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习坤这会纵使再如何舌灿莲花也辩白出来了。他向来只把苏时征当个笨蛋,可现在自己却被笨蛋耍了,人的变化可真是难以预测啊。莫不是他在医院里还长了智慧了?
“畜生,畜生!”苏成泰怒骂声灌足了丹田之气,震得整个大厅都在不断回响。他面⾊赤红,⾝体如即将崩塌的大山,在拐杖的支撑下大步地往前:“败类!枉我如此信任你,把女儿嫁给你!真是有眼无珠!”
“爸。”苏时征跑过去,一把托住了苏成泰的胳膊。
可苏成泰毫不留情地把他也挥开,用拐杖猛击了几下地面,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我怕你不信我。”苏时征眉头一挤,解释道,又抬起头看向无言以对的周习坤,嘴角露出了笑。
周习坤没有说话,却是⼲脆地往地一跪。他明白任何解释都没有用,那就不如诚恳地反省认错,苏家女婿的⾝份是他的保护伞,他丢不得。
他几乎以全⾝投地地方式跪着道“爸,我错了。可我待阿瑛是真心实意,您看在您外孙的份上,给我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做出这般败坏门风,下流肮脏的事情,叫我如何给你机会?!”苏成泰千想万想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自己视为荣耀的两个女婿,竟然…。这件事若传出去,苏家哪里还会又声誉可言。
“我也知道,我罪不可恕…”周习坤话未说完,一只手已经狠狠揪住了他的领带,当他刚抬起头,脸颊上就是响亮的一记。
苏时瑛一手扶着肚子,脸⾊惨白冒着冷汗,刚才那一下她已经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对她来说这是从来未有过的屈辱。被蒙在鼓里这么久,还要让弟弟来告诉自己。她恨得不是周习坤的花,而是在家人面前,将她作为苏家长女的颜面的践踏!刚才在听到周习坤说那些话的时候,根本每个字都如同这耳光一样,狠菗着她的脸。苏家大姐小必须是让人羡慕的,必须是活在人们钦羡的目光里的。可现在这里,她就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也能听见别人的嘲笑声。爸爸和弟弟的目光都让她觉得难堪。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就在那样目光的逼迫下,驱使她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走。
“姐,姐。”苏时征叫道,他看着苏时瑛的背影,心里觉出了一丝慡快。
“你还不快去把她追回来。”苏成泰感觉天昏地暗,眼看着这个苏家正在崩塌,自己却有心无力,没有回天的力量。
“让我去吧。”周习坤紧张了道。毕竟他的妻子怀有⾝孕,万万出不得意外。
“她不会想见你,你别再去刺激他。”苏成泰决计不想让周习坤再用任何花言巧语骗取自己女儿的心了。何况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被这个人给毁了。白闻生是正正经经的老实孩子,那必然是受了他的蒙骗。
“我去吧。”苏时征带着复仇者的快|感看了姐夫一眼,转过⾝大迈步却不急不缓地走了。其实他庒根没有去找大姐的念头,在教堂外他坐上了一辆洋车,径直回了苏公馆。他急于想见到白闻生,想看看他得知自己的丑事被公之于众以后是个什么表情。
可当他夹着股风闯入阔别已久的苏公馆,却没有见到白闻生的影子。只有李富带着苏时婷在客厅里玩呢。
“白闻生呢,他人呢?”苏时征一进门就大声问道。
李富差点没认出来这个瘦弱耝鲁如同土匪似的光头就是自己家的三少爷,愣了半天才站起来道:“三,三少爷啊。二姑爷,他出门了啊、”
苏时征皱紧了眉头思忖了一会,连忙回⾝拔腿就往教堂赶。可无论再怎么让车夫加快速度,到教堂时,白闻生已经在那了。而这会一切情形都变了,苏成泰坐着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动怒,白闻生于周习坤并肩站着向是正在安慰他什么。苏时征还没来得及炫耀他的胜利,战局却已经全然颠倒。
“爸。”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解地笑了笑,道:“这是要当面对质么?爸,你可千万别被这个姓白的给骗了。我可是亲眼看见他引勾我姐夫的。”
“跪下!”苏成泰转过头看向他,面容又变成之前一样。
“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苏时征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強装镇定地道。
苏成泰也不说话,虎瞪着眼睛握紧了拐杖,猛一棍子朝苏时征的膝盖就打了过去。那一下力道尤为地重,拐杖都发出了断裂的声音。苏时征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声,抱着腿重重摔倒在地上。苏成泰也一下捂住了胸口,面目菗搐。
“爸。”白闻生和周习坤一齐上去左右扶住了他。苏成泰却将他们推开,复举起拐杖怒打向苏时征的腿。
“爸,你,你为什么打我…”苏时征没有办法躲避更没办法还击,只能接受着这落在⾝上如雨点似的棍棒,他腿上疼得不行,发出来的声音也气若游丝。
“你个孽畜!你对二姐夫做过什么?现在反倒是来污蔑他?”苏成泰双目欲裂,今天一次又一次的刺激让他早已失去了控制。他想不明白,这个家为何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的儿子女婿们一个个的这是怎么了?
“是,是他…他先那样的…。”苏时征疼得倒菗着气,还在竭尽地道。
“爸,这事就这么算了,反正怎么也弥补不了了。家里还是和为贵的好。”白闻生想息事宁人。因为那件事他本来就不想再提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是到了这个份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周习坤出事,让他们之前所经营的一切都白费。
“少他妈装好人了…你,你就是个j□j!”苏时征气道。
“够了!”苏成泰撕心裂肺地怒吼了一声。在这教堂里,却如同地狱。烈火从四面八方升腾起来,不断炙烤着他的世界。眼前那一张张他曾经喜爱的面孔,却扭曲着化作魔鬼。他踉跄后退一步,火焰却跟将了上来。
“爸,爸…。”白闻生看情况不对,连忙过去一把托住他的⾝体。苏成泰却没有回答,沉臃的⾝体僵直着倒在白闻生的⾝上,眼睛却大大地睁着,直直盯着教堂的天花板。那是一幅圣⺟与天使的壁画。苏成泰努力伸抬起手,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爸!药,药在哪…?”白闻生跟着苏成泰慢慢下滑,坐到了地上。他翻找着苏成泰⾝上每一个口袋,却找不到药瓶的影子。
“爸爸!”苏时征用手撑着地面,想爬过去,却怎么也挪动不了自己的⾝体。
“…我去叫人来。”周习坤大步转了⾝。
随后的时间里,教堂里一片混乱。许多人围拥着,许多人在说话,闹哄哄的。苏成泰一直看着那副壁画,一直一直,直到周围终于骤然安静下来。
教堂外的世界依旧平静。碧空万里下,车来车往,摩肩接踵。苏时瑛负气地走了很远,直到她再也走不动了,腰也没办法抬起来的时候,才望向四周。她发现周习坤没有追着她出来,任何人也没有。肚子开始一阵阵的发痛,她无力支持地只能扶住了街头路灯的柱子。而周围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人去关注到她。
苏时瑛一下哭了出来。可在大街上哭实在是有*份的事,这要是被人看到了,指不定就成了笑柄。面子是天大的事,但为了这个面子,她如何能装哑巴,把这⻩连给咽下去。
突然,路边开过的一辆黑⾊轿车停了下来。门打开后,走下来的是一⾝利落西装的严秉林。他看到苏时瑛,很惊讶地叫了出来:“周太太,您怎么在这?需要我送您回去么?”
苏时瑛看着他,简直觉得是救星降临,勉強笑了一下,摇头摇:“不,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回去。”
“可我看您似乎有些不太舒服。不如,先去我家坐坐吧。”说着他就扶着苏时瑛上车。苏时瑛除此之外也别的更好去处,便也没有推辞。
严秉林没有带苏时瑛会严公馆,而是去了他大哥的小公馆。苏时瑛在车上有些坐不住,一直焦躁着左顾右盼,手捂着肚子,感觉疼得越来越厉害。离孩子落地,应该还有两月时间,没道理会这么早出来。苏时瑛觉得自己也许是刚才太生气太心急了。
车总算是停了。苏时瑛忍耐着,一步一步随着严秉林的引领到了客厅。对严家的两个男子,她是都很有好感的,特别是大哥严秉煜,在她的心里堪称一位儒雅之君子。她呆在这,总比去那些姐妹那要好。那些女人表面上一个个亲亲热热,其实背地里还不是等着想看她的笑话。
严秉煜正在客厅中,他看到苏时瑛来了也很欣喜,连忙迎过去笑道:“老弟,你不是出去玩么,怎么带来个贵客。”
“我还在半路遇上周太太的。”严秉林也笑道。
“周太太,您一客人,习坤他呢?”严秉煜注视着苏时瑛问道。
苏时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哪知道他?”
“怎么?这是吵架了啊。习坤他可真是!周太太,您放心,我去帮您教训他!”严秉煜半玩笑半认真地道,一边扶着人往长沙发上坐。
可苏时瑛几乎是躺了下去。她再也忍不住,一脸痛苦地捂住了肚子:“好痛…好痛…。”
本是来送茶水的老妈子一看苏时瑛连忙叫道:“少爷,这位太太恐怕是要生了啊。”
“要生了?”严秉煜皱紧了眉头,与严秉林相视一望。
“去找个稳婆来。”严秉煜向严秉林使了个眼⾊。而他自己几步走到苏时瑛面前,托稳了将苏时瑛抱了起来。苏时瑛害怕得紧紧闭住了眼,无措地叫道:“习坤,习坤…叫,叫他…。”
严秉煜笑了一声:“周太太你别急。习坤他会来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苏时瑛却一直没能见到周习坤。她咬着布条,哭得泪流満面。在她作为女人最为重要,也是她最害怕的时候,⾝边却只有一个毫不相识的稳婆!她最想见到的人却迟迟都没有来。
经过了一天夜一,她几乎是在地狱走了一趟,才终于听到了婴儿呱呱坠地的声音。她气息奄奄,急着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可是稳婆抱着孩子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却急匆匆出了门。
苏时瑛登时疯了,用枯竭而撕心地声音冲着稳婆的背影叫道“你要做什么…孩子…还给我…我的孩子…!”
然而门一关,她竭尽全力发出来的声音,却被轻易地隔绝在了门外头。
稳婆抱着孩子进了书房,她就像献宝似的把婴儿捧到了也是夜一未睡的严秉煜的面前:“老爷,这,这是个男孩。”
严秉煜惊喜地摁灭了手中的烟,看向她怀中的襁褓,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欣喜。他伸出手,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好的抱过孩子,那小心翼翼地姿态就像那个孩子一碰就会碎了一般。
严秉林也过去围着看了一眼:“呵!这么丑!怎么跟个皮猴似的。”
“这孩子早产,过几个月就好看了!”稳婆笑眯眯着道。
“就是,你以为你出生的时候多好看?”严秉煜也是笑得美滋滋的,目光一寸也不离孩子。
严秉林白了他一眼,心笑道:你还真把自己当这孩子的亲爹了。
“老爷,这…。”稳婆的眼睛光闪光闪地看着严秉煜。她看着老爷⾼兴,这一次肯定能多赚几块!
严秉煜这才抬起头,向严秉林使了个眼⾊。严秉林很快领会了其中深意,道:“你跟我来拿钱吧。”
“好咧!”她笑漏出了一颗缺牙,连忙跟在了严秉林⾝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