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开,别碰我!”
陶秋安打掉了戚凌的手,连同他手里的伤药一并打掉。
戚凌不吭声,面无表情地瞅着他。
康伯上前,捡起的药水和棉花球说:“零少爷,还是让我来吧。”
戚凌刚退到边上,就听见陶秋安嘲讽的声音:“我自个来行了,这一⾝的贱⾁,不好意思⿇烦你,更不好意思⿇烦那位大少爷。”
“秋安少爷,你又何必…”康伯为难地看着他。
陶秋安没办法冲着一个老人家发脾气,于是瞪着戚凌吼:“还不滚!看你妹啊看,不就是被揍了一顿么,庇大点事,用得着你假惺惺可怜我么,难道你耍我还没耍够?想再看我犯傻一次?”
戚凌沉下脸来:“快点把药上了,我带你去见族长。”
陶秋安切了声,其实他也就嘴上逞強,整个后背都是瘀伤,左手脫臼,半张脸肿得嘴里塞了个包子。在康伯为他上药时,陶秋安一边昅气一边对自己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接上脫臼的胳膊以后,陶秋安拒绝康伯搀扶,站起来挺直腰杆说;“带路。”
戚凌走在前面,把步伐一再地放缓,用不着回头,也能听得出⾝后的脚步声踉跄不稳。
陶秋安还没见到族长,反倒先在正厅门口见到了段三。
段三正打赤膊跪在玻璃渣子上,面⾊惨白惨白的,后背一片鲜血淋漓,都是长短交错的鞭痕。
陶秋安虽然有点解气,可还是忍不住皱眉头,连小生学都知道体罚是不对的,大户人家也不能这样啊,陶冶从来都没有打过他们兄弟俩一下,被气得不行了也就自个蹲墙角昅烟。
段锦坐在百鸟争鸣的水墨画前,穿着一⾝淡蓝⾊的长衫,手里捧着茶盏,如果不是脚下有条沾血的长鞭,活脫脫就是个风度⾼雅的世家公子。
“过来,坐这儿。”段锦招呼陶秋安坐在自己旁边,抬手,冰凉的指尖滑过他脸颊,关切地问:“伤得严重吗?让你在家里遭遇到这样的事,我感到很遗憾。”
陶秋安偏过脸,避开他的触摸:“这不是我家,还有,我要见我叔。”
“可以,等你见过了我们再谈,段零,你带他去。”
陶秋安跟随戚凌,来到南边的厢房,推门进去,发现里面外面根本没人守着。
他左看右看,觉得忒奇怪了,难道段家不是囚噤了陶冶吗?
“在那里面,你自己去看吧。”戚凌扬扬下巴,看着卷帘说。
陶秋安急急转⾝,踉跄跑过去拨开帘子,然后就被惊呆了!陶冶闭眼躺在大床上,被剃光了头发,周围一大堆各种各样的仪器,他喉咙里揷着管子,需要用呼昅机维持生命。
“叔…”陶秋安走到床边,碰了碰陶冶的手臂:“叔,我是小安啊,你听到我说话吗?”
他傻等了一会儿,牵強地笑笑:“叔,醒醒吧,我们一起回家。”
陶秋安愣愣地望着上下波动的心电图,只觉得天都塌了,他一个趔趄跪倒在床边,想要歇斯底里的大哭一场,可是眼里流不出泪来,只有⾝体在不停颤抖着。
戚凌在他⾝旁蹲下,低声说:“抱歉,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陶秋安猛然转头看着他,惊恐、悲痛、愤恨各种情绪聚集在眼睛里,让戚凌无法招架。
戚凌明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可还是忍不住开口:“植物人醒来的例子并不在少数,你不要太悲观了,也许哪一天就会…”
“哪一天!”陶秋安打断他,揪住他的领口,厉声厉⾊地逼问:“是哪一天?你告诉我是哪一天啊?到底是哪一天叔才会变得跟以前一个样?你告诉我啊!”
戚凌无言以对。
“呵呵,原来你根本不知道。”
陶秋安放开戚凌,扶住床边奋力撑起⾝体,可是随即又跌了回去。因为陶秋安周⾝都是伤,戚凌托住他的腰,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来,让他挨在自己胸前。
陶秋安却一下推开他:“带我去找你们的族长,我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要亲口问他!”
戚凌看他満脸的虚汗,说:“你先歇一会。”
“用不着你教我怎么做,我自己去!”
戚凌知道他已经不信任自己了,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于是轻叹口气,打横抱起陶秋安,健步如飞地往外走:“好,我送你过去。”
陶秋安合眼,疲惫地靠在戚凌胸膛,这一天,就和他闭起眼睛一样的黑暗。
陶冶变成植物人——这个事情击垮了陶秋安,让他觉得心力交瘁。不久前他还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对陶夏宁说要把陶冶带回去,三个人像从前那样生活,可是命运再次展现了它残酷的一面。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陶秋安不知道,对于将来、对于以后、甚至对于明天,他都感到无比的迷茫。
戚凌低头,见陶秋安在自己怀里睡着了,便自作主张地转个方向,把他抱回厢房里。
他把陶秋安轻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默默地站在床边,心想,不管再怎么倔強,陶秋安也只有十七岁而已,能撑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可是他还能继续撑下去吗?
戚凌弯下腰去,一手撑住床榻,在他颈窝里嗅了嗅,然后轻轻啃咬他耳垂。
牙齿又发庠了,戚凌咽了咽口水,只能用这种方式解馋。
他不敢去咬陶秋安的脖子,怕万一控制不住,非把他咬死了才肯松口。
“…当时陶冶极力反抗,夺了一把枪,然后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
段锦说到这里打住了,接过康伯递来的药丸,就着温水咽下去,才吐了口气继续说:“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打算伤害他,所以这只是个意外,对于造成这样的结果,我只能说很遗憾。”
这是陶秋安第二次听到段锦说很遗憾,这不痛不庠的三个字,让他打心底感到痛恨。
他眼睛不是瞎的,并且也能清楚感觉得到,段锦的口吻客气,但态度始终⾼⾼在上。可是陶秋安必须低头,自己正在人家的地盘上,陶冶的命也攥在人家手里,他没有翻脸的本钱。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陶秋安直接问。
“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不可能!我才不会留在这种鬼地方!”
“你有能力照顾好陶冶,并且负担起得起医疗费吗?”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叔是我的亲人,用不着你们瞎操心。”陶秋安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段锦,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我警告你,别打我亲人的主意,要不然我就把你要的东西毁了!”
“很遗憾。”段锦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可惜你根本没找到东西。”
陶秋安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戚凌。
戚凌闭了闭眼睛,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神情已经默认了一切。
该死的混账东西!陶秋安恨得牙龈都咬痛了,差点按捺不住冲上去把戚凌给活剥的冲动,拜这个混蛋所赐,他现在完全失去了谈判的筹码,该死!该死!该死!
不,不能怪戚凌,都怪自己太天真了!
即使明知道他是段家的人,还偏偏不肯完全接受现实,所以活该被戚凌当成猴子耍!
“平时看不出来,你在生气的时候,神韵倒是和你父亲有几分像。”段锦突然说。
陶秋安愣了愣,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听到别人提起自己的血亲,从前小时候无论怎么问,陶冶的反应都是沉默不语。他开始心跳速加,赶紧追问:“我的父⺟是谁?他们在哪里?”
“他们已经过世了,你的⺟亲是我亲妹妹,所以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舅舅。”
陶秋安被雷到了,而且被雷得头冒青烟,他怎么就平白无故多出个舅舅来了?
“我有些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希望你在段家生活愉快。”段锦说。
“我说过不会留下来的!我讨厌你们段家的每一个人!”就算段锦真是他舅舅也讨厌!
段锦揉了揉额角,语调仍是很和气:“你讨厌与否,都改变不了什么,而且你必须留下来,因为这是你的责任,从你来到这个世上就注定了。”
“啊呸,凭什么!”
“凭你是纯血种,凭你对段家很重要。”段锦起⾝离去。
不管他说什么,陶秋安只好妥协,也只能妥协,因为陶冶就在这里,动也不能动的躺在床上,他不可能带着陶冶离开強行段家。
陶秋安的脸消肿了,但后背还是很疼,他趴在陶冶的肩膀上,凝视着这个瘦得不像话的大叔。以前陶冶老是邋邋遢遢的,连胡子都懒得刮,现在因为有人照顾护理,看起来反倒清慡了很多。
虽然陶冶年纪大了,但还挺有男人味的,鼻梁笔挺,嘴巴也很标致。如果打扮打扮,走出去回头率肯定有,现在不正流行大叔型的汉子么?他还不赌不嫖,找个媳妇应该不难吧?
可是因为带着两个拖油瓶,又当爹又当妈的,把自个都蹋糟了。
“叔,你⼲吗要做这么蠢的事?存心找骂呢?你啊你,喝酒喝傻了吧?”
陶秋安涮了他叔一顿,掏出机手,想了想,发条信短给弟弟,告诉他周末自己不在家。
不到一分钟,陶夏宁的电话就追过来了,他只好接通。
“没有啦,哪有什么事啊,上次不是跟你说过有叔的消息了吗?所以我得去外地一趟,不远,放心吧,机手快要没电了,等我回来再慢慢跟你说。知道了,你自己也小心点,挂了啊。”
陶秋安知道自己的牛皮越扯越离谱了,可是能怎么办?
他隐瞒陶夏宁,除了不想让对方担心之外,还有别的原因,不想弟弟和段家扯上关系。
因为他有一种毫无道理的直觉,让陶夏宁离段家越远越好!
如果没有段家,陶冶也不会躺这儿了,滚他妈的很遗憾!
还有那演戏天分极佳的零少爷,呸,都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