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迟疑的当口,皇后已经扶着皇帝朝內殿走去:“皇上,服药的时候到了,臣妾扶你去榻上躺躺。睍莼璩晓”
池旭只得作罢,万公公领了旨意,来到姬堇华⾝边:“泰王妃,得罪了,还请移步景灵殿。”
“万公公可否稍等片刻,本王有几句话想对王妃说。”
“这…”万公公略略迟疑“也罢,还请泰王把握时间。”说完便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
池旭来到姬堇华⾝前,目光温柔:“别担心,我会让你尽快出来的。”
姬堇华点了点头:“我不担心,就是不知道池瑞怎么样了?”
“经太医施救已经无碍,皇后目前总不会当真弄死他。”池旭心下一叹,到底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皇后下起手来毫不留情。
望了望眼前的人,皇帝这一声令下将之拘噤,他纵有万般忧心却无可奈何。千言万语,唯有一句“保重”能够说出口。将她留在皇后的势力范围內,谁知道他不在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
看到万公公朝这边走过来,姬堇华转头道别:“我得走了,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说着自己朝那边走去,唯恐再待下去落人口实。
池旭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没有挪步,淑妃从座位上下来,走到他的⾝边:“我会留意照顾她的,你切勿分心,眼下查清楚下毒一事,才是将她救出来的最好方法。”
池旭转过⾝:“谢过淑妃娘娘。”
淑妃摇了头摇:“悦宁走后,我就将你们俩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只可惜能帮到你们的实在太少。”
“淑妃切勿这么说,堇儿一直受娘娘不少照顾。”
淑妃慈爱地看着他:“希望这一次你们也能逢凶化吉,在宮內有什么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尽管遣人来找我。”
池旭点头:“我会的。”
“你如今要做的事很多,我就不耽搁了。”淑妃说完便带着侍女告辞了。
池旭想了一想,匆匆出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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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堇华被领到景灵殿,这地方不久前还是场战,现在虽然收拾过了,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姬堇华还是觉得假山碎石间残留有当曰的腥血,连空气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阴郁。
那曰带着池瑞悄悄溜进来时是白天,尚不觉得有什么,这一次跟着內侍走进来已是傍晚,暮⾊笼罩,外面天⾊只黑了五六分,这里却已经黑了七八分,风呼啸着穿过假山碎石,带起一阵细碎响动,让人无来由地一颤。
內侍将她送到景灵殿之中,推开大门,空旷的大殿上,只见灰尘遍布,蛛网密结。
姬堇华呛了一下,挥开眼前的蛛丝,才踏入殿中,那送她前来的內侍将一盏烛台点燃,放在桌上,就说:“泰王妃,好生安歇吧,奴才退下了。”
“等等。”姬堇华急忙叫住他“你能不能多留点烛火。”她指了指桌上仅有的那一截蜡烛“我怕一晚上不够用。”
这里阴森森的,今天晚上她怕是睡不着了,当然要多留点蜡烛。
那內侍瞥了一眼烛台:“夜里又不用蜡烛,够用了。”说完也不等她回话,转⾝就阖上门退了出去。
姬堇华的话噎在喉咙里出不去——是了,后宮之中是皇后的天下,她被关在这里还指望像在王府里一样⾼床软枕不成。这么一想,心里颓然一叹,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
抬头望向眼前破败的殿宇,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这情形比起当初陷在西域沙漠里已经好过太多,她那个时候都不怕,还怕克服不了这点困难。
说着动手自己收拾起来,至少也得弄出个能觉睡的地方。
內殿中,帷幔层层,当年风光虽已不再,但还是能依稀看出曾经的奢华。
姬堇华从柜子里找出一张薄锦被,还算⼲净,拍一拍上面的灰尘,勉強能凑合着用。将那张花梨木架子床上的灰尘拂去,铺在上面,才踏一只脚上去,床柱就发出嘎吱的枯朽声音。
她嘴角不由菗了菗,这床柱只怕已经被蠹虫蛀得中空了,她若是睡上去,不知半夜会不会翻个⾝床就塌了。
想了想,⼲脆还是将褥子扯下来铺在一边的地上。石板地面虽然冷了点,但胜在结实,不会担心半夜摔下去。
夜⾊已然落下来,外面漆黑一片,唯有室內一点灯烛微微摇曳。姬堇华想起自己入宮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先前在殿上对峙,尚未觉得,现在一个人静下来才发觉腹內空空如也。
三更半夜,即便她去叫守在院子外面的內侍送点食物过来,多半也不会被搭理。裹着被子不去管五脏庙的闹腾,闭上眼觉睡。
冷风从坏掉的窗户中吹了进来,室內的烛火晃了一晃,最终熄灭。
半睡半醒间,姬堇华忽地听到黑暗中有咝咝的声音传来,她原本只当是错觉,埋头继续睡,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她猛然惊醒,心里似乎有种对危险的感应,从地上坐起来向四周看去,蜡烛已经熄灭,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她摸索着起⾝,才迈出一步,蓦地感到脚上一痛,砰地一声栽倒下去,摔倒的时候手边似乎摸到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很快地从她⾝边溜走。
这种感触——她浑⾝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蛇啊——”
尖利的叫声总算是引来了院子里守门的內侍,将门砰地一声推开。
“泰王妃这是怎么了?”
“有蛇,这里有蛇…”姬堇华语声带颤。
两个內侍瞧屋里黑漆漆的,于是上前点燃烛火,温润的灯光亮起时,便看到姬堇华维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势姿,一脸惊惶。
两人四处查探一番,摇了头摇:“泰王妃是不是做噩梦了,没看到蛇啊。”
姬堇华指了指自己的左脚:“它刚刚咬了我一口逃走了。”说着扶了桌子站起来,结果才支起一只腿,就感到眼前一黑,砰地栽倒在地。
两个內侍吓了一跳,低头去看:“泰王妃,你这是…”
姬堇华眼前一阵一阵地发花,心想难道是没吃饭的缘故才这么虚弱的?然而当下一刻她左脚伤口处泛起辣火辣的疼痛和渐起的⿇痹感才明白过来——那条蛇只怕有毒。
“我怕是中了蛇毒了…”说完这句话,她就再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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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旭接到姬堇华被景灵殿內流窜的毒蛇咬伤的消息已是第二天晌午时分,他正在审问府里的仆妇,有些事情若是做了就不会找不到线索,尤其是有人将心思动到他的王府里面来,很快菗丝剥茧就能还原事实真相的时候,却接到这么一个消息,用意还真是耐人寻味。
“王爷,王妃她到底怎么样了?”
曲筝瞧着池旭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的面⾊,心里惴惴不安。
“消息中说,经过大夫救治,已经脫离危险,由景灵殿接到了坤宁宮中静养。”
池瑞一字一句吐出信上內容,面⾊越发冷冽。
曲筝有些闹不明白:“从景灵殿接到坤宁宮?皇后想玩什么把戏?”
蔵锋无奈一叹:“你还没想明白?皇后这是在警告王爷,王妃在她手中,是生是死都得看她的意思,王爷即便查出了真相,也不能奈她若何,如若不然,王爷执意要撕破脸,她就先拉上王妃陪葬。”
曲筝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这么说王妃被毒蛇咬伤是她搞的鬼,用这种方法来给王爷示警,如果王爷继续查下去揭发了她,那么她下次就不是放毒蛇了,而是直接弄死王妃?反正在宮里,我们有心无力,完全奈何不了她。”
“没错,就是如此,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蔵锋感慨道,才说完,就遭到曲筝一个白眼。
“天下女人又不是都像她那样,王妃就跟她不一样。”
蔵锋⼲咳一声,不说话。
看着池旭默然不语的样子,曲筝一阵担心:“不如我们今晚悄悄入宮将王妃救出来,这样就不怕被皇后威胁了。”
蔵锋皱眉:“你当皇宮是你家后院,这么容易进去?还救人,人没救到被大內侍卫捉住,岂不是坐实了九皇子中毒一事是我们心虚,才铤而走险进宮抢人?到时候就算我们说明事实,也没人会相信,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曲筝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才行?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
蔵锋瞥了眼池旭,将咋咋呼呼的曲筝拉出门外,小声道:“没看到王爷在想办法吗,你这么大吵大闹会打扰到他,先去歇着吧。”
“可是…会有办法吗?”曲筝感到眼前的形势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走,最后都是个死胡同。要么继续查下去揭发皇后的阴谋,代价是牺牲王妃,要么是向皇后妥协,就此放弃调查,那么王妃的罪名无法洗清,泰王府就会背上谋害九皇子的罪名,王妃多半还是会被赐死,泰王府和姬家彻底垮台不能翻⾝…
蔵锋叹了一声:“相信王爷吧,我们能做的也唯有相信他了。”
跟随池旭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在他眼中从来不倒的风帆,这一次会被风浪呑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