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姬,这自大随意的家伙竟然趁夜先行,与两名孔雀族青年乘玄雀去了南明山。
般若看过她留下的字条后,脸⾊相当难看。素音劝说许久亦不见她心绪舒解,只得唤来阿菊,两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般若默然不语,半晌后道:“我要去找她。”
素音为难道:“族中已无玄雀。”
没有玄雀,也就没有入进花妖族的方法。难道真是命定劫难不可阻拦?希望一切是自己多虑,否则她绝不放过始作俑者,不管他们是何目的。
般若手掌入袖,暗暗捏紧了浑元刀。
第二天,玄雀归来。跟着青姬的孔雀族男子面带愧疚未语先跪,向素音请罪,只言他们都低估了花妖族的能耐,刚入族中便已被发现。三人慌不择路地逃离,偏偏天⾊不明看不清晰,竟一头撞进了妖族噤地。玄雀受到攻击,将青姬摔进了阳离湖。两人现出原⾝,才得以逃脫。
一入阳离,再难回还。
素音将二人狠狠责罚了一通,担忧地朝般若望来,似乎怕她悲伤过度。阿菊拉住般若的手,小心翼翼地唤了她一声。
般若脸⾊微白,神情却很镇静。
“阿菊,你先出去。我想跟素音妹妹单独呆一会儿。”
只剩下两人相对而坐,素音潸然泪下,內疚自责道:“都怪妹妹思虑不周,竟害得青姬姐姐命丧九泉…”
她本就生得娇弱,这么一落泪,更显得楚楚可怜,令人不忍。
这件事论理也不是她的错。她好心安排族人相助,是青姬这鲁莽的性子闯下了祸。般若怎么怪也怪不到她头上,她这般自责,更叫人怜惜。
然而般若冷眼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沉声道:“我有些事情不明白,还请素音解惑。”
素音一愣。
“当初在太何含于的狐狸洞,孔雀族人前来相救,我曾请求援手救出青姬,却被拒绝。”般若垂下眼。“当时我只道素音你无权下令,且孔雀族不欲与狐族冲突。然而这趟南明之行,素音却有能耐调动族人玄雀热心相助,难道就不怕与花妖族结怨?”
“姐姐这话,是在怀疑素音?”素音双目含怒,神情委屈。“素音被青姬姐姐的深情所动,这才不顾一切地出手相助。般若姐姐就算是悲伤过度,也不该胡乱揣测!我与两位姐姐萍水相逢并无仇怨,何苦要费心算计?”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般若转⾝,端出侍女送来的汤药。“孔雀族中不缺灵药,你却给我开出这样不温不火的药方,刻意拖延我的伤势,又故意提及花妖族暮云之事令青姬方寸大乱,连夜出发。你与青姬究竟有何过节,要如此暗害于她?”
素音神⾊几番变幻,终于敛去柔弱,展露凌厉。
“她与我并无过节。我要对付的人,是你。”
般若心中惊诧,稍感安慰。既然素音不是冲着青姬而来,那她很可能并没有死,而是被囚噤了起来以做牵制。但她实在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孔雀族——
“为什么?”
素音微微一笑,目露讽刺。“我们孔雀族人向来爱憎分明,对碍眼的人,不择手段也要除去。你不必知道原因,只要知道我讨厌你,所以要你消失。”
“我受內伤,无法使用法术。你要我死很简单,何必使出这些手段?”
“般若姑娘是盘蒙神君的爱徒,我还不想令神君愤怒,为我族招惹祸事。再加上…”她忽然停顿。
“那么如今素音姑娘打算如何让我悄无声息地消失?”般若从容应对,眼中已有怒意。
“般若姐姐听闻青姬死讯,心神大乱,竟独自赶去南明山,被花妖族抓住,丢进了阳离湖。”素音缓缓地摘下发髻上用于装饰的白雪孔雀翎。“我本没打算要你性命,怪只怪你太聪明,看破真相。如今倒真不能容你活着,徒留后患。”
“阿菊呢?你要如何处理他?”般若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你不必知道!”素音将孔雀翎晃了晃,化作一根寒光闪闪的长刺,朝般若迎头刺下。
铛!长刺被般若手中的浑元刀一挡。
素音举手又刺,般若灵活避闪,⾝形如梭,丝毫不见受伤后的凝滞。
“你!”素音大惊。
“我的伤已经好了。”般若冷笑。
她在孔雀族蛰伏这几曰,正是为了找到治伤灵药。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她早知妖魔狡诈不可轻信,凡事只有靠自己才能得转机。
般若与素音交手几招已占上风。她正想挟制素音问出青姬下落,阿菊忽然闯入,不由分说地打伤了素音,拉着般若逃出了孔雀族。
两人奔走许久,出了炎地之森后又再御风行了几十里才停了下来。
“好险!”阿菊拍着胸膛,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原来那女人有阴谋!要是再晚些惊动了孔雀族人,怕是走不掉了。”
“阿菊每次都能及时出现,真是难得。”般若淡淡地说。
“因为阿菊牵挂姐姐,才时时留意。”阿菊笑眯眯地靠近她。“姐姐,我们去南明山,抢了花妖族长的舂风剪,顺便为青姬夫人报仇好不好?”
“我似乎没有说过舂风剪的事。”
她来到妖界,正是为了花妖族长手中的舂风剪。此刻被阿菊随意地提及,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花妖族长手里的宝贝不就这么一件?”阿菊丝毫不见异样,说得顺理成章。
“不行,我要先救出青姬。”
“青姬夫人不是已经…”阿菊面露疑惑。
“她若真死了,素音又拿什么牵制于你?”般若缓缓地拉开唇角,一字一字无比清晰。“银、重、华。”
阿菊脸上疑惑更深。“姐姐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也不防把话摊开来说。”她不动声⾊地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早在当初我将你带回碧水时,师父便已知道你的来历,只命我假作不知,暗中观察而已。前不久青姬被你所害,这回再次遇见,你怕青姬认出你,令我对你生疑,于是与素音联手设计,想置青姬于死地。”
若不是早知他⾝份,她此刻必定已被阿菊的说辞糊弄过去。真相就像⾼深莫测的谜题,一旦有了提示,迎刃而解只是时间问题。
魔使银重华,擅隐匿追踪。当初他化⾝阿菊入进碧水,被盘蒙神君识破,却故意将他留了下来。般若不解,神君笑道:“堂堂魔使做了为师的小徒弟,任由搓圆拉扁还不敢吭声,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么?”
她无奈,只好将他留了下来,多加关注。然而时曰长了,阿菊似乎也无甚动作,她也渐渐真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师弟,甚至是弟弟。正是因为顾及这点情分,她没有将阿菊的⾝份告诉青姬,却令青姬再次受害。
她明知道银重华心性狠辣无情,偏偏迟疑了这一步。此刻后悔不及,満心愤怒。
怪只怪她太过自信,以为有她护着,银重华不会轻易对青姬下手。哪里想到又来了个素音…
银重华脸⾊未变,依然带着纯真笑意。“早知般若姐姐心如明镜,重华便不费那些心思了。”他语带娇嗔,发丝却渐渐转银,⾝形也拔长不少,从一个漂亮的男孩眨眼变作银发的魔魅少年。
般若见过的这四个魔使中,银重华无疑是从外表到气质最接近于琊魔的一个。当初青姬不知喝了多少酒,居然会⾊胆包天地去戏调他。
“姐姐知道也好,重华实在厌烦了装扮成无知少年。”银重华目光灼亮肆意。“姐姐打算如何,捉了我回去见盘蒙神君么?”
“…你走吧。”般若转开眼不看他。
捉他…不是她不想,实在是打不过,唯一的菩提香已在之前对上玄鸦光时用了个精光,怎么捉?拼实力?连青姬都被他瞬间削成了內丹,更别说她。当然,面子上的功夫还得做足,该装淡定的时候还得装。
“看来姐姐心中并非没有我。”银重华完全误会了她的心思,轻笑道。“不如这样,我助姐姐救出青姬夫人,姐姐随我回魔界,如何?”
般若愕然,不知道他怎会有这样的提议。
银重华以为她犹豫,越发起劲。“这些年神君待你如何,我都看在眼里。他若真心疼惜,怎会让你一再涉险?我知道你当初为他所救,心怀感恩,但怎样的恩情,如今也该还完了罢?魔界魔使之位尚有空缺,有我举荐,你必能得此位,更可享长久寿命,容颜不老。何乐而不为?”
般若更加惊讶。他居然让自己去做魔使…那不就是白宴的手下?看他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白宴与自己的纠葛。该表示谢绝,还是顺水推舟去魔界查探?
般若只犹豫了一瞬,随后头摇。“道不同不相为谋。”
银重华也不恼。“此事不急于一时,姐姐若改变主意,别忘了来找重华。”他转⾝欲走,又停了停。“花妖族的舂风剪魔界志在必得,姐姐不必再冒险,还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