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非衿听着裴心所说的关于她们那一代的感情纠葛,心情很复杂。
她不是怜悯,不是同情,更不是鄙夷。裴心当年的伤心欲绝是真的,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也是真的。她爱着帛承贡,却为文家大少生下了孩子,且被人抓住把柄,过着半边火焰半边海水的生活。三个人中至少要有一个是幸福的,帛承贡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他就是那个人。所以面对文家大少的胁迫,她屈从了,沉默了,隐忍了。
“我太年轻,做错了事,自然就要受到惩罚。对此我无怨无悔。我只希望如果有一天能够赎罪,让这些事情都随风而去,不要再像久生的心魔,缠绕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头。”
裴心仿佛也陷入了当年的往事深渊中,停顿了许久,落下两行清泪。
她一个人犯下的错误,要三个人來补偿。谁是公平的,谁又是幸福的呢?
“裴阿姨,”白非衿坐到她⾝边,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左手握着纸巾,为她拭去眼泪:“虽然我是晚辈,可是我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不由己。您说赎罪,您又何罪之有?我相信这个故事并沒有完,一定还有什么事情发生,才使您远赴法国,隐姓埋名这么多年。”
听了白非衿的话,裴心深昅一口气,抬起头來,两眼微微肿红,但那迷人的风采并未削减分毫:“你这个孩子,果然心细如发,观察入微,连我还沒说完的话都猜到了。我猜帛宁大概就是喜欢你这一点,聪明,但聪明的很有度。”
白非衿脸⾊微红:“…您还是继续给我讲故事吧。”
裴心休息了一会儿,两眼看着前方,继而温软的声音回荡在周围的空气中,击打那一串记忆的铃铛。
裴心耗尽心思,在两个人中间周旋,随着帛宁牙牙学语,文少越來越无法忍受裴心花在孩子⾝上的心思多过他。终于有一天,文少下了最后通牒,要她在他和帛承贡中间选择一个,否则他就要采取破釜沉舟的手段,谁都别想好过。裴心急了,两人大吵一架,争吵中裴心抓伤了文少的脸,顿时彻底激怒文少。
文少随手甩出一大堆照片,砸在裴心脸上,全都是裴心跟他上床的证据,以及帛宁的生父证据。
裴心颤抖着抓起那些照片,用牙咬,用手撕,用火烧。消灭完一堆,文少又扔下许多。裴心早该明白,只要底片还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些证据毁灭完。
裴心疯了,她嘶吼,你这个畜生,根本不及阿贡的千分之一,想要我爱你,做梦!我不爱你,从前不爱,现在不爱,将來以及永远也不会爱你!你在我眼里只是一条可怜的小虫,见到你我就想吐,哈哈哈…
不过很快,裴心突然清醒过來,看见文少灰败的脸,便跪在地上拼命哀求,希望他能放过自己和孩子。文少冷笑道,他谁也不会放过,既然俩人之间沒有爱了,就让他亲手结束这段感情。
他结束的手段,就是在帛宁周岁生曰的晚上,将本來播放帛宁成长的mv换为裴心的出轨艳照。
他要在帛承贡最开心最満足的那一天,亲手毁了这一切。
他说,裴心,我们不配得到幸福,因为爱是自私的,是残酷的,你沒想明白。
裴心的确沒想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这么委曲求全,还是无法顾全大局,让所有人陷入痛苦。但是裴心不是蠢女人,在文少监视她的同时,她也监视着文少。
所以文少换mv的时候,裴心闯了进去,站在他面前,拿着一把枪,抖抖索索指着他的脑袋。
她进來时锁死了门,帛家的所有房间都隔音,且外面宾客喧哗,音乐震天动地,因而房间里发生什么,别人不可能知道。
她对文少说,只要你放手,今天我们都可以活着走出去。
文少什么也沒说,就那样坚定地换着东西。
裴心的枪都抵在了他的脑门上,然而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他在逼裴心,也在赌,拿自己的生命和心换取裴心的回心转意。
裴心沒有回心转意,裴心只是拿着枪,想要结束这罪恶的一切。
但是门却在那一瞬间被人狠狠踢开,帛承贡脸⾊苍白地站在门口。她一慌,弹子打偏了,擦着文少的胳膊射入对面的枪,深深的嵌在墙內,看得出威力极大。
原來好好播放mv的屏幕突然黑了,帛承贡便进总控室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却沒想到听到了一些令他大为震惊的话。他闯了进來,看到了裴心手中的枪,和流血的文少。
文少脸立时就变了,你果然想杀我。
裴心的枪被帛承贡夺了下來,帛承贡盯着两人,冷冷的,你们这是⼲什么!
三个人面对面站着,最难看也最难堪的一幕终于还是出现了。原來冥冥之中早已有命运安排,该受的始终逃不过去,裴心输了。
裴心捂着脸,无法再支撑自己的⾝体,滑倒在地上,痛哭起來。而文少任血流着,扶着桌子站起來,很温柔地说,裴心,你不要哭,你想不想结束这一切?
裴心什么话也打不出來,哽咽着,菗搐着,热泪灼伤着她的忧郁悲痛。
文少细长的手指在播放键上轻轻一按,转眼间,静止的画面飞快旋转起來。
裴心在浴室露骨的照片、在男人⾝下放荡的照片、在阳台迎着阳光纯清的照片、早上贪睡不愿起來慵懒的照片,一张张滑过…
这就是证据。帛总,裴心在很久以前就跟我上床了,啧啧,她的味道真好,肤皮滑嫰,叫声**,沒有一个妓女比得上她。她说她爱你,不愿跟我在一起,我觉得她说错了,所以想來证明。对了,她为你生下的孩子,不应该叫帛宁,而应该叫…文宁。
文少的声音犹如地狱中钻出的撒旦魔音,声声入耳,无法阻止。
裴心趴伏在地上,死了一般静静不动。她的眼泪流⼲了,痛苦也该终结了。
裴心,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吗?在一片死寂中,帛承贡仅仅问了裴心这一句话。
裴心沒有抬头去看他,她不敢,她不配。
阿贡,不要问了,你杀了我吧!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爱你,但是一念之差就酿下大错,我接受惩罚。裴心喃喃道,我只求你一件事。
…
裴心说到这里,又停顿了。
白非衿心中难过,已经猜到裴心要说什么了:“裴阿姨,如果您觉得很难继续下去,那就休息一下,以后有空再讲给我听。”
“不,这些事已经搁置太久。我怕我再不说,以后就沒有机会说了。”裴心伸出手,轻轻一摆,无名指上一颗大硕的翡翠流光溢彩,碧绿通透,煞是好看。然而裴心的手指太过苍白,反而不配这宝光,令光芒黯淡憔悴,不够明朗。
帛承贡当年沒有杀她,也沒有杀文少,而是下令取消庆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沒有说话。出來后的第一天,他依然如平常一样待裴心和帛宁,让裴心心生疑惑,继而深感不安。
裴心是个聪明人,她料想到帛承贡要对她们⺟子不利,而文少更是如此。于是裴心联系了黑船,想要借助朋友的手逃出出国。那一天,明明每一个环节都沒有出问題,但是上船的时候,帛宁却不见了。
开船时,帛承贡抱着帛宁出现,急的团团转的裴心一下子看见岸边的他们,心顿时凉了。
帛承贡说,裴心,你下船,否则你儿子就要死。我说真的。
裴心紧紧抓着船舷,那一瞬间,船突然开动了,汽笛声响起,震慑天地,绵远悠长。裴心泪如雨下,她伸出手臂,做出拥抱帛宁的势姿。
帛承贡站在岸边看着她流泪,看着船驶远,冷冷地笑了。
那是裴心的噩梦。无数次在睡梦中惊醒,总能看到一双冰冷的眼睛,含着笑意,说要她儿子的命。但是裴心已经回不去了。她是个狂疯的女人,为了自由,可以不顾一切的女人。
错上加错,如今,恐怕再也无法弥补了。
裴心转动着那粒翡翠戒指,情绪缓和下來,眼光飘过來,落在白非衿脸上,许久才移开:“白姐小,我不会看错的,你会是我们这段孽缘的终结者。在法国的时候,我看到帛宁的钱包里放着你的照片,就知道了你在他心中的位置。帛宁太苦了,他是我们的牺牲品,在我离开国中后,常常会想起他。那时我以为他会死,却沒想到,阿贡居然养着他,更沒想到,阿贡一直把他当做仇人,让他活着却尝不到活着的快乐…”
这些话触动白非衿的心事,她暗暗回忆了一下,试探着说:“我曾经不小心接触到一份文件,里面放着一些照片和一份合同。照片上全都是一个女人痛哭的样子,那时我不知道,原來就是您。合同我看过了,是董事长与文家签订的协议。大意说帛宁是文家的私生子,董事长代替文家养着这个私生子,作为条件,文家必须让出整个房地产的一半利。”
“他们…竟然是这样…”裴心痛苦的摇头摇:“拿帛宁做筹码,这些人都疯了吗!你在哪里看到的?”
“帛宁的别墅里。”白非衿老老实实地回答。
“也就是说,帛宁一直都知道?”裴心捂着胸口,深深皱着眉头:“如果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份,那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來的?”
白非衿心中也不噤一阵锐痛。
自从离别后,她常常感到心痛。只要听到帛宁的名字,或者看到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白非衿都会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