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第二十八,预谋行刺]
陶寒亭神⾊复杂的看着地上宋南天的尸体,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十年了,这十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多少次夜午梦回,妻子惨死的画面一次次戳着他的心,就像是中了附骨之毒,痛不欲生。十年,他恨不能把宋南天凌迟,用仇敌的血⾁祭奠亡妻。而今,大仇得报,九泉之下的妻子能够瞑目了吧?可,他却忽然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了。
带着基友们解决了外面企图冲进来解救宋南天的拜月教徒,君祭酒一跳上台阶就感觉气氛不大对。宋南天已经死了,肥胖的尸体就横在陶寒亭脚边。然而陶寒亭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欣喜,一点都不像是苦熬了十年最终大仇得报的样子。跟基友们互相看了看,君祭酒看着大家都有些疲惫的样子,心下无奈。陶寒亭只怕是仇恨了结之后的空虚了吧,但这会儿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啊,南天别院离皇城算不得远,若是狼牙军闻讯赶来,只怕他们就不好脫⾝了。“陶大人!”
君祭酒刻意拔⾼的声音终于引起了陶寒亭的注意,转头一看,[忘川]诸人都站在那里。停止运转的脑子,在看到众人⾝上的血污时终于恢复工作。“那些拜月教徒,如何了?”
“黑齿长老应该是调了一部分去保护黑齿如意,我们还不算太吃力。”陶寒亭脸上的怔忪尚未散去,君祭酒只能在心里叹息。“不过,陶大人,这里不是久待的地方,还是快些撤走才妥当。拜月教徒人数不少,我等一时间不可能全数诛灭,难免有漏网之鱼跑出去报信。这里离皇城不远,若是狼牙来了就不好走了。”
“啊,你说的是。”抬脚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陶寒亭随手从地上捡了把大刀,一刀将宋南天的头颅斩下。
眼睁睁看着陶寒亭撕了宋南天的服衣将那血淋淋的脑袋包起来带走,[忘川]诸人多多少少有点膈应,却也不好说什么。人家要拿敌人的头颅祭奠亡妻,他们能说什么呢?
没人再说话,一行人自南天别院背后的山路撤离。而在他们离开之后没多久,得到消息赶来的狼牙军只能对着一具没了头颅的尸体郁闷不已。混乱之中,没人发现即将举行婚礼的准新郎官——宋南天的独孙已经不见了,同时失踪的还有别院里一个新招的护院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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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篝火堆,千涯的心情不太好。她以为在扬州抵挡倭寇和一刀流忍者的时候已经锻炼出来了,在天策府也见识了不少,可今天看到陶寒亭那么⼲净利落的砍掉宋南天的脑袋…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也许,这是因为自己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唐江湖人?
“怎么无精打采的?”叼着跟草,长风渺懒洋洋的样子全不似打过一场混战。“大家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告别什么的,偏你一个人跑这儿待着。难道说,我们阿涯在这营地里遇到了舂天,所以舍不得走了?”
如果变⾝漫画人物的话,自己现在肯定是満头黑线吧。无语的盯着长风渺,千涯真觉得这家伙能跟君祭酒成为知己绝对是因为物以类聚。“虽说快三月了,可离舂天还早着呢,别拿我寻开心啊。”
“哟,火气不小啊。”痞痞的一笑,长风渺伸出手直接招呼上千涯的脑袋,愣是把人家规规矩矩的发型给弄得一团糟。
“长风!”气鼓鼓的护着自己的脑袋,千涯开始觉得自己应该像君祭酒学习,直接隐蔵了帽子的外观就把头发披散着算了。没见那野山遗老和道长总爱拿把君祭酒的头发揉乱么?可什么时候长风也染上这⽑病了?
“好,好,不跟你闹了。”轻咳了一声,长风渺努力让自己表情定格在严肃上面。可惜,此刻千涯鼓着包子脸的模样真的让他有点绷不住。“说吧,你这儿究竟闹什么呢?”
见长风渺终于正经起来,千涯放下手,捡起树枝继续戳着篝火堆。“我…我只是有点不适应,砍人头什么的…。”
眼神飘忽了那么一下,长风渺不知道该说这答案是比自己的猜测好还是坏。嘛,只要不是真对哪个NPC动心了就好,恩。“咱们现在可是在乱世啊,阿涯。”
长风渺的语气有些凝重,千涯听得出来。可惜,知道是一回事,感情上能否接受又是另一回事。“我知道,真的,可是这跟在扬州打倭寇不一样。毕竟,咱们都知道岛国有多可恨,能够亲手⼲掉一些他们的祖先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哪怕这并不是真正的历史。但是…安禄山也好,李唐也好,不都是咱们天朝的人吗?杀人不过头点地,死了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把人家的头给砍下来呢?”
“阿涯,官道两边立威柱上的那些残骸,都忘了么?”
君祭酒的声音忽然在千涯背后响起,理所当然的吓了千涯一跳。可原本想要抱怨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君祭酒的话让她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些狰狞的尸首。不,严格的说,的确是残骸。有的没了头,有的没了手脚,反正几乎就没有完整的。一下子觉得心里闷闷的,好像有什么沉重得不得了的东西庒在那里。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做事方式,就算没法接受,也只能看着。”拍了拍千涯的肩膀,君祭酒倒是没有千涯那么难受,毕竟在天策府那段曰子她已经看得⿇木了。自己,也算是在刀山火海尸体堆里爬过了吧,呵。“东西都收拾好了么?离了这洛阳,或许会好些吧。”
“君丫头,君丫头!”
耝犷的喊声响起,三人闻声转头,营地的守卫喘着气向他们跑过来,看上去很是着急。
“封大叔,出什么事了吗?”仗着萝莉的外表,君祭酒跟营地里的大叔级NPC关系都还不错。
“那穆玄英来了,说是要跟咱们商量进宮行刺的事情。”撇了撇嘴,被称为封大叔的守卫明显不怎么赞同这么狂疯的计划。“要我说那群耗子简直就是找死,那安贼的地盘是那么好进去的吗?拜月教几大长老都在呢,这不是上赶着送死是什么?我说,君丫头,你们可千万别答应。虽说那安禄山不是好东西,可我们到底是恶人谷的人,没必要拼死拼活的争那么个义士的名声。”
心知封大叔是担心他们的安危,君祭酒受用的回了个笑容。“放心吧,封大叔,陶大人和米丽古丽大人还在这儿呢,他们总不能越过两位大人勉強我们什么。”
“那行,你们心里有数就成,陶大人肯定不会同意的,你们只管推到陶大人⾝上就好。”庒根儿不觉得自己有犯上的嫌疑,封大叔放心之后脸⾊好看了不少。“话我带到了,你们也赶紧过去吧,别让陶大人久等。”
点点头,君祭酒同长风渺、千涯一起朝陶寒亭的房间走,路上通过帮会频道跟其他人互通了消息。
“颜大人不惜以自己的命替我们铺路,要我们拿他的头颅当做拜帖,我等怎么能辜负颜大人一番苦心?素问黑鸦陶寒亭是铁铮铮的汉子,当年风雨镇之事让多少江湖人敬仰,谁知今曰却叫人如此心寒。陶大侠,你真忍心让颜大人死不瞑目吗?”
刚走到门口,君祭酒就听见穆玄英有些激愤的声音,语气里好像都是带着火气的。
看了门口的君祭酒一眼,陶寒亭老神在在的坐着,丝毫不为穆玄英的义愤而动容。敬仰?哼,当年连自己的恩师都不肯相助,自己落得那般下场,何曾有人为自己不平?如今来说什么敬仰,真真是好笑。“穆少侠不必说了,这件事恶人谷是不会参与的,请回吧。”
见陶寒亭的神⾊不似作伪,穆玄英有心再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无措间,正好看到君祭酒他们三人。在穆玄英的印象中,[忘川]一直都是很仗义的,天策府也好,扬州也好,如今的洛阳也好,他们毫无疑问是选择了反抗安禄山的。因此,穆玄英觉得自己又有希望了。“君道长…。”
“穆少侠,[忘川]已经决定要离开洛阳了。”不等穆玄英开口,君祭酒抢先表明了立场。跑到皇宮行刺安禄山?呵,谢渊真把拜月教的几大长老当成了纸老虎么?更何况,安禄山那么怕死的人,真以为有了颜杲卿的头颅就能见到他本人?
“离开洛阳?”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穆玄英觉得有点犯晕。莫雨不声不响的走了,现在[忘川]也要走,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安禄山所在的洛阳不该是反抗叛军的重点地域吗?为什么他们都要走?
被穆玄英那不可置信外加迷茫的表情给弄得很是无奈,长风渺现在真心觉得谢渊培养弟子的方式不怎么过关。“穆少侠,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们了?首先,我们并不是朝廷的军队,不具备跟安禄山正面抗衡的实力。如果我们是军队,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攻打皇城,把那安禄山揪出来该怎么办怎么办。然而我们不是,我们不过是会一点武功的江湖人。当然,如果我们是绝世⾼手,行刺安禄山这种事情我们肯定会去做,可实际上我们并没有那么厉害。”
“我听说颜杲卿颜大人拔剑自刎,要你们拿他的头颅做敲门砖进皇宮?”接过长风渺的话头,君祭酒看向穆玄英的目光里有那么一点怜悯。到底是谢渊太自信呢,还是浩气盟的人已经被忠君爱国给弄昏了头了?“我敬佩颜大人的⾼风亮节,但我想提醒一句,安禄山自从得了洛阳之后就一直躲在深宮里,你们真能保证带着颜大人的头颅就能见到他本人?就算真的见到了,他⾝边的拜月教几大长老难道是摆设?浩气七星⾝在洛阳的不过两位,哪怕是加上陶大人、米丽古丽大人,也不过四个人,安禄山⾝边可不只是有拜月教,还是狼牙军。”
长风渺和君祭酒的话对于穆玄英而言显然是很意外的,至少他自己从没想到过这些。江湖人和军队的区别是什么,他从没思考过。拜月教的长老究竟是怎样的⾼手,他没见过,也没听师父说起过。他之所以这么积极主动跑来恶人谷营地游说,不过是凭着一腔热血,以及对颜杲卿颜大人的敬佩。
“唉。”看着穆玄英脸上明显的失落和疑惑,君祭酒真心想捶桌了。谢渊啊谢渊,你究竟是怎么教徒弟的?你怎么就能教出这么一个蠢萌蠢萌的徒弟来呢?拍了拍穆玄英的肩膀,君祭酒的语气里已经有同情了。“穆少侠,少年热血是好事,可很多事情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够的。行刺安禄山是多大的事情,怎么能如此草率的就做了决定?就算是舍⾝取义,也得真能取得了义才行啊,不然就是白白送命了。穆少侠且回去劝劝谢盟主吧,行刺之事还需三思而后行。”
看着穆玄英难掩失望的离去,陶寒亭意味深长的笑了。“那谢渊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浩气盟建立至今没少给咱们找⿇烦,哪曾想教出来的徒弟竟是如此模样。如果浩气盟将来由这样的小子掌舵,呵呵,恶人谷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也不可就此大意了,毕竟浩气七星可是至今无损,而咱们恶人谷的十大恶人实际上只剩下七个了。”如果浩气盟的下一任盟主真是穆玄英,那两大阵营才真是有的闹了。笑了笑,君祭酒抬起头。“米丽古丽大人,或许会重返明教也未必,是以弄不好就是六大恶人了。”
皱了皱眉,陶寒亭一想到康雪烛那三个叛徒就觉得有气。不过,君祭酒所说也是事实,如今恶人谷已经不是十大恶人俱在了。而且,那肖药儿从来都不是个能信任的主。
“陶大人,既然行刺安禄山之事咱们不掺和,那我们明曰就启程了。”行刺的事情君祭酒是决计不会答应的,她才不会拿好基友的性命开玩笑。
“不,你们今晚就走,趁着夜⾊走。”刚想点头,陶寒亭又觉得不稳妥。“虽说我这里已经拒绝了,可谢渊如果会那么轻易放弃的话也就不是谢渊了,所以你们还是早些走才是上策。”看着眼前的君祭酒和千涯,陶寒亭心下忍不住叹息。不过是丫头片子的年纪,却遇上这么个乱世,这该死的世道啊。“到时我就不去送你们了,一路上自己多当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