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女儿现在的惨样,司徒震咬牙,怒火冲天“是臣的疏忽…殿下的意思是,庆国公他雇凶杀人?那会是谁…”一言既出,他忽地想到什么,脸⾊大变“修罗谷?!”也只有那里出来的人,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手,让人防不胜防。
“你心中有数就好,”君夜离不置可否“令千金已经如此,令人唏嘘,你千万护好司徒世子,莫重蹈令千金覆辙。本王告辞。”
“恭送王爷。”
君夜离和紫凝一起上马车离去,走出一段路,紫凝掀开车帘向后看了一眼“司徒震还在。”
“必是在思虑我方才的话,”君夜离一副了然的样子“他一向聪明,肯定能想到查证庆国公是否雇凶伤人的方法,接下来,我们该点拨一下庆国公了,不是吗?”
紫凝一笑“是。”
——
其实严格说起来的话,因为司徒阳烨兄妹都曾经对紫凝不敬,所以益阳王府跟魅王府,其实还是有过结的,只不过现在非常时期,所有大家都暂时息事宁人而已。但庆国公不同,他跟君夜离往曰无冤,近曰无仇的,沐烟箩在太后那里也更得宠一些,于各方面,也好说话。
沐烟箩的脸伤比起司徒静言,毕竟要轻的多了,而且她也绝不可能甘心就此毁一辈子,在御医和其他大夫皆束手无策的情况之下,她想方设法求得太后同意,命紫凝去给她医治脸伤——有神医金铃出手,必定手到病除。
本来紫凝就在想着,以何种正当的理由接近庆国公府的人,适时提点他们一二,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她行事。接到太后懿旨,她很是平静地命夕月带上药箱,去庆国公府走一趟。
来到庆国公府门前,沐玉麟已经在等候,看到紫凝下车,立刻施礼“臣见过魅王妃。”
“国公大人客气了,紫凝不敢当,”紫凝伸手相扶“国公大人劳苦功⾼,又是两朝元老,紫凝怎受得起大人如此参拜。”
沐玉麟对紫凝的印象瞬间好了大半,苦笑道“魅王妃客气,实在是小女遭人所害,成了、成了这般模样,否则臣也不敢劳烦——”
“无妨,医者父⺟心,”紫凝淡然一笑,故意刺他一下“只是我数次出手救人,却都招来各方算计怨恨,几乎菗⾝不能,心也就凉了,此番若不是太后懿旨,我原也不想伸这个手,希望国公大人能明白我的苦衷。”
“是是是,臣明白,臣明白!”沐玉麟一迭声地答应“臣对魅王妃是感激莫名,只要烟的脸能够好起来,臣必定好生感谢魅王妃,绝计不会恩将仇报,臣发誓!”
紫凝暗暗冷笑,想着这庆国公的心计果然是比不过益阳王的,对付起来也就简单的多。“如此,先谢过国公大人了,请。”
“魅王妃请!”
沐玉麟客气万分地将紫凝让到沐烟箩的房间,对女儿道“烟箩,魅王妃到了,还不起来行礼?”
倚在床头的沐烟箩戴着面纱,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原本暗淡无光,一看到紫凝,眼泪忽地就涌上来,扑到地上去参拜“参见魅王妃!王妃,臣女…”
“不必多礼,”紫凝过去扶起她,坐到床沿“沐姐小⾝体不适,就好生歇着,此间没有外人,那些繁文缛节,就都免了吧。”
“谢王妃…”沐烟箩哽咽着,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劳烦王妃辛苦这一趟,可臣女这脸实在是…都是臣女的错,那时不该多嘴,气恼了司徒郡主,臣女是自作自受…”
想必她对紫凝的心性有一定了解,才会摆出一副弱者的、忏悔者的姿态,以博取同情心,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才会准了她的奏,让紫凝来替她医治脸伤。
虽说她也一直想当魅王妃,但从未笨到像司徒静言那样,处处针对紫凝,所以即使露出一副温柔的样子,也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反感,相反还真是替她的遭遇感到不幸呢。
或许这也就是她的⾼明之处,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扮猪吃老虎”在很多时候,这样的人往往能笑到最后。
沐玉麟在一旁气的长吁短叹,当着紫凝的面,也不好说难听的话,只能一直忍着。
“沐姑娘言重了,也是你该有此劫,不过,有我在,一定会治好你。”紫凝淡然一笑,命夕月打开药箱,放到手边,道“请沐姑娘摘下面纱,我看看伤口。”
沐烟箩原也不想让人看到她这丑陋的样子,不过求了紫凝来,就是为了治伤的,当下毫不犹豫地解下面纱,露出脸来。
紫凝捏着她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看了看,心道司徒静言这一鞭当真够狠的,这道伤口既长且深,即使经过这几天的医治,伤口有所好转,但随着瞧伤口愈合,两边的肌⾁也向內收拢,很是难看,照这个样子,就算好起来,也会留下一道很大的疤,根本无法出去见人。
“如何?”沐玉麟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女儿这个样子,还是移开了视线“王妃可能医治吗?”
“还好,比我想像当中要好的多。”紫凝从药箱中拿出一小瓶药,用棉蘸着,轻轻涂抹在那道伤口上,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自离开海角小楼,行医世间到现在,她碰到过无数疑难杂症,比这厉害十倍的伤都不在话下,有何难的。
沐玉麟登时惊喜莫名“王妃的意思是,小女这脸伤还能好起来?”
沐烟箩也是瞬间心跳如鼓,不也相信如此轻易就能好起来,可紫凝正给她上药,她亦不敢乱动,僵直着脖子道“王妃所言当真吗?臣女、臣女真能恢复容貌?”
“当然,沐姑娘稍安勿躁,”紫凝答的毫不犹豫“国公大人也不必担心,这于我而言,只是小伤而已,十天之內,必定还给国公大人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
“多谢王妃!”沐玉麟⾼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一揖到地,深深施礼。
“国公大人请起,”紫凝伸手相扶“我既伸了这个手,治好沐姐小就是我份內之事,国公大人再这样客气,我反倒不安了。”
“是是是,”沐玉麟搓着手,连连点头“不客气,不客气…”
上完药,紫凝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先用几次药,看看效果,我会随时调整药方,这些天千万莫要让伤口碰到水,忌食海物、辛辣、油腻,饮食清淡些,莫要大喜大悲。”
沐玉麟瞪一眼一旁侍候着的丫环新晴“魅王妃所说,你都记下了?”
新晴诚惶诚恐地道“是,奴婢都记下了!”
“那还不去知会厨房一声,尽是站着做什么?”
“是!”新晴哪敢怠慢,赶紧跑了出去。谢天谢地,姐小的脸总算能够好起来,也省得一天到晚发脾气,摔东西,拿他们这些下人出气,真得多多感谢魅王妃,果然是神医哪…
“国公大人莫气了,沐姑娘这脸伤,比起司徒郡主,还是轻的,”紫凝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司徒静言⾝上“我虽未亲见,不过听说她容貌尽毁不说,还被废了武功,好不凄惨。”
沐烟箩暗暗冷笑,尽管不想表现得太明显,还是満眼的嘲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落得如此下场,总是平时作恶太多,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说的也是,”紫凝知道她在演戏,也不点破她,向沐玉麟道“不过国公大人还真得小心应付,今曰你离去后,益阳王还不依不饶,怀疑国公大人雇凶伤人,不查明真相,绝不罢休。”
“什么?!”沐玉麟又惊又怒“司徒老儿竟然敢诬蔑臣!好,那臣还要跟他论争到底了,说臣雇凶伤人,证据呢,证据在哪儿?”他这是不把紫凝当外人了吧,什么话都往出说。
沐烟箩忽地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国公大人只要没做过,就不必怕益阳王,皇上更不是偏听偏信之人,”紫凝一副“那我就放心了”的安然样“益阳王也太武断了些,这雇凶伤人难道不需要银两吗,何况修罗谷的杀手也不是谁都能请得起的,此番他是冤枉不了国公大人的,国公大人放心就是。”
“是,多谢魅王妃提点,”不明真相的沐玉麟还对紫凝感激万分“小女就多多仰仗王妃仗义相助了,臣必定会好生感谢王妃!”
“不必客气,”紫凝起⾝,略一颔首“如此,不打扰沐姑娘休息,先行告辞。”
“恭送魅王妃!”
国公府上下登时将紫凝视做天人一般,无比恭敬又无比虔诚地将她送了出去,直到她走的人影不见了,才都返回府內去。
房间內,沐玉麟气得来回踱步,更是心惊莫名“司徒老儿竟然诬蔑我雇修罗谷的杀手做事,这要让皇上知道,就算只是捕风捉影,皇上也必定龙颜大怒,我岂非解释不清!”好个司徒震,一定要做到最绝是不是,简直可恶!
沐烟箩咬了咬嘴唇,迟疑着道“父亲,我…”
“怎么,脸还疼?”沐玉麟关切地凑近看她的脸“看着还好,但愿魅王妃说到做到,你脸能好起来,不然可怎么好。”依着他的财势地位,即使女儿嫁不出去,要养活她一辈子也不成问题,可女儿一向心⾼气傲,若后半生就这样毁了,她如何接受得了。
“我…”沐烟箩咬咬嘴唇,似乎现在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父亲,是不是如果益阳王告到皇上那里,皇上就会彻查此事?”
“你说修罗谷的事吗?”沐玉麟随口道“那是自然,皇上对修罗谷讳莫如深,总说那是一股相当可怕而琊恶的力量,偏生又无迹可寻,否则早派兵将之灭掉了。不过不用怕,我们不曾做过的事,看司徒老儿能奈我何!”
沐烟箩脸⾊惨青,颤声道“是我。”
“啊?”沐玉麟一愣“你什么?”
“我做的,”沐烟箩咬紧嘴唇,小小声道“我拿了家里二十万两银票,雇修罗谷的杀手对付司徒静言。”
轰…
沐玉麟只觉得头顶有炸雷响过,耳朵里嗡嗡做响,头脑更是刹那一片空白:什么,烟箩…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知道自己闯了祸,沐烟箩惊恐莫名,大声为自己辩解“司徒静言毁了我的脸,我也不能让她好过,我要她比我凄惨千倍万倍——”
“你、你糊涂!”沐玉麟终于回神,扬手就想打,可看到女儿伤着的脸,即使盛怒之下,他这一巴掌还是没舍得打下去,气得脸红脖子耝“烟箩,你怎么、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你应该跟我商量——”
“跟你商量,你会同意吗?!”沐烟箩吓得缩在床角,却是咬牙不服“你一会阻止我!可除了修罗谷,没人能动得了司徒静言,我也是没办法!”
“你——”沐玉麟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也无法平静下来:这可怎么办!本来益阳王就已经怀疑他跟修罗谷的人勾结,现在府上突然少了二十万两银子,这么大的漏洞,要怎么填?
完了完了!这下要让皇上查到,王府上下将无一活口,就什么都不用争了!
“父亲,你怕什么?”对于如此做的后果,沐烟箩也不是全没想到,所以还能保持着镇定“修罗谷最讲信誉,绝对不会自毁买卖,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只要我们不说,谁会知道?”
“你太天真了!”沐玉麟狠瞪她一眼“二十万两的漏洞啊,我们要如何自圆其说?!皇上若是信了司徒震的话,一定要查到底,我们就全完了!”
沐烟箩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噤也慌了“那、那怎么办…”
“现在知道害怕了?”沐玉麟的怒火又“腾”往上蹿了好几丈“早知今曰,何必当初!”
沐烟箩自知理亏,咬着嘴唇不出声。
这可怎么好!
沐玉麟又急又怕,都快一朝白头了。思虑了半天,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了,魅王殿下!他肯定知道益阳王的动静,想必也有应付的法子。再说,魅王妃聪慧无双,不输魅王,肯定也有好主意,反正女儿脸伤都拜托她了,那一事不烦二主,就看他们夫妇有什么好主意,帮自己过这一关再说。
主意打定,他也没时间去想这样做有何不妥,当下命人准备了一份厚礼,以感谢紫凝为沐烟箩治伤为由,亲自去魅王府,登门拜访。
魅王府內,无华快步入內禀报,说是庆国公来访,行⾊匆匆,満脸焦急,似乎有什么要紧事。
紫凝无声一笑“来的倒快,看来沐烟箩是把什么都告诉他了。”
君夜离已知道她在庆国公府所说的话,对这样的结果也毫不意外“不是正好,那就好好陪他‘聊聊’,快快有请。”
“是,殿下!”
无华转⾝下去,不大会儿,沐玉麟手提一个尺余见方的盒子走了进来,跪倒行礼“臣见过魅王殿下、魅王妃!”
君夜离一抬手“国公大人不必多礼,请坐下说话。”
“多谢殿下!”沐玉麟起⾝,递上盒子,感激地道“有劳王妃出手相求,烟箩已觉得舒服许多,臣无以为报,这是一株千年何首乌,是臣偶然得到,也不知其用,王妃医术超绝,用它救人最好不过,还望王妃笑纳。”
看来他很会做人,若是送什么金银财宝,一来紫凝未必瞧得上眼,二来也断然不可能接受,送些些难得一见的药材,倒正合了紫凝的心性,想来她也不会拒绝。
紫凝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也就大大方方收下“千年何首乌难得一见,国公大人有心了,却之不恭,我就收下了。”
“多谢王妃赏脸。”
“国公大人客气。”
说完这句,三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莫名的凝滞和尴尬。
君夜离轻咳一声,打破僵局“本王看国公大人愁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否有什么要紧事?”他这话也算是“抛砖引玉”且看沐玉麟说不说实话。
谁料他话音才落,沐玉麟突然起⾝,重重跪了下去“臣罪该万死,求魅王殿下、魅王妃指条活路!”
好大的手笔。
这是紫凝看到沐玉麟跪倒之后的第一反应,再说有君夜离在,她一个女子,是不好随便伸手相扶的,就坐着没动,看他到底耍出什么幺蛾子再说。
君夜离心下了然,故意皱眉道“国公大人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沐玉麟就着他的相扶站起来,一副悲泣样“魅王殿下恕罪,是臣失态了!可这…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还请魅王殿下和魅王妃相助,臣若能度过此劫,必将终生感念魅王殿下跟魅王妃的恩德!”
君夜离一摆手,淡然道“国公大人先别忙着感谢本王,究竟有何事,说来听听。”
沐玉麟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要实话实说“这个…晨起之时魅王妃在敝府上说起过,那个…修罗谷之事,臣、臣起初并不知情,可后来小女、小女却承认,是她雇了修罗谷的杀手,对、对司徒郡主下手…”
虽说这件事只有他们父女知道,可如果真闹到皇上面前,他是逃不过的,既然有心求君夜离相帮,就必得说实话,否则可能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事实上他也是在赌,看君夜离想不想得到他的相助,毕竟他的势力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君夜离想要登们储君,对付太子,只靠自⾝力量,还是不够的。
这就承认了吗?君夜离暗暗冷笑,佯装惊道“什么?沐姑娘竟然…此事若是被父皇知道,只怕…”
“请魅王殿下指教一二,臣感激不尽!”沐玉麟深深施礼“小女私自拿了敝府上二十万两银子给了修罗谷的人,这漏洞太大,臣、臣也不知道如何弥补…”
这二十万两银子要没个合理的去处,就是最好的证据,到时他要如何抵赖?何况依着他的俸禄,这就是他一生的积蓄,以后还得做出处处勤俭节约的样子来,否则他就有贪赃之嫌,难以自圆其说。
都是自己女儿不知天⾼地厚,闯下此等大祸,真是后患无穷啊!
“此事非同小可,本王也不好枉做小人,”君夜离神情渐冷,摆明是不想惹事上⾝,看到沐玉麟失望的表情,他看似不经意地接上话“不过今曰之事,本王只当没听到,也不会相信那些小人的挑拨之言,国公大人一向慈悲为怀,为我西池尽忠,人人皆知,即使会拿出半生俸禄,也只会去做救济沿海水患难民那等善事,又怎会雇凶伤人,这根本就是居心叵测者造谣中伤,不足为信。”
沐玉麟思索一会,到底还是会过意来,惊喜莫名“是,多谢魅王殿体下恤,臣惭愧!多有打扰,臣惶恐,先行告退!”
“国公大人慢走,恕不远送。”君夜离一伸手,神情傲然。
“留步留步!”沐玉麟得了良计,自然是急着回去毁灭证据,这去的速度,比来时可要快多了。
在一旁沉默半天的紫凝忽地一笑,由衷赞道“夜离,好机智,好手段!”有意提醒沐玉麟,再拿二十万两银子出来,救济沿海水患难民,不但让那些流离失所之人得到生存必需,又让庆国公的不义之财千金散尽,表面看起来却是帮他填补起银两亏空这一大的漏洞,一举数得不说,庆国公对他很感恩戴德,他则只是从旁点拨,并未将自己陷进去,将来就算有事,也可以⾼⾼挂起,不会被牵连,这一手做的,确实是妙。
“多谢爱妃夸奖!”人后君夜离立刻开始不正经,揽住紫凝亲来摸去“非是我聪明,实在是沐烟箩这一手做的太蠢,给了我们机会而已,这下庆国公前后出去四十万两雪花银,够他难受一阵子了。”
“不过,事情还不算完,”紫凝忽地眼神锐利,拍了拍君夜离的脸颊,示意他正经点“益阳王必定会上书皇上,奏明庆国公与修罗谷有关之事,有你的提点,肯定不有奏效,得防着他有后手。”
“那是当然,”君夜离一拍胸膛“我心中有数,你不必担心。”说起朝政之事,自然是他更懂得个中利害,唯有步步为营,运筹帷幄,才能决胜千里,一掌定乾坤。
——
沐玉麟只得一个亲生女儿,不过还有个侄子,名沐鸿煊,在工部为官,沿海发生水患之后,他即被派往处理赈灾之事,数月都不曾回京。
沐玉麟知道兹事体大,哪里敢耽搁,回去后急修书一封,附上二十万两银票——沐府的银两都是存在固定的银庄,西池国各处都有分号,可凭银票提取,倒正好方便了他这次行事。
偌大的庆国公府,当然不会只有一本账册,沐玉麟的家当也不是外人看起来的那么透明,私底下的他敛来的钱财,大半部分连现在的沐烟箩都不知道,何况别人。
只不过这明账上骤然少了二十万两银子,漏洞实在太大,不地子掩盖怎么行。封好信口后,沐玉麟派心腹下属连夜送往鸿煊处,让他依照信上所说行事。
沐鸿煊一向视沐玉麟为亲生父亲一般,见信如见人,大致明白事情经过,不敢怠慢,立刻吩咐手下做事,上上下下这一打点,事情就有模有样,即使圣上亲临,也断然看不出破绽来。
不意外的,隔天早朝,司徒震便在朝堂上提出,沐玉麟指使女儿雇修罗谷的杀手行凶,请求皇上替他主持公道。
“臣冤枉!”心中已有数的沐玉麟立刻做出一副悲戚的模样,跪倒在地“臣从来不曾见过修罗谷的杀手,皇上明查!”
既然“修罗谷”是宣景帝的忌讳,他一听到此事,还不气得脸⾊铁青,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益阳王,你说清楚!”最近益阳王跟庆国公之间闹得不死不休,两家的女儿还都毁容破相的,太后也多次问起,他正心烦莫名,谁想事情越演越烈,居然把修罗谷都给牵扯进来,这还有完没完?!
“臣查到一些线索,证明庆国公以二十万两银子为价,雇得修罗谷的杀手谋害小女,”司徒震狠瞪着庆国公的背影,要把他的背戳成个筛子一样“皇上只须一查国公府账目,必见分晓。”
他自认这一手做的相当⾼明,而且出手及时,沐玉麟必定来不及销毁证据,当能奏效,却想不到这老狐狸此次不惜拉下脸来求助于君夜离,已得了法子善后,这次他真是失算了。
“沐爱卿,你有何话说?”宣景帝冷目一扫,话是这么问,心中已有定夺。
“臣俯仰无愧,”沐玉麟底气足的很“府上账目也是没有问题,只是这…”
“是什么,说!”
天子一怒,沐玉麟岂敢犹豫,立刻道“只是臣府上最近确实支出二十万两,是臣这些年的俸禄和皇上赏赐,绝无半点不妥,皇上可明查!”
成了!益阳王一时没想到此中诀窍,还相当得意“国公大人好气魄,承认得真是痛快,还有何可狡辩的?”
“皇上恕罪,臣并非有意隐瞒不报,只是此种事么,臣不想张扬,免得被人说三道四。”沐玉麟是有意吊足大家的胃口还是怎么着,明明承认了吧,还一脸诚坦,没有半点惊慌之意,到底唱的哪一出?
宣景帝已看出不对劲,皱眉道“沐爱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清楚。”
“臣…”沐玉麟一脸为难,偷眼瞄向君夜离。
君夜离神情淡然,上前一步道“回父皇,儿臣知晓此事。”
“哦?”宣景帝微一愣“是何事,说清楚。”
“是,父皇,”君夜离转向群臣“诸位大人想必都知道,如今沿海水患,耗资颇巨,父皇对此事也是忧心不已。国公大人的侄儿,工部的沐鸿煊一直负责赈灾之事,前些曰子写回书信,言明难民生活困苦,朝廷赈灾之资也是有限,无法俱到。国公大人闻听此事,很是不忍,便来询问本宮,若以自己的俸禄捐助难民,此举是否妥当。”
群臣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宣景帝的神情更是大见缓和,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満意。
“国公大人仗义疏财,本宮甚感欣慰,”君夜离向沐玉麟点头示意“他既有此心,本宮也就替难民谢过他一番善举,且国公大人行善不与人知,恳请本宮勿将此事说出,以免被人说三道四,指他哗众取宠之类,本宮也就没将此事禀报父皇,没曾想他一番善心,却几乎替自己引来杀⾝之祸,本宮若再不将实情说出,对他也着实不公,还请父皇定夺。”
沐玉麟好不得意,赶紧跪下,诚惶诚恐地道“臣有罪,皇上息怒!”
“爱卿一心扶持朕的江山,处处为难民着想,何罪之有?”宣景帝龙颜大悦“快快请起,此番是朕误会爱卿了,爱卿非但无罪,反而是大功臣,有如此良臣在,朕的江山何愁不保!”
说起来宣景帝虽也是个明君,却极少如此夸赞臣子,群臣无不对庆国公投以或羡慕、或妒忌的目光,心道此番你虽然花了二十万两银子,却换来皇上无限恩宠,真是太值了!
“臣不敢居功!”沐玉麟深深叩头,站了起来“臣只是想替那些难民略尽微薄之力,没曾想…倒是让益阳王误会了,见谅见谅!”
看到他眼底掠过的一抹得意之⾊,益阳王几乎咬断牙!这次没彻底拿到庆国公的证据,以后再想扳倒他就难了!可恶的沐玉麟,是怎么想起用这一招的,还如此恰到好处,且早早替自己留下后手,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了!
“司徒爱卿,此事是个误会,如今你可明白了?”宣景帝看向司徒震时,目光重又冷了下来“令千金遭难,朕深表同情,不过此事与沐爱卿无关,你两人且不可再相互敌视,而是要同心同力,共保我西池,明白吗?”
“是,臣知错!”司徒震強忍怒火,认错认的很痛快“臣以后定当小心行事,绝不再上小人的当!”
“如此甚好,”宣景帝満意地点头“沐爱卿此举,甚合朕意,你散尽家财,也着实让朕挂念,特赐白银万两,以做补偿。”
“谢皇上恩德,臣万死难报!”沐玉麟再次跪倒,那叫一个感激涕零,暗里却⾁疼不已,这一来一去之间,他赔上四十万两银子,如今却只回来一万两,赔大发了!不过好在安然度过此劫,也算是有惊无险,钱财嘛,再慢慢敛就是了。
“好了,都散了吧。”宣景帝起⾝入內,表情阴寒。
这些朝臣打的什么主意,当真以为他不知道吗?什么救济难民,根本就是在他面前演戏,他会信才怪!不过,朝中势力一向是此消彼长,他们彼此制衡,对他来说才是最有利的,所以,坐这把龙椅也不是那么容易,该装糊涂时就得装糊涂,让底下的人闹去,这样才能去伪存真,最后胜利的为他所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从正阳殿出来,为免授人以柄,沐玉麟只是感激地看了君夜离一眼,并未多话,随即离去。
司徒震冷脸过来,忽地一笑“此次真是多亏魅王殿下,庆国公才能洗脫嫌疑,倒让臣枉做小人了,殿下见笑了。”
“本宮并无助谁之意,只是在父皇面前实话实说而已,”君夜离早料地到他会找自己说话“当初庆国公来找本宮说起赈灾之事时,令千金并未出事,本宮也不曾预料到,会有如此结果。”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那是你们两家争斗之事,庆国公来找我说要赈灾,我⾝为一国之君,自然要以江山社稷为重,怎有心力想其他事。再说,是你心智不如人,落后一步,又怨得了谁。
益阳王明知道是中了算计,一时却也无法可想,不过,他毕竟城府深于庆国公,竟然没有发作,拱手道“是臣妄言,魅王殿下恕罪,臣告退。”
他去远之后,无华道“殿下,益阳王会不会再对庆国公出手?”
君夜离目光清冷,摇了头摇“暂时不会。如今连父皇也知道,他们两个有私怨,庆国公拿自己的钱财帮忙赈灾,此义举很快就人人尽知,他若这时候出事,益阳王首当其冲。”
“殿下英明,”无华点头“益阳王比起庆国公要聪明的多,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君夜离略一颔首“回府。”
——
在君夜离和紫凝帮助之下,沐玉麟安然度过这一次的危机,更有紫凝救治沐烟箩的脸伤,几天后就大见好转,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好起来,他们父女两个在欣喜之余,也知道此次欠了魅王府一个天大的人情,而且经此一事,他们也看出来,魅王绝对是人中龙凤,有紫凝相助,更是如虎添翼,相比较之下,各方面都表现平平的太子根本不是魅王的对手,孰⾼孰低,立见分晓。
所以,借着紫凝上门之时,他也就委婉地表达出愿意追随君夜离的意向,紫凝心知肚明,态度不卑不亢,回来后与君夜离说起,心中都已有了定夺。
国公府的人越是舂风得意,就越显出益阳王府的意失,尤其他们还要安抚毁容又被废武功的司徒静言,王府上下整天鸡飞狗跳,有多乱就可想而知。
司徒阳烨站在妹妹门口,无奈地道“静言,你别闹了,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不用你管!”司徒静言这两天不停地大吵大闹,嗓子早哑得不像话,还声嘶力竭一样地叫“你管我做什么!有本事的你去把沐烟箩给我大卸八块,扔到河里喂鱼,替我出口气啊,管我做什么!”
她也真是够惨的,脸上被横七竖八划了无数道伤口,手脚的筋脉更是被挑断,外伤能好起来,可今生都别想再动武,这对于以武力定⾼低的西池国来说,她就等同于废物,还拿什么参加六国赛,拿什么跟北堂紫凝去争?
“静言,不要乱说,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庆国公府的人所为,你让我怎么…”
“就是她!就是她!”司徒静言想扔个凳子过去,怎奈双手都使不出多少力气,试了几次不成,委屈又绝望,眼泪哗哗地流“是她害我的!哥哥,就是她!就是她!”
“好,好,就是她,你别气了!”司徒阳烨是真心疼她,赶紧把她扶到床上去躺下“以后总有机会替你讨回来的,父亲不是正在暗暗搜集庆国公的证据吗,你别自个儿急坏了⾝体,多不值得。”
腾折了这半天,司徒静言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狰狞可怖,让人不敢看第二眼,她抬手摸上去,说不出的绝望“我的脸…怎么办…哥哥,我怎么办…”她本来生的虽然不是多么美,但好歹眉清目秀,是正常人的样子,可是现在…
司徒阳烨叹息一声“有些名气的大夫我都请过了,宮中御医也看过,他们也是没法子,这…不然,请魅王妃过来看看?”沐烟箩的脸被打伤,不也是紫凝给治的吗,依着她的医术,肯定能成,而且目前来说,也只能她能救得了妹妹了。
“我才不用她!”司徒静言还真是有骨气,咬牙切齿地道“她明明跟沐烟箩就是一伙的,我就是死都不会用她救我!”
还是这脾气,这样赌气,能气到谁。司徒阳烨这些天已经劝了她好几次,总是不得法,他又有什么法子可想。不过说起来,就算妹妹同意,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紫凝:竟然、竟然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来!
虽说是妹妹给自己下了药,可他如果对紫凝没有私心,也断不可能控制不住心底那点私欲,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兄妹两个一起沉默下去,司徒静言喘息了一阵,忽地想起一件事,眼里闪过异样光彩“哥哥,我不一定要找北堂紫凝,还有一个人可以救我,一定可以?”
司徒阳烨一时没会过意,被妹妹过激的反应弄的莫名其妙“谁?”会有人比魅王妃医术更⾼明?
“海角小楼,”司徒静言庒低了声音“他们无所不能,比北堂紫凝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其实她哪里知道海角小楼的事,不过是想当然地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