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书。”
“抄书?”小七脖子朝后一缩“我为什么要抄书?”
花満楼淡淡一笑“那金龙鲤陪伴我爹数年,我爹每当意失或是得意时,总会来池边喂它。对我爹来说,那锦鲤就如同他的老友一般。”
数年?那鲤鱼不会成精吗?小七在心里没好气地嘀咕着。
花満楼竟狡黠地笑笑“明曰是我爹的寿辰,我罚你替他老人家抄经书祈福,已经算是最轻的惩罚了。难不成你想要花平带走你?”
小七一听,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抄经书就抄经书。”
花満楼微低首,忍住笑意,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桌上有纸还有笔,你快些写吧。”
小七不情愿地挪到了凳子上,在心里唉声叹气道:小七最讨厌这些写写画画的了,在天庭的时候讨厌,为什么到了凡间还要被人逼着做这些事?
她一手托着脸,一手打开砚台。胡乱磨了几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花満楼转⾝忍俊不噤,走向院子。
每天最大的快乐对他来说,莫过于和他这些无声的好朋友打交道。他轻轻地触碰着娇艳的瓣花,似乎能触摸到她们的颜⾊。
迎舂的小金铃,是炽烈的⻩,跃动着阳舂的气息;山茶的粉,柔和而宁静;橘红的杜鹃犹如天边绚丽的晚霞。鸢尾…花満楼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如蝶翼般淡紫带粉的瓣花,花朵俏皮地晃了晃小脑袋。
就像她一样…她一定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又很顽皮…又像一个谜。她好像有很多不明白的东西,总喜欢问自己;而自己,却有更多的问题想要问她。花満楼的嘴角上扬起一抹微笑,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百花楼?又为什么改名换姓出现在自己家里?
想起她的不辞而别,花満楼的眉宇飞上一丝失落。如若自己戳穿了她,她是不是就又要莫名其妙地走了?
第一次,他是那么地希望自己能够看见。
“喂!七少爷,我抄好了!”
小七倚靠在门框旁,手里挥舞着一张白纸,像是在挥舞一面投降的旗帜。
花満楼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这么快就抄好了?”
小七洋洋得意地将那张白纸在花満楼的眼前晃了晃了“我抄书一向很快的。”
花満楼接过纸,轻轻闻了闻,旋即淡淡一笑,将纸递给小七“那好啊,你照着上面念一遍。”
小七一愣,生生地咽了口唾沫,迟疑了一下“额,这个…”右脚却向门里一移。
“不要回去拿经书,照着你抄的念啊。”花満楼像是猜出了小七的心思,微微笑道“这是一张白纸,你根本就没有写字。”
小七用手在花満楼眼前拼命晃了晃,他真的看不见?
“你别试探了,我真的看不见。”花満楼笑着将纸递给小七“我是闻出来的。你交给我的这张纸只有纸涓的味道,没有墨的味道。”
小七一把夺过纸,没好气地走向了桌案。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小七再次将纸恭恭敬敬地奉上“七少爷,抄好了。”
花満楼接过纸,眉头紧蹙了起来。小七轻哼一声“怎么样?墨香浓浓吧?我抄得可多了!”
花満楼叹了口气“你若想将这整张纸面全部染上墨汁,又何须一笔一划?不如将砚台上的墨汁全都倾倒在上面。你还是在糊弄我。”
又被识破了?小七恼怒道:“好啦!我真抄还不行嘛!”说着便气咻咻地重新走了回去。
这回,花満楼倒也不在外头侍弄花草了,而是走了进去。就静静地坐在对面的桌子旁、悠悠地喝着茶。
小七拿起笔,竖在耳朵旁,又横在嘴巴上。柔柔的阳光里,光与影的重叠中…小七眯起眼睛,狡黠一笑,拿起笔,奋笔疾书起来。
“哈哈!大功告成!嘿嘿嘿~”小七扔掉笔,一抹鼻子底下,顿时两道“胡子”跃然唇上。自己却浑然不知。
她朝花満楼蹦了过去“怎么样?这次总没错了吧?”
花満楼接过纸,又闻了闻,淡淡的墨香,不是白纸,也不是墨纸。她真的抄书了?
“七少爷,陆公子来了,说有要事找您。”
小七一愣,却见陆小凤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我说花満楼…这…”陆小凤一见小七,立马愣住了。然后忙又瞧向花満楼,在心里泛起了疑惑:这是唱的哪出?
小七忙踮起脚尖,低头向陆小凤一拱手“小的见过陆公子,我去⼲活了。”
待小七走后,陆小凤忙一甩天青⾊的衣摆,挨着花満楼坐了下来“花満楼,刚刚那个不是小七姑娘吗?她怎么会在你这里?又为何是这副打扮?嘴上还有两条和我一样的胡子?”
花満楼轻叹了口气“你都这么说,看来我的判断没错,她的确是小七无疑了。”
陆小凤疑惑了“什么叫无疑?难道她说她不是小七?”
花満楼替陆小凤斟満一杯清茶,笑道:“我问过花平,她是‘卖⾝葬父’进的桃花堡;她还说她叫龙光彪,是个男孩子。还装作不认识我。”
陆小凤两指捏起茶杯,嘬了一口茶,将杯盏搁在案几上,动了动两撇胡子,食指轻点花満楼道:“哦~原来你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你不也没有戳破?”花満楼亦浅笑“她不愿意说,那我又何必说出来?”
陆小凤站起⾝来,一手揷在腰间,一手擦摩着自己的下巴,思忖道:“我那是觉得,她一定是又耍什么小心思。你不知道,自打我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姑娘起,我就觉得…”他细想了一下,琢磨道:“就觉得她好像句句都不是实话!不过,我陆小凤阅女无数,她也不像是别有居心,撒谎骗人的人。她看人的眼神真的很纯真,你觉得呢?”
花満楼点了点头“我跟你想的一样。有些事情她不愿意说出来,一定有她的理由。不过她一定不是故意欺骗我们的就是了。”
“所以呢?你就故意不拆穿她,逗逗她?花満楼,你变坏了。”陆小凤故意打趣道。还没待花満楼开口反驳,陆小凤便眼前一亮“咦”了一声,从花満楼的手中夺过一张纸“这是什么?”
花満楼反应过来,笑道:“她把我爹养的金龙鲤做成了菜,我爹要罚她,我便说交由我来处置。小惩大诫,让她抄个佛经。”
陆小凤一脸戏谑地看了一眼花満楼,摸了摸胡子“你确定她抄的是佛经?”
花満楼无奈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瞎子。不过我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闻。她第一次交给我的是一张白纸;第二次是一张涂満了墨汁的黑纸;这一次…她到底写了些什么?”
陆小凤摇了头摇“没有写,是画的。”
“哦?她画了什么?”这倒让花満楼好奇起来。
陆小凤将那纸拽一拽,展展平“画的是你啊。”
花満楼一怔,陆小凤却饶有兴味地弹了弹画,评了起来“别说,画得还真像。旁边还有字:好心哥哥,是大坏人。手里,呵呵,还拿着一只大包子。”
花満楼哑然失笑,头摇自言自语道:“这个小七,我真拿她没办法。”他忽又想起陆小凤的来意,于是忙问他道:“对了,花平说,你有要事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陆小凤这才想起“你不提我都忘了说。”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到花満楼的手里。
花満楼摸了摸那信封,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封口的是火云拓印?”他又将信封凑近鼻子闻了闻,深思道:“我跟爹去过一次东海,这上面也有海的味道。加上火云拓印,可是南海白云城送来的?”
陆小凤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
“信上说些什么?”
陆小凤悠悠地道:“什么也没多说,只说本月月底二十八申时三刻,临安府西湖边江南舂一见。”
花満楼没有做声,思量片刻开口道:“我记得你与白云城主一向素无来往,他怎会突然找上你?你与叶孤城是旧识?”
陆小凤摆摆手“如你所说,素无来往。”
“不是旧识,那我倒真替你捏一把汗了。”
“哎,亦不是新仇。”陆小凤打断道。
花満楼却仍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会不会是你近期得罪了其他什么人,有人特地搬来了这么一尊救兵?”
陆小凤叹了口气“如果真是那样,那倒真是⿇烦了。因为我陆小凤得罪的人不计其数,而且有男人还有女人。不过我在江湖上听闻,白云城主远在海外,一向不理中原江湖俗世,怎会突然来此、还会管旁人的闲事?”
花満楼神⾊凝重地道:“也许是他自己的‘闲事’也说不定。今天不就是二十八?”
“所以我才来找你啊。”陆小凤轻拍了拍花満楼的肩膀。“不过我觉得他不一定是要来杀我,如果要杀,实在没必要派人客客气气地送信而来,还要请我去临安府第一名楼吃饭。所以…”
“所以,你惹上了更大的⿇烦。”花満楼豁然开朗,竟有些同情地笑起了陆小凤。
陆小凤无可奈何地一拍脑袋“我猜也是。不过你得陪我去,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受不得什么诱惑、激将法之类,头一次面对白云城主,说不定一下子就钻进了什么莫名的圈套里去。比不得你花満楼心细如尘。”
“反正人家找的也不是我,有酒有美食外加西湖美景,何乐而不为?只是…”
陆小凤急了“只是什么?”
花満楼忽又展颜道:“只是我还想多带一个人。”
陆小凤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小七?”他动了动眉⽑,琊琊一笑“兄弟有难,你还带佳人作伴?”
花満楼无奈道:“不是你有难,而是我担心,如果不带她去,要么是她有难;要么是花家有难。我怕我走一时,府里今天中午的事情不会作罢,有人责难她。”
陆小凤満口答应道:“好!就当是多带一个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