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呼昅都能带来胸腔的刺痛,这恰好唤起了墨竹的意识,她能感受到亮光聚集到一点,耀的她睁不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才适应了这份光亮,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抱着一截枯木,下半⾝还泡在水里。
“这又穿越到哪里了?”情景与穿越的时候十分相似,同样是半死不活的在水里挣扎靠岸。她的水性很好,昨晚上落水后,没撞晕不说,还摸索到了何怀卿⾝边,拽住他向岸边游。
对了,何怀卿!她昨晚上拖住他的⾝子在水里逃命,后来一个浪头打过来,她就没意识了。她现在活着,那么他人呢?
墨竹吐了一口水,抬头四下张望,见不远处的河石上趴了个人,一眼就认出是何怀卿,她踉踉跄跄的跑过去,摸他的鼻息,呼昅微弱,几乎探不到。
怎么办…对,做人工呼昅…
为什么还不醒?一定是按庒的力气不够大,可是力气太大,万一胸骨按折了怎么办?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行,人还是没反应,是不是死了,没救了?
墨竹觉得自己要发疯了,跪在地上泣泪道:“别死啊,我不想荒山野岭的和尸体在一块啊——”
这时就见何怀卿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我这是在哪儿?”
墨竹喜极而泣:“…你醒了!”
他艰难的坐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紧张的张望四周,须臾镇定下来,忽然发现⾝边的女人是袁墨竹,不噤大吃一惊:“你怎么和我在一起?袁克己呢?!”
“他没在,只有你和我,你昨晚上不是中箭了吗?伤口呢?要不要紧?”
他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你为了救我,一起跳船了?”喜不自胜的一把抱住她,仿佛怕她下一刻就要消失似的,紧紧的抱住她。搂在怀里,仍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悦,捧起她的脸,便去吻她。
墨竹急道:“你⾝上的伤怎么样了?”不敢推他,就怕一不小心戳到他的伤口,害他死翘翘。
他暂且推开她,扯开衣襟给她看:“幸亏我里面穿了软甲,不过被箭射中的地方还是很疼,应该是于紫了。”动了动肩膀,抡了抡胳膊:“我不打紧,你呢?伤到哪里没有?”
“没…我哪都没伤着,就是有点饿…”早应该料到他有防备,像他这样的人,遇袭像家常便饭。墨竹心里嘀咕,他为什么这么平静,谋杀他的可是她的哥哥,作为大舅子,袁克己做这种事,他就一点不想迁就她吗?
怀卿望了眼岸上的密林:“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袁公子一定顺江在找咱们,沿着江岸走,太危险,进林子走。”他搀扶起妻子,担心的看了眼江上。
现在不是唠叨的时候,逃命要紧。墨竹对逃命在行,赶紧随着丈夫,踉踉跄跄的钻进了林子里。一进森林,她就打了个寒颤,此处阴暗幽冷,跟河滩上像两个季节,最令她担心的是,一进森林,人就失去了方向,瞅哪里都一样。
“怀卿,我们能走出去吧。”
“不遇到老虎,应该没问题。”
“…”她带着哭腔的‘哦’了一声,告诉自己何怀卿武功⾼強,打死个把老虎一定不在话下。林子里没有路,厚厚的落叶和杂草下面,不是都有些什么东西。墨竹因为害怕和饥饿,越走越冷:“怀卿…你还发晕吗?”
“有一点。”
那完了,肯定打不过老虎了。墨竹道:“…如果我说,我走不动了,你会丢下我吗?”
他拧眉,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她舍命救他,他哪怕自己去死,也会保全她。怀卿二话不说,背起妻子,指着前方道:“这里有人走过的痕迹,此处绝不是没有人烟的荒山,这附近肯定有人家,天黑之前,运气好的话,能见到人。”
墨竹颓丧的道:“唉…我反倒成了你的累赘…”她心里过意不去,因为她越发怀疑,袁克己突然发疯是受了她的刺激所致,没有她放出的那些狠话,估计袁克己也不会这样对他下杀手。
怀卿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此时偏偏堵在喉咙处说不出来:“别再说话了,节省体力。”
墨竹没再说话,而是用一声长长的叹息来回答他。
她偶尔会下来走一段路,但更多的时候是让何怀卿背着的。她趴在他背上,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开始想的还是正经事,比如历史车轮滚滚前行,士族庶族该何去何从,后面想的就是,晚上能不能找到吃的,能不能找到住的地方…
可她不敢说出来,她相信何怀卿比她更着急。
傍晚时分,就听何怀卿喜道:“有人家!”墨竹立即起死回生,抬头向前看去,见一处稍⾼的土坡上,搭了个小木屋,只是在这荒郊野外,孤零零的显得很突兀。墨竹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种种恐怖的设想,正所谓深山老林态变多。
怀卿将她轻轻放下,低声道:“我先去看看。”
墨竹立即拽住他:“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大男人,人家不愿意招待你。”
何怀卿笑眯眯的道:“他不愿意也得愿意。”说完,在墨竹额头上吻了下,向那小屋走去,墨竹见他没有一点害怕的模样,心里默默替这屋子的主人祈祷。不一会,怀卿就返了回来,搀扶起她:“里面没人,天黑了,晚上野兽出没,咱们快进去。”
这木屋非常简陋,棚顶掉了几块板子,抬头能看到外面的景⾊。屋內只有一张破床,一个书柜,还有用石头垒的简易灶台,台上一口破锅。唯一值钱的是墙上挂着的一把弓弩,墙角杵着一个箭筒,里面有几支箭,应该是平时打猎的工具。
何怀卿见到武器,立即摘下来试了试,朝墨竹笑道:“我去给你弄吃的。”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来狼啸,墨竹赶紧道:“我已经不饿了,咱们生火吧,别让狼群过来,把咱们吃了。”见灶台上有打火石,忙弯腰取来生火,她在做奴客的时候,学过生火的。只是长时间没接触了,有些手生,很久都没弄好,反倒把手指给伤了,疼的眼泪汪汪,吮着手指,见何怀卿笑眯眯的看他,气道:“有什么好笑的,咱俩都这么落魄了!能不能有点忧患意识?!”
忧患?他最大的忧患是墨竹弃他而去,如今她对他生死相随,还有什么可担心。何怀卿在她⾝边蹲下,从她手里接过打火石,看着她的眼睛,手里简单的碰了几下,就燃起了火:“不用觉得自己笨,你以前从没做过,之后也不需要你做。”说完,回⾝从书架中取了几本书,扔到灶台里烧着,火一下子旺了起来,又把书架拆了,做柴火烧。
烤着火,墨竹起死回生,肚子居然没那么饿了,手脚也暖和了。何怀卿一边脫衣裳一边道:“湿服衣穿一天了,快脫掉烤烤罢。”见墨竹不动,很殷勤的蹭过来:“我帮你。”
墨竹道:“…这点小事,我还是自己来吧。”亵衣亵裤靠体温烘⼲了,只有襦衣和裙子需要火来烤。
望着跳跃的火苗,她思绪万千,刚想对怀卿开口说话,忽然发现他抱着膝盖,侧头勾直勾的盯着她看,眸底掺杂着让人不解的喜悦。墨竹直言道:“…你笑什么?”
他皱眉一缩:“我没笑啊。”头转到别处去了。墨竹继续烤服衣,过了一会,再抬头,发现他又跟吃了糖似的盯着她笑。
“…”墨竹此时见他右肩上有一块紫红的淤血痕迹,胳膊上和后背有几处不深的的皮外划伤,想来是昨夜留下的伤口,不由得痛苦的道:“…对不起…”
他正沉浸在‘袁墨竹居然对我何怀卿如此深情’的喜悦中,不能自拔,突然听她这么说,忙揽过她的肩膀,道:“你是怎么了?刚才说你自己是‘累赘’,现在又来道歉的。”
“我哥他…他想杀你啊。”
怀卿落寞的苦笑:“哪里是你哥,是我哥想杀我。袁克己是共谋,却不是主谋。”
“那他也卑鄙,趁人不备偷袭。”
“不偷袭,他们打不赢我。不过真的很险,差点被剁成⾁泥。”他这才把想说的重点说出来:“当然了,要不是你从江里把我救出来,我早喂鱼了。真不知道,你水性这么好,这么…嗯,这么舍不得我死。”
墨竹笑道:“你答应给我安稳太平的生活,还没兑现呢,哪能便宜你,让你死。”
这场暗杀太值了。都说患难见真情,初见袁墨竹时,就觉得她満足了他对女人的所有期望,之后经历种种变故,一度以为她是冷血冷情的女人,现在他明白他错了,她是的的确确是好女人,他呵护她,她就会还以真情。
墨竹只觉得他的目光比这堆火还要炙热,让她无处躲蔵。她忽然意识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与外面隔绝,两人暂时可以不受⾝份地位的限制了,他是夫,她是妻,就这么简单。
“…咱们之后怎么办?”她低声问:“要是阳渊的人以为你死了…”
“这木屋里有书本,还有弓弩,主人或许是独居的隐士。再隐匿,他也得穿衣吃盐,附近肯定有村庄人家,明早我去找吃的,然后继续走,进村里找匹马,我们应该没出所辖的地盘,快马加鞭到县里换乘好马,曰夜兼程赶回阳渊。”怀卿道:“我信得过敬柊,他短时间內不会乱阵脚,尤其在没看到我的尸体之前。至于袁克己么,只要咱们速度够快,说不定能赶在我哥跟袁克己发难前回到皇帝⾝边。我刚才还在想,要不要编一个仙人救我起死回生,说我有‘辅国’之任在⾝的谎话,国全上下不知多少人信这一套,这次遇险,正好为我所用。”
他的话,打消了她的顾虑。墨竹发现何怀卿还是挺靠得住的,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他在⾝边,好像都能解决。
等衣裳⼲了,他们穿戴好,墨竹枕在他腿上,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小时候的事,他说思卿一直以来都是他最亲近的人,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变得疏远了,现在闹成这样,对不起⺟亲。
能让何御榛思念怀恋的女人,是什么样子呢?
“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他苦笑:“怎么会记得,我们刚生下来,城就破了。奶娘抱着我跟思卿逃命,我⺟亲不想受辱,悬梁自尽了。”他以前一直以为父亲怀念⺟亲,是感动于她的守贞的举动。
今天,妻子为了救他,也跳入江內,他想他体会到了父亲的感受。
感动之后是无尽的內疚和懊悔。
不该让所爱的人陷入危险的境地,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他会自责一辈子。⺟亲留下他和思卿供父亲怀念,他呢?墨竹若是死了,他除了缅怀与她在一起的时光,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我再遇到危险,比如像昨晚,你不要冒险救我。”
她不跳下来,被袁克己逮住,下场要惨百倍:“再让我选一次,我也一定会跳下来。”
“我不让你冒险,是因为我爱你。”怀卿低头看着她,笑着问道:“你一定要救我,又是因为什么?”
墨竹不傻,马上感觉到,这是表白和逼迫表白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