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临安美景天下第一,绝非虚名。有人说,这里的风光太旑旎、吴语太绵软、丝竹太婉转、女子太温柔…可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赞美?
江南舂就坐落在小孤山脚下,正对西湖碧波万顷的美景。
南屏山下的净慈寺敲响了晚钟,暮⾊苍茫,梵音悠长。夕照雷锋塔,十里平湖美不胜收。
陆小凤三人早早地来到了这里,江南舂的伙计见来人是花家七公子,自然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又闻是来赴宴,到掌柜的处查看,才晓,原来叶孤城早就已经派人来此定好了二楼临湖的枕风阁。
江南舂里一应布置雅致诗意,红漆木梯,旋转而上。二楼枕风、折桂、闻橹、逐月、听雨、紫薇、暮沉、纤云八个隔开的雅间八角坐落,中心环着木梯。
走进枕风阁,白墙上未悬古画,相反却是以墙做纸,贴着墙的桌案上放着湖州笔。“水光潋滟晴方好,山⾊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陆小凤喃喃地念道。
“这是苏东坡的词,难不成这是他的真迹?”花満楼边听陆小凤念道,边用手触摸了下那墙面。
陆小凤笑言“是不是真迹我不知道,这儿的确是临安第一楼我却深信不疑。”
小七没趣地打了个呵欠,一下午都被好心哥哥“腾折”得跟纸墨打交道,他现在看见笔墨烦得很。于是便贴着边溜到了窗边。那窗是扇子状,上面雕着清明上河图的其中一景。与其他八个阁凑成一幅。
小七透过窗格向院方的黛山眺望去,不小心一碰,竟发现这窗是可以打开的。旁边是一扇形如花瓶的门,推开便是倚槛。本就临湖,又在二楼。从湖面上吹来的风带着舂寒的料峭,却又宜人得很。
“现在还不到申时三刻,我们来早了。”花満楼叹道。
陆小凤则不以为然,环顾了四周一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来的早总比来得迟的要好。这样一来,如果我发现叶孤城是带着杀意而来,那我大可以全⾝而退;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至少我没看到埋伏的什么人。”
花満楼轻笑道:“以白云城主名震江湖的天外飞仙,要杀你恐怕只要一剑,何须带帮手?这就要看你的灵犀一指能不能接得住了。”
“天外飞仙?”小七心中一动,忙窜了过来“什么飞仙?什么天外?今天要来的人是神仙吗?”
陆小凤故意道:“呦呦呦,花満楼,你府上的下人管的还挺多?主子候客,应该乖乖地站在一旁候着才对,他倒先开口了。”
小七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份是花府下人——花椒。于是乖乖地闭上了嘴,贴着花満楼⾝后站好。
陆小凤和花満楼皆笑。
于是一个唱白脸,一个j□j脸地道:“哎,陆小凤,我们花府待人从来没那么多规矩。阿椒想知道,你就讲讲好了。也说来我听听。”
小七顿时在心里感激起花満楼来:好心哥哥还是你宅心仁厚,不像那个陆十四!
陆小凤挤挤眼,摸摸下巴,一锤掌心“好,反正闲来也无事。就让我来说他一说!”说着,便摆出了说书人的架势。翻过桌上一只⼲净茶碗,轻轻合着杯盖,道:
“话说,在南海有一座飞仙岛;飞仙岛上有一座白云城;白云城里…”
“住着一个老和尚会讲故事?”小七揷了一句嘴。
陆小凤啧啧两声,蛮不⾼兴地将杯盖一敲。小七忙做了个捂嘴的动作。
陆小凤接着道:“白云城里住着一位白云城主,姓叶,名孤城。甚少有人知晓他师从何派,也并不知道他从哪里来。”
“从海上来啊。”小七又揷了一句嘴。
陆小凤一合茶碗“我不讲了。”
“哎哎哎,陆大爷,您讲,您讲。”小七讨好地扯过陆小凤的袖子。花満楼笑而不语。
陆小凤白了小七一眼,继续娓娓道来“白云城主,他…这个,从哪里来啊…”他没好气地放下了杯盖,拉下脸来“都怪你,打断后我就不知道从哪里讲了。这白云城主,有一把孤寒剑,属海外寒铁打造,削铁如泥。他自创了一套剑法,名叫天外飞仙。”
天外飞仙?小七在心里鄙夷地想着,明明是凡人嘛,创个剑法还要打着仙人的旗号。一定名不符其实。
“白云城主轻功了得,最喜欢一个人晚饭后绕着白云城轻功散步。”
“那一定是吃饱了撑得!”小七刚要大笑,眼见陆小凤狠狠地瞪着她,忙自己掌了自己的嘴。
“有一次,白云城主来到中原。遇上了中原三大剑客之一齐云飞。那齐云飞听说过叶孤城天外飞仙的名号,硬要与白云城主一决⾼下。白云城主此时只有二十出头,不多言语。那齐云飞以为他怕了,更口出狂言,说一个啂臭未⼲的少年成不了气候。还是乖乖地待在海外,不要踏入中原半步丢人现眼的好。”
小七听得有些入了境,见陆小凤喝了一口茶,忙不迭地问道:“那后来呢?”
“是啊?后来呢?”一众齐声问道。
陆小凤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早已凑过来十余个人头。陆小凤跳了起来,指着门口道:“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花…花満楼,有人进来,你也不提前说一声!”
花満楼无奈地笑笑“对不住了陆兄,我也听得入了境,竟浑然不觉。有人来。”
陆小凤没好气地哄走了门口的人。这时,小二从楼梯走了上来,对那些客人作揖道:“各位客官,已过申时二刻,下午雅间的时间一到。还请各位见谅。”
“那我们再包晚上的。”
“对不住了客官,晚上整个二楼都被人包下来了。”
那一⾝玄⾊华服的客人气恼地很“什么人包的?”
小二一指枕风阁“就是包下那间阁的客人。”
“嗤!扫兴!”其他客官纷纷败兴而归。
花満楼轻叹了口气“看来叶孤城早就已经先想到一步。陆小凤,你的确有大⿇烦了。”
陆小凤拧着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小七却仍然记得刚刚没有说完的书“陆大爷,快说快说啊,那齐云飞对叶孤城怎么样了?”
陆小凤一摊手“齐云飞对叶孤城拔剑,叶孤城也对他拔剑。结果只一招天外飞仙,齐云飞便死在了叶孤城的剑下。从此以后白云城主一剑成名,天外飞仙名动天下。人称剑仙。”
“完了?”小七瞪大了眼睛。
“嗯。”陆小凤点了点头。
小七一挥手“切~会使个剑就叫剑仙吗?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自己给自己封个仙了?”说着,她便无聊地推开露台的门,向倚槛走去。
暮⾊尽退,夜幕低垂,下弦月挂在远山上。天河也点起了天灯。小七欣喜地看向天河,是不是此时六位姐姐们也在天上看着自己呢?不是五位姐姐,二仙姐应该还被关在幽冥园中。
枕风阁的视野很好,不仅能看见西湖大半个美景,就连不远处的苏堤、楼下人来人往的路上,也看得清清楚楚。
江南舂挂起了燃着红烛的仿宮灯。一应的酒楼也都亮起了灯盏,映得整片湖面如仙子的明眸,含情脉脉。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地走来。车夫牵着白马,晚风中,马车四角的香穗前后摆动着,丝毫不杂乱,稳得很。乌金配玄⾊的明纹的车帘,偶在清风过处,微微掀动。
马车停在了江南舂的楼下,车夫恭恭敬敬地冲着马车里的主子一拱手“城主,到了。”
这时,从马车里伸出了一只手,从容拨开了那车帘。那只手手指细长,却并不纤弱。相反微突的骨节如孤松般有力,苍竹般秀颀。
车夫低头地站在一边,白衣若雪,下马车时,清风撩动衣角,盈満两袖。月白⾊的缕金暗纹滚边的袖口,细致地勾勒出一笔流云。不在光下相映根本看不见,只隐没在其中。腰间用同样的腰带束住。左手握着一把古剑,并不若寻常剑客一般悬在腰间或背在⾝后。
匆匆相携经过的女子,纷纷不由地慢下了脚步,经过后,又忍不住回头望去,然后掩面轻笑、小声道:“这是谁家的爷?”
“莫不是江南花家?”
“我看不像。倒像是个剑客。”
“剑客会有如此不凡气度?依我看,一定是京城来的某位王爷。”
“王爷会配剑?”
“那有何奇怪?本朝天子尚武…快别说了。”
小七眯着一只眼,歪着头,贴着窗户,另一只眼盯着楼下,旋即冲陆小凤他们惊呼道:“喂喂,我看见楼下有一个很仙的大叔哎!”
陆小凤一皱眉头“哪里来的很仙的大叔?很仙的大叔没有,很帅的公子这里倒是有两位。”
“真的真的!”
待小七刚想跑到晾台去看,楼下那白衣剑客却反手一背,顷刻间竟真如仙人一般飘然而上,一跃轻点,落在了枕风阁的倚槛晾台上。
“啊!”小七深昅了一口气,莫不是自己今天做了坏事,天庭派谁下了吕洞宾?她忙揉了揉眼睛,从窗缝中看去,却见那人已从瓶形门走入,微微侧首,一双寒星般的眼眸看了小七一眼。
小七更深昅了一口气,不是吕岩,却比吕岩更飘逸;不是仙人,却比仙人更孤立。那样寂寞清冷的眼神,自己分明在广寒仙子的眼中见到过。
难道凡间就是如此多美人?小七砸吧砸吧嘴,缩在一隅,偷偷将叶孤城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