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星号是一艘豪华邮轮,足足有十层楼⾼,停泊在海港像一座白⾊的庞然屏障。邮轮上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但赌厅要到夜晚九点才会开放,因为届时船已经抵达公海,不受任何家国的法律规管。
上船以后会有海关人员检查件证,并且把件证扣留,要到明天靠岸前才会归还。交了件证,在外籍服务员的安排下,他们被带到了第五层船舱的房间。
两兄弟都是第一次坐邮轮,兴致勃勃,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参观。
戚凌说:“我们先去餐厅,填饱肚子以后,你们自由活动,但是不准去八楼。”
“为什么?”兄弟俩异口同声。
戚凌左看右看,他们⾝材相同,轮廓也相似,又同样⾝穿休闲西装,看上去朝气蓬勃——他同时伸出双手来,拍上了两颗脑袋,又揉了揉两人头发,开怀大笑:“小朋友们,因为八楼是赌厅,少儿不宜。”
陶秋安鄙视了他一眼,很想问发情的时候怎么不把我当小朋友?不过介于弟弟在场,只好生生忍住,转了个话题:“我们自由活动,你呢?你⼲啥去?”
戚凌眨了下右眼:“赌厅大杀四方,不然怎么养你们?”
他当然不能明说自己是来杀人的,估摸着,现在那位人物也该上船了。这次的任务和以往有些不同,他要杀的人有⾝份有地位,若今晚他成功得手,此事明天就会成为港香报纸的各大头条。
戚凌已经计划好了,成事后立刻坐快艇离开,也因为如此,才把两兄弟带上邮轮。
他们离开港香以后,先到澳门,再想法子出国。
段家即使手眼通天,也通不到国外去,所以他一路南下,越来越靠近国中边境。
反正他是有蟑螂一样适应力的人,在哪里都能活,而且活得不会差。并且戚凌也不担心陶秋安适应不了,自从逃亡以来,陶秋安从没叫过苦,必要的时候还能撑起一片天——这个男孩的內心有柔软如露珠的一面,也有坚韧如钢铁的一面。
这些事他没有跟陶秋安说过,戚凌骨子里有点大男人主义,习惯了主宰和安排一切。
三人来到餐厅共进晚饭。邮轮上的餐厅是自助式,以西餐为主,也有提供粥粉面饭,卖相精美味道不赖。
他们边吃边聊,陶秋安说:“小宁,等会我们去甲板看夜景,顺便嚎两声给我听。”
陶夏宁不⼲:“哥你太缺德了,别人会以为我犯疯病。”
“才不会,我弟唱歌可好听了。”
戚凌倍感好奇地揷一句嘴:“有多好听?”
“唔…绕梁三曰,此音只应地狱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听过包你终⾝难忘。”
“哥,你太可恶了!”陶夏宁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陶秋安刚刚把炒面塞进嘴里,被他踢了一下,噎住了,放下筷子猛咳不止。
戚凌见他咳得眼泛泪光,几乎喘不上气来,一心急,就把手伸到他嘴边,拍着他的背说:“吃个饭都能噎着的傻蛋,快把东西吐出来,然后喝点水。”
陶秋安正堵得难受,低下头去,把嘴里的炒面吐到了他手心里。
戚凌看见陶秋安吐出来的食物沾着血丝,拧紧了眉头,擦⼲净手端起水杯喂他。
陶夏宁握住刀叉在一边看着,面无表情,认为戚凌做得太过了,而陶秋安也太娇贵了些,而自己和他们之间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无论如何也融不进去——他讨厌这种感觉。
吃过饭以后,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了。
陶秋安独自去了甲板看了一会儿夜景,公海之上黑夜茫茫,他看得无趣,便到赌厅逛逛。他手里一个筹码也没有,纯属凑热闹,每张赌桌转一转,时而好奇这是怎么个赌法,时而围观旁人一掷千金。
他正看得来劲,听到有人叫小子,一抬眼,便见到了熟人。
“⻩老板,你也在港香?”陶秋安惊讶了。
“来谈生意,顺便当度假了。”刀疤⻩打量了他一番:“人模人样的,不错,还以为你蹲号子了。”
“托你鸿福,将来要进号子一定写信向你问好。”陶秋安笑着说。
刀疤⻩看起来仍旧是一副大老板的派头,虽然上了年纪两鬓发白,但⾝材挺拔面⾊红润,后边还跟着两个黑衣保镖,眉骨的刀疤让他比普通的老板多了一些些江湖气。
关于写信陶秋安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刀疤⻩却答:“是应该要写,我没法子把你捞出来,至少能保你在里面平安。”
陶秋安见他神⾊认真,不由感动了:“⻩老板,谢谢了。”
“谢什么谢,对你这种⻩⽑小子说话都不算数,我也不用做人了。”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相互道别。刀疤⻩入进了贵宾室的包厢,陶秋安则去表演厅找弟弟。
表演厅里灯红酒绿,台上的兔女郎又唱又跳,好在音响开不大,并不算太嘈杂。
他在舞台右侧的小圆桌上找到了陶夏宁,然后皱起眉头。
陶夏宁正坐在⾼脚凳上,手里拿着一支啤酒,从做的势姿到喝酒的动作,庒根不像是个十六岁的生学,反倒像个浪荡的不良少年。更奇怪的是,圆桌旁边站着两个人,打扮倒是非常新嘲。其中一个头戴爵士帽,完全遮住了眼睛,脖子上栓着银两的颈圈,而另外一个人手里攥着锁链,在跟陶夏宁说话。
“小宁。”陶秋安走过去,看着那俩人问:“是你刚认识的朋友?”
陶夏宁转过脸,愣一下,随即笑了:“早就认识了,哥,我给你介绍,他是段一,他是段十二。”
长发戴帽子的段一,像木头似的栋着,旁边的段十二欠了欠⾝:“秋安少爷,你好。”
陶秋安猛地往后退一大步,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默默看着陶夏宁,仿佛从来不认识他。
天上突然掉下巨石把他砸懵了,満心只有一个疑问,陶夏宁为什么要骗自己?
为什么?
陶夏宁连人带椅转过⾝来,手肘撑着桌面仰⾝后靠,叠起腿,欣赏他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嘴角噙着一丝丝讽刺笑意。在变幻莫测的、闪烁不定的彩光下,⾝长玉立,眉眼生辉,他是真的好看,好看到失真的地步!
白雪的西装,戏谑的眼神,吊儿郎当的姿态…陶秋安摇头摇,这不是他熟悉的弟弟,陌生得让他心寒。此时他的心情比⿇团还乱,抓住了陶夏宁的胳膊,夺下酒瓶:“为什么骗我…不对,你为什么会和段家人一起?算了,快跟我走,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陶夏宁甩开了他的手,嗤笑一声:“我骗你?哥,你真是颠倒黑白,明明是你先骗我的。”
“什么?”陶秋安茫然。
“段家那些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哥,当初是谁说过不会丢下我?又是谁说过不许我早恋?啊哈,说得真是好听,结果呢?你不但把我扔下了,还和我喜欢的人搞到一起,双宿双飞,真不愧是我的好哥哥。”
“小宁…”陶秋安没想到他心里是这样看自己,只能说:“我是有苦衷的。”
“好了,哥,我没趣兴听你解释,原因是什么不重要,我只知道你确确实实骗了我,抢了我的东西。”陶夏宁笑了笑,伸手从圆桌拿起一瓶啤酒,喝了一口:“算了,谁让你是我哥,戚凌不用你还,我自己会抢回来,你就乖乖的跟我回段家吧,怎么样?”
“小宁,我不该丢下你的,对不起,但是你跟段家…”
陶夏宁打断他:“哥,不跟我回去的话,可是会吃苦头的哦。”
陶秋安见他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急了,上去抓住陶夏宁的手,打算把他強行拖走。
他不知道在陶夏宁⾝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造成这个局面。他只知道要把陶夏宁带走,去醒一醒酒,等他脑子清醒的时候,也许才能把话说清楚。
可是陶夏宁既没有喝晕头,也不想跟他走,一脚把陶秋安踢翻在地,从椅子跳下来。
这一脚刚好踢中心口,陶秋安神情痛苦的摇了头摇,満嘴的腥血味,硬是忍住没吐出来。
“哥,你好好考虑吧,不急,到天亮还有大把的时间,他们会让你考虑清楚的。”陶夏宁抬脚跨过了他哥,侧过头去对另外两人说:“我哥可娇气了,你们悠着点玩,还有,别让他坏我的事。”
“是,夏宁少爷。”段十二毕恭毕敬答。
“小宁,站住!”陶秋安捂住胸口,从地上爬起来追过去:“小宁,回来,你要去哪里?”
陶秋安只追几步,胳膊被段十二拽住了,眼睁睁看着陶夏宁的背影消失在绚丽的灯光中。
“放开!混蛋!”陶秋安挣不开他的手,这个看上去花美男一般的人,力气竟然如此大!他急坏了,踢了段十二两脚,见他堵住通道不肯相让,便一口咬住他抓自己的手。
挣脫了对方的钳制以后,陶秋安掉头就跑,表演厅不只一个出口,他要去找陶夏宁和戚凌。
段十二倒也不急着追上去,把被咬过的手背放到段一鼻子下,摸摸他披肩的长发,自言自语:“大少爷,记住这个味道了,今晚我们可有得玩了。”
段一至始至终都直挺挺地站着,既不开口,面上也毫无表情。
段十二早已习惯他的木然,扯了扯手中的锁链:“大少爷,我们走吧。”
陶秋安冲出电梯就撞到了人,对方是个体形比他⾼大得多的胖子,他忍痛从地上爬起⾝,连连说对不起,然后踉踉跄跄在船舱里的走廊上狂奔。
他边跑边攥紧了胸前的衬衫,被察警用铁锤砸成內伤以后,平时至多疼一疼,咳一点血,他以为没什么大不了,可现在竭力的奔跑起来,才发现气血不顺畅。仿佛有一大团棉花堵在胸腔里,闷疼闷疼的,喘都喘不过气来。
陶秋安跑到了五零九号房,艰难地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戚凌不知道去哪里了,还没有回房,他靠在门上,喉咙发庠,用力地咳了两声。
陶秋安咽了口血水,平顺一下气息,掉头就走。
他不愿意在房间里傻等着,整颗心惶然不安,得赶紧去找人!
他总觉得今晚要出事,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