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第十五,⻩泉鬼姬]
不管谢渊如何为难,武牢关中的纯阳宮弟子却是没办法坐视祖师遗体受辱的。当然,这些弟子们还是在影的劝说下保持了一点理智,并没有直接扔下武牢关的防务不管,而是推选出十个⾝手最好的弟子,又邀请了几位善于隐匿的唐门弟子,打算等到凌晨的时候去抢回祖师遗体——毕竟凌晨时分才是人的警惕心最弱的时候。可是,埋伏在皇城外苦熬了夜一之后,他们只看到了空荡荡的皇城大门,吕洞宾的遗体不翼而飞,只剩下満地狼牙守卫的尸首。最惊人的是,那三十多个狼牙守卫浑⾝上下只有一处伤口——都在喉咙处,端的是一击毙命⼲净利落。
可是,埋伏了夜一的弟子们根本就没有听见任何打斗的声音,现场也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就像是这些狼牙守卫全都跟木桩一样乖乖受死似的。面面相觑过后,十来个人还是镇定下来打算撤退,免得再耽误下去天一亮就要被发现。可就在撤退的时候,落在最后的弟子不经意间回头,却隐约看见了点什么,挡下扯住前面的同门,一齐返回去看。
借着稍稍亮了些的天光和手中的火折子,原本用来悬挂吕洞宾遗体的柱子上显出一行血⾊字样——狼牙不灭,虽死不休!八个入木三分的大字,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在震怒之下用利器刻上去的。再往下看,那八个字后面还有一个潦草的血⾊落款——⻩泉鬼姬。这样一个阴气森森的落款,又是血⾊,顿时营造出莫名的寒意。柱子周围那一具具狼牙尸首,登时也刺目起来。
一下子,十来个人都有种头皮发⿇、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的感觉。惊疑不定的互相望了望,不约而同的拔腿便撤。一溜烟儿跑了老远,方才那透骨的寒意才终于消退了些,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喂,你们觉不觉得…,这事儿诡异得很?”气喘吁吁的扶着一棵树,唐门弟子甲小心翼翼的开口,还打了个寒颤。“那可是三十个多个狼牙,竟全都是一击毙命,看上去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而且,昨晚我们埋伏的地方离得并不算远,却没听到丁点儿动静。这…得是多⾼的武功才能办到啊?”
“要不是武功超群,那就肯定不止一个人。”尽管心中寒意仍在,可纯阳宮弟子甲还是強迫自己镇定下来。“可如果人多了,我们不该听不到动静的。但若只是一人…,这样⼲净利落的连杀三十多人,带走了祖师爷遗体,留下刻字,整个过程中没叫咱们听到半点儿动静…那最起码得是我们大师伯或者掌门师伯那样厉害的才行吧?而且,除了咱们,也没听说还有别的人要来啊?”
“这样⼲净利落,看上去倒像是精于暗杀的人做的,却未必就是武功超群。”稍作思量,唐门弟子乙皱着眉头回望皇城的方向。“可即便是我们唐门,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也不多,除非是四大长老亲自出手。可是,这一向并未听说四大长老的消息,若是他们真出来了,盟主那里也该收到风声才是。听说明教的法王夜帝卡卢比也精于暗杀,手段不在我唐门长老之下,可是上次长安来的消息不是说夜帝护送纯阳宮两位真人去了昆仑么?算时间,怎么也不可能是他。”
关于暗杀,纯阳宮可没什么说话的资格,毕竟不是⼲这行的。十个纯阳弟子听了这番分析,顿时更觉得迷惑。
“莫不是那个什么凌烟阁的人?”突然灵光一闪,纯阳宮弟子乙开口道。“听祈师叔祖隐约说起过,凌烟阁的几个顶级杀手也很是了得,许多大案都是他们做下的。”
“不是凌烟阁的人,从现场看不是他们惯用的手法,这一点我断不会认错,至少他们绝不会留下那样的落款。”笃定的摇头摇,唐门弟子甲曾经听自家师父详细介绍过凌烟阁的做派,所以才能这么肯定。“说起来,现场如此⼲净,若不是那些狼牙的尸首和那刻字,我真要以为是狼牙把贵派祖师的遗体收了回去。算了,咱们恐怕猜不出究竟是何人所为,还是赶紧回去报与盟主知晓才是。”
纯阳宮弟子乙看了看一脸迷茫的同门,也觉得这么胡思乱想下去没什么作用,当下点头。“说得是,还是早些回报才对。也说不定咱们回去之后就能听到消息了,这么大的事总不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的确,吕洞宾的遗体被抢了回来必然是要惊动洛阳城內所有心向唐室的人,皇城门口那十二个血字很快就流传了出来。“狼牙不灭,虽死不休”!不过短短八个字,却叫一直抵抗安禄山的各路义士都心神震撼。不死不休就已经叫人感叹,这虽死不休的层次可就更深了。而关于“⻩泉鬼姬”这个有些阴森的落款,一时间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觉得那是代号,有人觉得那是为了震撼狼牙而故意为之,当然也有人觉得这是对“虽死不休”的补充说明。
而另一边,久不露面的安禄山在皇城中大发雷霆。之前吕洞宾的尸体不明不白出现在安禄山的寝宮外就已经让他很恼火了,不过不管怎么说那老头子的尸体总算还是有点用处。反正,除了安禄山自己,没人知道吕洞宾根本不是死在他手里。挂出去既可以震慑那些江湖草莽,也能显示出自己的威风,左右不吃亏。可现在,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三十个多守卫抢走吕洞宾的尸体,还留下那么嚣张的刻字!这简直是在明目张胆的打他安禄山的耳光!
一众所谓的大燕臣子战战兢兢的跪在大殿上,低眉顺眼的听着安禄山在龙椅上咆哮,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吭声。当然,这种时候谁敢开口?吕洞宾的尸体莫名其妙的给丢了,白白折损了那么多人却连对方的一根⽑都没能留下,且皇城大门內值夜的士兵也没听见任何动静,皇帝陛下不发火才怪了,且听着吧。
不过,低着头挨骂的众臣子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揣测,把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一个一个在心里扒拉一遍。纯阳宮谢云流和李忘生?已经死在纯阳宮了。七秀叶芷青?听说是北上了,可一直没见人。唐门四大长老?唔,没听说出动了啊?浩气盟的天璇影?不,武牢关可是要紧得很,影不会擅离的。蔵剑山庄叶英?再厉害,也是个瞎子,何况他们家的做派也不像是做这种事情的。天策府?得了吧,那一竿子人可刚出了洛阳没多久。万花谷?没听说万花谷有这种暗杀強人啊?五毒教?不对,现场可是⼲净得很,没有用毒的痕迹。少林寺?切,那帮子秃驴可一直躲在寺里不见人的。明教?丐帮?都不怎么像啊。难不成是凌烟阁?呃,也不对,那帮人可不是这样的做派。
这都扒拉一遍了,众臣子愣是没想出个结果来。若是恶人谷的王遗风和烟没死的话,可能性倒是大一点,可那两人确确实实死透了啊。唉,算了,说不定是一直避世不出的哪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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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阳老君宮背后的废宅竹林里,李忘生和谢云流的墓旁新起了一个坟冢,看上去比这两位的要大一些。照旧还是用木牌刻了字算作墓碑,上书“纯阳宮创派祖师纯阳子吕洞宾之墓”一开代山祖师,死后竟只有如此简陋的坟冢,也算得是凄凉了。只是,乱世之中,能有人收敛尸骨不至于暴尸荒野就已经是不易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奢求呢?
一个⾝着道袍的女子不怎么费力的将一个香炉放在三座坟冢前,再点上三柱清香揷、进去,便算是祭奠了。女子直愣愣的在雪地里跪下,看了看吕洞宾的墓碑,脸上无悲无喜的磕了三个头。
“祖师爷,坟冢简陋,也没有祭品,你可别见怪。那曰狼牙损毁太多,就这香炉还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勉強完整的。好在老君宮里还有些香,不然连这三炷香我都没法给你上了。”这话着实有些不够尊重,可这女子脸上却没有半分惶恐,连语气都是平板的。“我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你这番牺牲究竟能改变多少,不过,我想你是不会后悔的。话说回来,便是后悔了也迟了,这会儿你只怕已经跟掌门师伯和大师伯重聚了吧?可别再打趣大师伯了,当心他一怒之下又跑个没影儿。”
明明是玩笑般的话,可女子脸上却不是玩笑的表情。望着眼前三座坟冢,一只手摸了摸腰间的长剑,半晌,一声长叹。“呵,老头子,你可真会使唤人,连死人都不放过。虽说我不怎么乐意当阿飘,可当了大半年阿飘早就接受现实了,如今却被你给算计了。不过,你说你算计我也就罢了,可怎么做事又不做得彻底些呢?你可知道,我本来是存了拼得一死也要抢回你的遗体,好歹不能让你白算计了我不是?哪曾想到了狼牙跟前人家根本就没正眼看我一下,几番试探之下才发现人家根本看不见我,好像我还是阿飘似的。”
“当然了,这样倒是挺方便的。那些狼牙就跟木桩似的站在那儿让我砍,别提多痛快了。可是,老头子,祖师爷喂,你这算不算是临死都要捉弄我一把呢?让我有了实体,却又让人看不见我,你说我现在到底算是阿飘啊还是别的什么呢?”说着,女子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脸上颇有些哭笑不得。“唉,算了,我也就是随口抱怨抱怨,反正你就是这么个好胡闹的性子,我要真跟你计较就成了白痴了。只当是变成了比较特殊的阿飘吧,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死而复生什么的不要太惊悚。明面上,咱这还是武侠世界嘛,这种玄幻风的事情你知我知也就够了,不用出去吓唬更多的人了。尤其是我家儿子和好基友们,心理承受力可都比不上我这妖孽啊。”
猛的一愣,女子笑起来。“说起来,我现在算不算是正经的妖孽了呢?唔,也算是名副其实了吧?只是,我还是很好奇啊,怎么偏偏你就选中了我呢?咱虽然妖孽了点腹黑了点,可好歹算得上遵纪守法的良民,怎么也不像是拥有主角光环的存在啊,怎么看咱也就是个炮灰的命诶。”偏头看了看天⾊,女子站起来,拍⼲净⾝上的雪。“老头子,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大阵我已经启动了,不用担心有人上纯阳宮撒野了。不管怎么说,既然你挑上了我,总不好叫你白费心思,谁让咱还是挺尊师重道的呢。”
“嘛,我得走了,还得跑趟洛阳给谢渊捎个信,省得他们満世界找你。放心,有空我回来看你的,顺便给你讲讲外面发生的事情什么的。”冲着三座坟冢躬⾝一礼,女子收敛了方才吐槽时的不正经。“祖师爷,掌门师伯,大师伯,弟子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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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天过去了,洛阳城各处义军据点都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吕洞宾遗体下落的消息,自然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武牢关谢渊的房间里,各处的负责人齐聚一堂,把所知的线索分析来分析去,还是想不出那“⻩泉鬼姬”究竟是哪路人马,才猜不到吕洞宾的遗体去哪儿了。其实找不出⻩泉鬼姬并没有什么,可吕真人的遗体总要找回来才行啊,不然别说洛阳城里的纯阳弟子了,要不了多久只怕各地的纯阳弟子都要发疯的,那可真就不好办了。
正当一群人大眼对小眼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从众人头顶上落下一物“啪”的一声掉在正央中的桌子上。这下可好,一屋子人齐刷刷抬头——屋顶上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就好像是凭空掉了东西下来似的。低头,这才看清掉在桌上的是一个染血的八卦盘,上面还绑着一张纸条。莫名的寒意霎时充斥了整个屋子,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还是谢渊率先伸出了手。
“吕真人遗体已送回纯阳宮安葬,诸位不必担心。另,肃宗与太子意欲借兵回鹘,陈玄礼苦劝未果,望诸位早作打算。⻩泉鬼姬。”
坐在房梁上的女子看着屋子里的一群人神⾊变幻莫测,又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浅浅一笑,飞⾝离去。是了,君祭酒早已死在长安郊外,从今往后,这世上只有一个无人能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