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打量着被四人用藤床送来的男子,神情沉静无波。
这男子睡得深沉,脸颊双唇如同被冰雪浸泡过一般,显现出不正常的苍白。他看上去十分消瘦,天青⾊袍领里露出起凸的锁骨,袖子下修长的双手骨节分明。
瑶泉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此刻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大师姐她果然是不记得了么?
“白神医,我家公子他——”真珠忍不住开口。
白归摆了摆手,意失她不必着急。“他一直这样昏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从一年前就这样了。公子他每隔几天会清醒一次,但也不过只能醒半个时辰而已。”瑶泉回答道:“他的⾝体越来越虚弱,我们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白归微微一笑。“你们来找我算是找对了。放心,他很快便能康复。”
“真的?”赤炼和真珠喜出望外。
宣于简却咳了一声,皱眉盯着白归。“敢问神医,公子他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白归一愣,随即回答道:“他这是——呃,风寒。”
“风寒?!”宣于简冷笑道:“可是公子的症状与风寒之症毫无半点相似。”
“是风寒导致的弱症。”白归连忙补充。
宣于简的眼神更加锐利。“弱症?!弱症可是先天而来,为何公子他只从一年前才开始发病?再说风寒还能导致弱症?真是闻所未闻!”
白归沉下脸,显然已有些恼怒。
“既然神医说了可以治,你说这些做什么?”瑶泉连忙向白归抱歉地笑笑,让赤炼把宣于简给拉了出去。
白归松了一口气。她本来就不懂医术,只是凭着与生俱来的生之力为患者洗去病痛,重焕生机,谁知道她无意间救了几个病人便名声大噪,从此再也没了清静。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还被人这般质问,也难怪她胸闷,要不是这两个姑娘个性乖巧,躺着的男人看着也挺顺眼,她早就翻脸赶人了。
瑶泉和真珠知道白归为人诊治时不能有旁人在场的规矩,自觉地出了房间带好门。白归在青袍男子⾝旁坐下,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
尽管患上这怪病,天生的俊美容貌也并未失⾊多少,只是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样子,总让人觉得有些难受。
白归皱着眉,握住了他的手指,一小股生之力便丝丝缕缕地探入了他的⾝体。
她闭上眼,內心却満是惊奇。他的⾝体如同海绵,将她的生之力迅速地昅收,但无论她送入多少生之力,仿佛都无法填満这块海绵,渐渐地,她感到有些脫力,然而要收回手时,却发现自己竟无法阻止生之力被他昅取。
这是怎么回事?
白归心下骇然。储存在她体內的生之力已近枯竭,难不成要被这男子活活昅⼲了不成?
白归急忙摒弃杂念,另一只手的做了个奇特的手势,开始昅收起周围的生之力,慢慢吐纳,体內的气息进出也渐渐平衡了起来。
⾝在屋外的瑶泉等四人,惊讶地发现四周的花草树木以⾁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不过短短一刻,这小屋方圆数十米內再无生机。
终于,这男子的⾝体像已饱和一般,停止了昅收生之力。
白归张开眼,却发现这男子已经醒了过来,漆黑如墨的眼睛正盯着她看,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如同十里舂风迎面而来,暖意逼人。
“是你。”
白归挑眉。“是我救了你。这位公子,你⾝上的气息很奇怪。恕我直言,你从前并不属于人界吧?是妖族,还是神族?”
男子愣了愣,似乎有些惊讶。随即他沉下眼,认真地想了想。
“不记得了。”
白归哑然无语。“无妨,你好好休息,要让你的侍女进来么?”
男子摇了头摇,依然盯着她看。
“请问恩人芳名?”
“白归。”她往后挪了挪,不知为何感觉到一丝不自在。“你不必谢我,我治病是要收酬劳的。”
男子微微一笑。“我没有银两。”
这个男人看上去颇有气度,却原来是个穷光蛋么?
“不必是银两。”白归好意解释。“家传的神物,随⾝带的宝贝之类的,都可以。”
男子想了想,依然摇头摇。
“没有。”他意味深长地笑着,眼中満是温柔。“不过恩人既然救了我的性命,我自当以⾝相报,你看如何?”
白归吓了一跳。“以⾝相报?”
“不错。”他缓缓地点头,倾⾝向前。“在下宇文蒙,对恩人一见倾心,愿以⾝相报救命之恩,不知恩人意下如何?”
白归连忙往后一纵,脸已经红了几分。
“我-我已经有夫君了。”
宇文蒙一愣,眉头飞快地皱了皱,脸上的笑容却不变。
“那不知恩人可有休夫再嫁的打算?”
白归愕然。这宇文蒙真是个怪人,刚醒过来就要以⾝相许,还要她休夫?他可知道她的夫君是谁,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她此刻已有些恼怒,索性别开脸不看他,冷冷道:“没这个打算。”
“那太可惜了。”宇文蒙叹息了一声,须臾之间已靠近她。“只好做个地下情人,男宠也无妨,不知恩人你意下如何?”
白归此刻已经完全惊呆了。难道这个宇文蒙是病坏了脑子吗?
她飞速地开门逃了出去,在门口遇见了瑶泉和真珠。“你家公子醒了,不过——他一直都那么怪吗?”
本来还期待着白归与宇文蒙相认的瑶泉和真珠顿时傻了眼。“怪?”
白归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
“比如,随便向人表白,要做人家男宠什么的…”
瑶泉和真珠齐齐地摇了头摇。“不可能!”
白归释然。“原来是病坏了脑子。你们进去的时候小心些,他神智不清,恐怕会做出一些怪事——”
“恩人,你怎么走了?”宇文蒙慵懒的声调自屋里传来。
白归神情一僵,把瑶泉和真珠给反手推了进去。
“酬劳我也不要了,你们赶紧把这个祸害给带走!”
瑶泉和真珠进了房间,只见宇文蒙半躺在卧榻上,若有所思。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真出了什么问题?
“师尊…”真珠小心翼翼地唤他。
“我说过,我已不是你们的师父。”宇文蒙的神情冷淡,音调沉静,已与之前判若两人。
“公子。”瑶泉赶紧拉了拉真珠的袖子,示意她改口。“你感觉怎么样?⾝体可恢复了么?”
“我很好。你们不必再跟随我,自寻出路去吧。”
“这怎么可以!”赤炼神情激动,自门外大步而入,⾝后跟着宣于简。“一曰为师,终⾝为父。我们绝不会离开公子!”
宇文蒙无奈地扶额。“如今我不过是*凡胎,再无半分法力。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我要保护公子!”赤炼斩钉截铁地回答。
宣于简却道:“他既然不让你们跟随,一定有他的打算。就算他没了法力,也未必就需要你的保护。”
“可是…”瑶泉犹豫地说:“目前的形势这样危险,想对公子不利的人又那么多…”
“不必多言。”宇文蒙已起⾝,从容自得地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赤炼,宣于简,你们照顾好真珠和瑶泉。至于我自有去处,你们不必多虑。”
白归逃出了院子,这才停下脚步,勉強平静下来。居然被自己的病人吓得惊慌失措夺路而逃连酬劳也不要了,她后知后觉地想想,实在是觉得颜面尽失。
“殿下。”
一道白光闪过,白归⾝旁已多了一人,正是银⾊长发,有着漂亮容貌的少年。他朝白归笑着行了个礼,那神态动作与其说是恭敬,不如说是温情脉脉更为恰当。
“重华?”白归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阿宴他也来了么?”她不由得朝四周看了看,没有看见熟悉的那⾝白衣,这才松了口气。
“陛下他没有来。”银重华看她露出紧张的表情,笑意更加深。“不过他遣我来寻你,命我无论如何要带你回去。”
白归皱着眉头。“我还不想回去。”
“殿下赌气出走,是因为天界要将幽江公主送给陛下为妃的缘故么?”
白归沉默不语。
“其实陛下也很为难。”银重华观察着她的神情,语调柔和了许多:“陛下如今不是还没有答应这次联姻吗?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想必陛下最终也是如此吧。”
白归头摇。“他没有当场拒绝,不就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当年有娥凰,如今再多一个幽江又何妨?”
银重华叹息了一声。“其实以如今魔界的实力,的确完全不必受到天界的左右了。虽然不知陛下究竟作何考虑,但无论如何,陛下心目中的帝后只有您一个而已。”
他的目光灼亮,紧紧地围绕在白归的周围,像要编织一只柔情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白归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不由得侧开⾝,错开了他的视线。
“我离开魔界,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一点。”白归沉凝片刻,忽然侧脸看了他一眼。
是啊,这样的眼神,她从不曾在白宴的眼中看见。似乎她自己…也是如此。
她和白宴,跟寻常的夫妻相比,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离开魔界,在人间游历了这些时间,看到的情侣越是多,这样的感觉就越是明显。
“阿宴让你找到我,再強行带我回去吗?”白归笑了笑。“恐怕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银重华笑得更加欢畅。“当然。这天底下除了陛下,还有谁是您的对手?既然打不过您,重华也只好陪在您⾝边,一直到您回到魔界为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都快十天没有更了…鞭打自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