醒,头上的伤口流着血,独自面对黑暗迷宮般的隧道,恐怖的幽灵般的声音,该是怎样的恐惧,怎样的绝望。
想到这里,感同⾝受。偏脸看了一下肖甲梓,惊觉他的目光已有些涣散,呼昅也十分不平稳。同样的环境,诱发了深埋的病根儿。她急忙抬手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安慰道:“小孩,不要怕,我陪你。”
听到这样的称呼,他闭了一会儿眼睛,脸慢慢搁在她的肩膀。意识里,回到那个可怕的时刻,变回那个黑暗中挣扎的少年,只是不再孤单。她的手臂环着他的颈子,他感受得到她⾝体的柔软和温暖,她的唇触在他的脸颊,呼昅轻盈,她的温暖体温一点一点浸入他的肌肤。
他昏沉的样子,像是陷进记忆里徘徊不出。她意识这是清洗他记忆的时机。用柔和的声音念道:“你不是独自在这里。有我陪你。不用害怕。我一直陪着你。”
他的呼昅渐渐平稳下来。几乎能够听到记忆深处伤口弥合的声音。良久,像是从梦中醒来,眼睛半睁开,睫间懵懂如水。这一刻忘记了世间所有的羁绊,所有感官触及的唯有她的温暖。如有雾气掠过两人的脑际,不知是怎样就吻在一起,只觉时间静止,如酒醇香。
他们是如此专注于清除特殊环境不良记忆这项工作,忘记了那些亦真亦幻的杂音,忘记了酒窖的阴凉昏暗,以致于一群人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边并趣兴围观的,都没有注意到。
惊醒他们的,是娅德的一声叹息:“我们找得好苦,你们倒是躲在这里很享受啊。”
地上相拥的两人醒悟过来,急忙分开,匆匆站起⾝来,尴尬地看看围观者——奋兴的娅德,猥琐的管家,涩羞的狄叔。
“留守的工人说看到你们进来了。我们不放心就进来看看。”娅德端详一下两人绯红的脸⾊“呃,我们似乎是进来得不是时候。你们继续,我们撤。”不容两个当事人回答,就想领着队部撤出腾地方,又想起了什么,转⾝问何桃:“对了,那个,用完了吧?你们先等会,我再拿一些送下来。”
何桃一脸迷茫不知她说的是什么。眼看着娅德的背影越走越远,才反应过来。一声怪叫:“不要,不要,不要了呀…”
肖甲梓迷惑地问道:“她说的是什么?”
何桃闪烁其辞:“没什么,没什么啦。”
“我去问问娅德。”他做势要走。
她急忙拉住他,仍用一只手遮着眼睛,无可奈何的坦白交待:“是套套啦!娅德这个事儿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