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右翼最后方位置的纳拿巴远远就看见了一连串黑⾊信号弹,难道这附近是大量奇行种的根据地么?
纳拿巴警惕地向四周环顾了一圈,正巧发现视野內一头巨人正以不同寻常的速度前进,从它前进的方向来看继续放任不管的话就会穿过大多是新兵组成的传令小组直达队列央中。
可不能让新兵碰上这家伙,在那之前必须由他来把这碍眼的路障给除掉才行。
从马匹旁的包裹里拿出黑⾊信号弹向上发射以后纳拿巴就调转马头朝着巨人的方向迎了过去,但还没来得及到达攻击范围巨人就突然轰然倒地,尸体迅速蒸发,隐隐约约能透过白雾看见一个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人影。
“没事么!”纳拿巴跳下了马准备赶过去查看情况,当看清眼前少年的伤势后他的表情严峻了不少,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痛苦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你是…艾伯特?”
纳拿巴对于眼前的少年记忆犹新,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过要照看好的对象,可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逐渐流逝而去。
调查兵团的老兵都心知肚明,如果在队伍前行的过程中受了这类重伤基本上就只能等死了,先不说出征时只具备简单包扎处理的手段能不能止住血,在那之前根本就很难得到位于队列央中的医疗班的救援。
在集体利益面前个人利益聊胜于无,远征就是这么残酷,即使看着同伴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作为一名士兵纳拿巴也不被允许离开自己恪守的岗位去寻求支援,那样很可能会让整个队列都受到重创。
可恶…
“别用这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纳拿巴,虽然右翼损失惨重但正如你所见附近的奇行种已经全部被消灭⼲净,你可以继续前进了…不过在那之前帮我一把,已经没力气爬上去了。”艾伯特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是失血过多已经让他眩晕得有些站不稳了,只能不情不愿地指了指⾝后靠着的马匹请求道。
纳拿巴没有理由拒绝,他看着少年苍白的面⾊显然已经失血过多,由此可以推断出伤势并不是由刚才的巨人所造成的“你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获救了么?”
“…那是当然的,从我看到信号弹里没有包含‘求救’这一讯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调查兵团的准则就是为了大部分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小部分人。”艾伯特半伏着用右手抓紧缰绳以防自己从马背上掉落下去,左臂断裂的痛感比起最初的剧烈已经逐渐转变为⿇木了。
纳拿巴面露沉重之⾊,无可奈何地说:“很少有新兵能够有这么⾼的觉悟,这让我觉得你本不应该就这么死在这里,那样实在是太可惜了,但现在的我并不能为你做什么,我为此感到十分抱歉。”
“我这完全是我自作自受。”艾伯特自嘲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头脑发热到会去救那蠢货,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那家伙是个不死的怪物,但是⾝体还是不听指挥地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以至于造就了现在这种局面,胳膊被咬断了。
如果然后那令人讨厌的家伙知道的话绝对会因此而自责的吧。
与其这样还不如充当恶人的角⾊挖去她的双眼让她看不见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艾伯特感觉自己的行为忍残又怪异,但是比起伤心他更希望那蠢货能憎恶他,并对于他的死能抱有“这种人死了活该”的想法。
既然死亡已经无法避免,只有那样或许会比较轻松一点。
“你还准备继续与巨人作战么?”纳拿巴问。
“不,已经到极限了,我感觉再过不久就得因失血而休克了,在那之前我必须找个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清静角落当墓地。”艾伯特牵強地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语气一派清闲,就像是在讨论早餐吃什么那样无所谓。
“你已经做得足够优秀了,艾伯特,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可以了。”纳拿巴不知道自己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在一条即将逝去的年轻生命面前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又空洞。
“真是不错的悼词。”艾伯特并不介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看向纳拿巴认真地说:“我生前最后一个请求纳拿巴,你愿意听一听么?”
靠在树⼲边坐着,艾伯特迫使自己保持清醒,耳边不断传来乌鸦难听的鸣叫和扑闪着翅膀穿梭来往于树叶之间的声音,恐怕它们早就等不及他的死亡好来啃食他的尸体填饱肚子了。
“我果然还是不想死啊,尤其是成为这种白痴玩意儿的食物…”艾伯特看着⾝边突然窜出来的庞然大物喃喃自语,那朝他张着的大嘴带有一股浓重的腐臭味,熏死人的味道就像是吃了一堆便大还从不刷牙一样。
真糟糕,已经连握住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想再看一眼那张令人讨厌的脸。
…
真理想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可怕。
因为刚才她想起⾝拼装零件的时候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她以为是艾伯特回来了,所以就睁着黑洞洞的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艾伯特?”
结果换来了一长串“怪物啊——”的尖叫声,音域⾼到巨人听了都指不定得捂住耳朵。
真理思考了好一阵子才从那串尖锐的惊叫声中分辨出那是罗杰的声音,从越来越远的马蹄声中可以知道罗杰看样子是直接被吓跑了。
真的有那么吓人么?直到她在草丛里摸了半天找回了一只被抠出来的眼珠子塞回眼眶里后才明白罗杰的反应其实一点也不夸张,连她自己都被吓得懵了好几秒。
那两条断腿已经被巨人捏得碎成一块一块散落在四周,还摇摇欲坠地牵连着表面被挤得扭曲或翻开来的皮⾁,最重要的是上面并没有沾染哪怕一滴血,这非但没有给人视觉上的安抚作用反而显得更加渗人,再加上她近乎于诈尸的添油加醋,真理顿时觉得罗杰没有被吓得晕厥过去简直是太给面子了。
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趁着现在四周没人还是赶快把备用的从卷轴里拿出来拼好吧,真理是这么天真地想着的,当她用自己那微弱的查克拉好不容易将卷轴的封印开解,面对面前摆放成一排的腿她瞬间陷入了无底洞似的沉默。
这些腿…先不说与原来的一不一样,首先它们每一条都耝细长短不一极其有个性啊!里面还混了一条长満了腿⽑的男人的腿啊!
最重要的是连一双配对的都找不到啊!
“蝎你这混蛋。”真理将自己的心声脫口而出后就抱着脑袋在地上滚成了一团,她已经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无论选哪两只装上她走路肯定都左摇右晃得站不稳,像是表演杂技的小丑一样。
“你在骂谁?”
…
另一边的大队部已经陆陆续续到达了加比镇,长距离索敌阵型暂时作废,所有人分成几个班负责消灭各个区域的巨人保护安置物资的途中不受影响,这使得原先因为幸运而没有接触过战斗的新兵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维姬所处的靠近左翼的位置并没有像右翼那样遭遇了大量的奇行种,整个过程中都基本可以算得上是风平浪静,所以她也幸运地没有接触到巨人,直到到达了加比镇亲眼所见后她才明白自己先前所做的心理建有多么徒劳。
直击心灵深处的恐惧令维姬面对眼前的大个子一时间颤栗到无法做出应有的反应,她呆呆地愣在一旁任由被巨人拎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思考不了任何事。
“真是⿇烦的小鬼。”利威尔暗自抱怨了一声,但手中动作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对准巨人的后颈处发射绳索,漂亮又利索地削下了一大块⾁后捞过即将掉下去的维姬退回了房顶,耝鲁地扔在了一边“调查兵团不是请你来当靶子的,别让我后悔在毕业时给了你这么⾼的评价,维姬·巴比特。”
“利威尔兵长!”
“什么?”利威尔停止手中擦拭刀刃的动作,转过头看向了一脸焦急的士兵。
“因为遭遇了大量奇行种,截至目前的初步估算右翼索敌支援小组损耗了将近七成的人员,返程时队型的侦查功能已经无法维持,艾维尔团长请您过去商议新的部署。”士兵在利威尔恐怖的神⾊下颤颤惊惊地报告完毕后在心底捏了把冷汗,有时候自家凶神恶煞的兵长真的比笑容満面的巨人还可怕。
“等等!七成?”维姬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艾伯特…那传令小组的伤亡情况呢?说起来从刚开始就没有看到玛丽和艾伯特…不会的…”
难道是早有预感会变成这样么?维姬想起了艾伯特临行前那天晚上突然把她叫过去的事:
“维姬,如果我死了的话那么你就把这封信给她吧。”
“什么信?情书么?”
“笨蛋,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东西?你觉得真的会有人在死后才给情书的么?那绝对是仇家故意让那人心里膈应的吧…这封信正好与情书相反,写満了我对那家伙的厌恶,包括以前立体机动装置那件事也是我动的手脚,都写在信里了。”
“居然是你⼲得?老实说我都有点生气了,玛丽知道后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呢。”
“最好不过了,就让她恨我吧,那样子我的死就不会给她造成任何心理负担了。”
“你喜欢玛丽?”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那种家伙我才…”
“有人在敲门,艾伯特,关于这事⾝为姐姐我准备好好和你聊聊,先去开门吧。”
“知道了…吵死了,蠢玛丽你准备把我房门给拆了么?”
“冷静点,现在还不是伤舂悲秋的时候小鬼,别忘了你现在随时都可能是那七成中的一位,在结果出来之前先绝望还太早了点。”利威尔狠狠敲了一下维姬的脑袋后就发动立体机动装置跳下了屋顶。
他记得那个叫玛丽的小鬼,反反复复保证了那么多次自己不会死的烦人精,真死了那还真是太讽刺了,指不定现在还在哪个角落里苟延残喘等待救援吧,那种祸害一向命比较硬。
“利威尔,你应该已经知道右翼的事了,将人员再重新分配后回程的时候搜索范围会小很多,况且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你知道赶夜路的风险有多大。”艾维尔指了指纸上重新经过涂改缩小了一圈的长距离索敌阵型。
利威尔从图纸上收回了视线,盯着艾维尔的灰黑⾊双眸中盛満了不耐烦:“别把用在宪兵团⾝上的迂回说法用在我⾝上,正如你所说时间很紧张,所以说重点,艾维尔。”
“抱歉,习惯了。”艾维尔不好意思地摊了摊手“那么简单扼要点来说就是我们必须放弃对沿路四周的伤者进行搜寻,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利威尔?”
“你这是准备征求我的意见么?”利威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波,但是握着操作装置用力过大乃至于前端的刀刃都有点微微颤抖,这无疑暴露了他內心的极度不定安,他再次问道“你觉得我会同意么?”
艾维尔摇了头摇,已经下定决心的目光中有着不容动摇的坚定:“不,你误会了,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利威尔,我是准备说服你。”
“你是准备让我对我的部下见死不救?那里面该死的还有我一手教出来的生学。”利威尔觉得异常烦躁。
“我很遗憾,但是为了大局为重利威尔,这里更多的也是你的部下和生学,孰轻孰重你应该明白。”在取舍上艾维尔只能选择成就大部分人而舍弃小部分人,这是⾝为导领者他不得不做出的决断。
“…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做。”没有任何理由来回绝。
习惯真是种致命的东西,利威尔感觉自己的理智正被一种消极的情绪所逐渐侵蚀。
从第一次远征开始每次回来都可以看见那小鬼像只哈巴狗一样候在那里像是在冲他甩尾巴,以至于利威尔开始有点无法想象失去了被人所等待的归途。
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盲从,利威尔还是决定姑且相信那小鬼曾经作出的承诺,那种祸害即使是巨人的胃液可能也无法消化吧。
不过真是个足够狡诈的小鬼,这次居然让他来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