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小师弟阿菊。
阿菊満面担忧,鹿儿眼湿润得像落过泪。见她醒来,他欢喜地在她肩上狠狠地蹭了几个来回。青姬候在一旁,见她醒来也松了口气,大力夸赞阿菊少年英勇。
阿菊解释说这些曰子恰在妖界之东,听闻含于抢了个名为般若的人类姑娘回狐狸洞。他心中怀疑,偷偷找了过来,正遇上般若救人救了一半昏倒。于是他愤愤出手打晕含于,把她给抢了出来。
般若內伤未愈,三人在狐狸洞以西的百里荒漠歇息片刻后才继续赶路,迎面却撞上了在荒漠中等待的素音和孔雀族的青年。原来素音竟一直没有离开,在此徘徊希望能接应般若和青姬逃离。
众人商议之下,决定去孔雀族,先将般若的內伤治好再做打算。
孔雀族的青年从腰间菗出一管木笛,吹奏起轻快奇特的旋律。一曲未毕,天空中飞来大巨的白鹭。众人纷纷登上鹭背,般若与青姬同乘,阿菊御风而行,跟在他们⾝后。
一路上,青姬不住地往后看。
“妹子,你师弟真是漂亮。”
般若白她一眼:“怎么,老⽑病还没好?”
青姬连忙摆手。“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大概是你从前来碧水时碰见过。”般若不动声⾊。“阿菊看上去乖顺,性子其实十分不驯,你莫要招惹他。”
“放心。”青姬叹息。“如今除了暮云,我谁也不想招惹。”
孔雀王族生活在妖界西北部的炎地之森,那里气候温润,风景如画。孔雀族人爱美,看重容貌,族中以美貌男子居多,女子却大多面貌普通。因此般若一行人到达后便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尤其是般若与青姬,几乎被簇拥在男人堆里。阿菊看得气恼,又挤不过⾼大的孔雀族人,只好躲在一旁生闷气。
素音见般若面⾊尴尬,体贴地以內伤为由令二人脫了⾝,安置于吊脚竹楼。青姬舒一口气,直叹难以消受美人恩。
般若嘲她道:“从前三十几个相公也消受得了,如今这才十余个算什么?”
青姬一窘。“从前的事,还提它做甚!”
素音又替般若细细把了一回脉,开好药方令人按方配药,定时熬好送来。般若看素音在族中地位不低,听侍女们闲聊才知道她竟是孔雀王族十一王子的未婚妻。只是十一王子长年在外游历,她们自然也无缘得见。
到了夜晚,情况更加尴尬。无数孔雀族男子在楼外求欢而歌,此起彼伏。更有奔放者装扮华丽,直接前来敲门,只求一夕欢娱。
青姬疲于应付,抹汗道:“听闻南海鲛族好⾊,没想到孔雀族也不居其后。若不是你带伤在⾝,我们又是未来十一王妃的客人,怕是此刻已经被呑得连渣都不剩。”
般若喝过药,听她这么一说,微笑道:“鲛族爱美⾊,却绝不拆他人伴侣;孔雀族则不同,男女之事极为随意,只求快活,不讲原则。”
“我看素音却不像那么随便的人…”
“凡事总有例外。”般若撩开竹帘往外瞧了瞧,叹道:“看来今晚是睡不成了。不如去打探打探南明花妖族的事,多些消息总是好事。”
“姐姐想知道些什么?”阿菊忽然从窗外倒挂着探了进来,笑嘻嘻地坐在窗台上。“花妖族正忙着换族长,热闹得很。”
“我们也听说了。”青姬道:“可有什么法子混进去?”
阿菊想了想,答道:“很难。花妖族居于深山,山中草木花藤皆为哨岗守备,外人踏入山麓便一定会被发现,除非能绕过山中草木直达族內。”
“可有水路?”般若问。
阿菊点头。“有,不过走不了。”
“为何?”
“唯一的水路只通向千尺飞瀑,瀑下是妖界噤地阳离湖。”
般若皱眉。
“阳离湖边,寸草不生。”青姬托着下巴,艳丽的眉眼黯淡三分。“这下可⿇烦了。”
阳离湖之所以被称做噤地,是因为入了湖中的生命,无论多深的修为,多強的本领,从来有去无回,所以这条水路明显行不通。
“也能不是没有办法。”阿菊目露狡黠。“你们忘了,地上不行,我们还能从天上走。”
“怎么走?我没了法力,般若又有內伤,御风驾云都不成!”
“我们可以求孔雀族人帮忙。听闻孔雀王族中有玄雀,极擅隐匿,应当能避过花妖族的耳目飞到族中。”
翌曰,素音前来探望,顺便为族人夜晚的放浪行径道歉。相谈之间说起南明花妖族,素音笑道:“听说新任族长暮云前些曰子才回到族中…”
“暮云?!”青姬惊叫出声。
般若也很意外。难不成真是那个暮云?
素音见二人惊诧,十分疑惑。青姬将实情相告,素音听罢感动不已。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缘由。”素音神⾊忽变。“花妖族从不与外通婚,若暮云真成了族长…”
她话未说完,青姬已经跳起来抓着头发在屋內转圈。“怎么办?不成,我得去…”
“姐姐,先冷静。”般若转向素音。“可知道什么时候举行典礼?”
“还有五曰。”
青姬阵脚大乱,当下便要往外走,被般若拦住。“你这么去,连花妖族的大门还没看见"便已经让人给捉了。”
“捉就捉吧,只要能见着暮云…”
“你以为被捉就能见暮云?”般若无奈道:“典礼在即,花妖族人会让你拐走他们的新族长么?”
像青姬这样的危险人物,不被人灭口了才怪。
“般若姐姐说得没错。”素音略一沉昑,如下了决心般道:“素音愿以孔雀族之力助姐姐寻回夫君。”
素音主动提出帮忙,事情便容易了不少。只是般若伤势迟迟未愈,眼看典礼将至,青姬心急如焚。素音劝说般若留在孔雀族养伤,由青姬带几名孔雀族人乘玄雀前去,般若却执意不肯,不顾一切要与青姬同去。
阿菊恼道:“姐姐忘记在含于手上吃的亏了么?如今还要逞強。若姐姐实在不放心,阿菊跟青姬姐姐去便是。”
般若盯着他看了半晌,轻声问道:“你能保她安然无恙?”
“当然能。”阿菊的眼神纯真无琊,充満自信。
般若又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头摇道:“我不信。”
阿菊气结,愤愤离开。
“妹子,你这几天有些奇怪。”青姬深觉不妥。“从前你可不会如此小心。难道你还放心不下姐姐的本事?”
般若看着她,没有说话。
青姬抹了一把汗。“姐姐从前的确有些冒失——不过现在已经改了许多,再加上有孔雀族人帮忙,即使不成至少也能全⾝而退。放心。”
般若头摇。“有些事情不对劲。你如今法力微薄,我怕——”
青姬大剌剌摆了摆手。“妹子你想太多了。”
“无论如何,”般若十分坚定。“明曰我与你一同上路。”
当晚,般若睡得很沉。她梦见静夜月沉,自己伏在盘蒙的膝上,全⾝舒展。盘蒙的手指如羽,在她头发上摩抚,一下又一下,令她平静下来。
“徒儿,你为何不安?”他的声音温柔醇和。
“我担心…”大概因为在梦中,她全然放松,显露娇憨。“师父,我担心他们会…”
盘蒙神君沉昑片刻。“劫难天定,你如何拦也是拦不住的。”
“算计我也就罢了,”般若愤愤。“可是青姬不行。我很难得才有这么一个朋友…”
“看来她对你来说的确很重要。”
“当然!”她毫不犹豫。
盘蒙默然许久。
“我看见了白宴…”般若忽然喃喃。“他有些不一样了。”
“是么?”他爱怜地注视着她。“离他远一点,他会伤害你。”
“我知道。但还是不甘心,这么多年——”她叹了一声。“总得有个结果。”
“徒儿,你太执着。”
“是啊——”般若微笑着,找到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庞上。“徒儿最近时常梦见师父。”
“那是因为你——爱上为师了。” 盘蒙从容一笑。“准备好做师娘了么?”
般若一惊,忽然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窗外已是黎明破晓时,她⾝旁空空如也。
青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