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若由于火神得到九十八分而郁郁寡欢,未免也太肤浅了,虽然国语是我最自豪的強项,不过若是运势不如人,那我也无话可说,至少症结并非出在自己不用功──再说,事情假如牵扯到所谓的宿命啊时机什么的,那就先说服自己这与缘分以及男生的脑袋一样无迹可寻、无理可依吧。
这样就好。
森实以前曾给我附记了一条批注──世界上最钻牛角尖,同时却也是最单纯的人。她指出我对缺乏热情或非本⾝专攻的领域很少试着去思考或探索,就连触碰都嫌⿇烦。然而关乎趣兴或特长的,诸如小说与国语文竞赛,却非得追求极致、达到近乎完美与苛求。
照她所言,我貌似是位极端而缺少中庸的女子。但我觉得她说得不错。
更何况人家火神还卯起来拚命念书,那他受到幸运女神的青睐,我也没啥好怨叹的。
对了!在经过巨细靡遗地推敲过后,我已经将作文比赛的参赛作品丢到邮筒里了,搞不好能拿回佳作喔!运气好的话啦。
然后,又要迎接周末了,礼拜五的放学时刻往往令人期待不已。森实赶着去秀德⾼中篮球部打杂,她还事先换好秀德的女子制服才离开学校。
我不着急,故悠闲地收拾我的行囊,而火神大我仍在座位上发呆。照理来说,他应该要和同社团的黑子同进同退才对吧?况且,诚凛下礼拜不是就要和桐皇开战了吗?我不知道对方的水平落在哪儿,不过“桐皇”这校名霸气外露,不会让人联想到弱者。
于是,我鸡婆的问了:“你今天不去体育馆训练吗?”
“我的脚受伤了,教练让我休养。”
“是喔?那…你要一直坐在那儿吗?”一转眼,熄灯的教室只剩下火神与我。“我要回家了喔!”
“谁要待在这种乌漆抹黑的地方啊。”
火神将扁塌的书包背起。
然后,我和火神两人一道走下⾼一校舍,课程结束后若无其他预定,我通常是直接回家吃晚餐───而其他预定包含陪森实逛动漫周边、去书店,或者是上礼拜的球赛。不过森实忙着跟秀德有关的事情一阵子了,我近来常独自一人走回家里。
所以旁边有人陪伴的光景,已有些时曰没有出现。
“喂,落合。”
我刻意把脚步放慢,火神大概亦有会意,配合着我的步调。
“嗯?”
“罐装咖啡…是妳送的吗?”
“不是,”趁着这闲情逸致,我打算小小地捉弄火神一下。“是别班的女粉丝喔!”
“咦?我还以为百分之百是妳呢…别班的人,我又不认识。”
“你不问那女生的长相吗?”
“没趣兴。”
啥…火神的反应真是扫兴,使我开玩笑的兴致一下就冷却了,普遍而言,运动选手对拥有异□慕者应该都会很⾼兴吧?
然而这常态显然无法应用于火神这人,他并没有因此而得意或窃喜…而且等我回过神来,沉默竟包围了我俩所在的空气。
…原来我做了一件蠢事,是吗?
“好啦,其实刚刚那话也没说错,是你的粉丝送的。”
“什么啦?”
火神的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的,对这话题似乎很不带感。
“我啊,我送的,”我指着自己。“我是你的Fan喔。”
“我就说是妳了嘛!落合!”
接着火神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仔细地向我确认道:“等等,妳说,妳是我的…?”
我深知火神之所以不信任我,是因为我不久之前唬弄他的缘故。真是…好吧!个人造孽个人担,我决定当下把话说得更彻底些。
“火神大我,”
我停留于原地,定睛凝视着火神。此时恰好一抹清风徐徐拂过,他前额的发丝微幅摆动、鬓发轻拍双颊,而夕阳余晖与那一头柔软的赭红相互辉映,他的脸庞则安静闪耀着一层流动的金光。
火神⾝后的天空是那么地广阔,落曰彷佛在很远的地方。
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见到──即使伫立于傍晚的天⾊下也丝毫不显得暗沉的人。而且他那双白曰时散发着慑人魄力的双眼,这时体现的光采竟是那么温暖与柔和。
“你在惊讶什么呢?火神,你现在的粉丝可能只有我,不过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多的吧,我可不是胡诌的。”
“我听说伊月学长是篮球部里最受欢迎的,但我认为他连你的一半都不及啊…火神,你在场上的模样,真是帅气极了。”
接着,我再补充:“没有骗你哦。”
这下他总该相信我了吧?我真是诚意十足呢!是不是很值得嘉奖?
“听到这些话,比看到那则简讯还要…”
然后,他撇过头去。
“开心的多…不妙,我是真的很开心啊!不对!可恶,我到底该说什么好…”
火神真是容易词穷呢。
“那就别说了,转过来好吗?”
“啊、我知道了!这种时候就该说──”他报以我一个衷心的笑容。“谢谢妳!”
我脑海中浮现上回在保健室替他包扎伤口的画面,而火神的笑脸仍让我不舍移开视线。
我微微一笑,并拍拍他的手臂。
“这就对了。”
火神虽然被丽子学姊噤止练习,不过他仍打算去体育馆一趟。
直到与火神分别的那一刻,我始知他是刻意等我的。其实他大可以先走,然而他或许是为了找我讲话,或是送我走出校门,所以塑造出了他恰巧也要离去的人工现象…不,这种说法不恰当,火神算计或是运用心机的可能性不⾼。
啊,算了!反正,无论他的动机是要向我道谢,或只是纯粹放课后的谈天,这举动都让我备感窝心。
虽然是昨天傍晚的事了,但我悦愉的心情仍保持到了现在呢。
“记得烤箱要先预热喔,各位学员。”
这是来自于最前方料理台的甜点师傅的提醒。
精华的周六下午,我⾝在一群満是婆婆妈妈的料理教室中,准备体验布朗尼的制作课程。
好啦,或许跟运动或是接近自然环境相比,烹饪与我的生活还算亲近,我偶尔也会帮忙洗米、煎蛋,或是按下电饭锅开关…但是,我对“料理”这事儿绝不能说是热衷的。我喜欢吃甜食,可是那不代表我有足够的热诚去探究它诞生的过程。
在爸爸告知擅自替我报名了糕点体验教室后,我更加坚固了这样的认知──爸爸和女儿大概都是有代沟的。不,不只女儿,爸爸可能连儿子的想法都像雾里探花。⻩金周的某个晚上,慧哭丧着脸跑去跟妈妈大声议抗:“我不要穿三角內裤啦──!”
那是上回我偕同双亲逛超市的战利品,买五送一,爸爸⿇利地甩了六件到购物车里。
男生是不是到了某个年纪,就会开始介意內裤的形状呢?我不清楚,不过我也觉得三角內裤比较适合小男童。
算了!为人父⺟的一片苦心,我虽提不起劲,倒也无意蹋糟。体验课程全长只需三小时,负担材料费用即可,而爸爸预先帮我缴清了,所以我等于是享用免费的布朗尼。
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我拿出烤盘,抹上一层薄薄的奶油,再撒面粉上去,这有个专业的术语,叫“防沾处理”。
此时,师傅靠近了我所在的料理台。“小妹妹,妳是一个人吧?”
“对啊。”
其他桌都是平常有在往来的阿婶或家庭主妇,我不便也无意介入。
“那,妳就和这位学员一块儿使用吧!”
烤盘上方的光线顿时黯淡。“咦?灯坏了?”
我抬起头,与一张脸对个正着──如月牙般弯弯的下眼睑,没什么精神的表情,还有那少见的漂亮发⾊。
关键词:“甜点铺”、“紫发”、“两米的⾝⾼”。
“紫原同学!”
“咦…?妳怎知我姓什么?”
我们上回的确没有自我介绍,但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对我有印象…不过,贵人多忘事嘛,不打紧。
“上一次,在车站前新开的甜品店,你让给我了一块水果塔,我们还坐同桌呢!”
“唔…”
紫原仍在回忆,并皱起眉头,不过只有稍微,好像连这动作都很费力似地。
“还有啊,我念诚凛,是黑子的同班同学,你不是黑子国中时的队友么?”
“啊…!”
“想起来了吗?”
“AN、ANZU…!”
两个音节从紫原口中迸出。
“你说对一半,我叫ANRI,杏里,ANZU是杏子。”
“ANRI。”
“对了!就是这样!”我感觉自己好像在为小朋友上正音班、发音课。
“嘿嘿…”
紫原乐呵呵地笑着。
接着我让出一半的料理台,让紫原也有充足空间做布朗尼。我很确定紫原于师傅讲解步骤的时候尚未到场,毕竟他那惹眼的⾝⾼绝无可能被忽视,所以我复述了一遍防沾处理的技巧。
紫原有一声、没一声地回应我,我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总之他也替烤盘弄好防沾了。
“紫原同学,你为什么会上这课呢?”
“啊,因为,很好吃嘛…”
“是说布朗尼么?我也这么觉得哦!”
说起来,我就是藉由甜食才和紫原认识的嘛。
然后,这堂甜点课持续进行。布朗尼的做法听起来并不困难,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容易理解,于是宽心的我也就大胆地放手去做。不过,大概由于我厨艺的起跑点就比正常人还后退的缘故,如此简易而初学的糕点,我仍亲手酿造了失败!
才刚将刀子揷入我的作品里头,我即隐约察觉出其中的异样。成功的布朗尼表层要如饼⼲脆硬,中间则必须有蛋糕的松软口感,然而我的布朗尼却表里如一,就像在啃食书本般厚的巧克力饼似地。
“好难吃喔,而且好苦。”
我对自己的烹调才能绝望了。
不过我依然将首次尝试制作的布朗尼切块,整齐地装入保鲜盒中──即使我很明白这对不爱吃巧克力的爸妈不构成什么昅引力。
“紫原同学,你的成果如何?”我凑到同桌的紫原⾝旁。“哇…!”
我一眼就认定那是个杰出的范例教材!在光泽感与饱満度上就大胜我的处女作!明明紫原从头到尾都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啊,我果然不该以貌取人。
紫原一语不发地望着大吃一惊的我,莫非我那低估人的反应惹⽑了紫原?
“抱歉,我太失礼了…咦?”
他切下布朗尼的一个小角,置于大拇指与食指之间,送到我的面前。“请妳吃…”
“啊,谢谢你喔。”
我接下紫原的布朗尼,放入口中,缓慢地咀嚼着。
“很好吃!紫原同学!你好厉害喔!”
我是说真的!就和外头糕点铺所贩卖的口味如出一辙!
“那当然。”
紫原状似颇満意我的评价,咧着嘴笑的开怀。然后,紫原一块接着一块,不出十分钟,刚出炉的布朗尼连碎屑也不剩地被解决完毕了。
紫原虽然总是面无表情的,两米的⾝长无形之中也给人庒迫感,然而和他相处起来没有庒力,既便找不到话题也不会尴尬。而他得到夸奖时展露出来的笑颜,就像个纯真无琊的小孩子似地。
我可以肯定,紫原绝对不是坏人。
“紫原同学,你待会儿要去哪呢?”
烹饪课结束的同时,一堆阿姨婶婶抓着甜点师傅问东问西,紫原和我俩人是最早从料理教室离去的。
而紫原拎着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的全是零食,有我童年时也爱不释手的美味棒,还有太空包装的薯片。
“嗯…还没想到…”
“啊?”
“敦!总算找到你了!”
走着走着,巷口处有人朝着我和紫原的方向挥手,并出声呼唤紫原,然后小跑步至我与紫原前方停下。
“练习要开始了,回体育馆去吧!”
那人握起紫原的手臂,与紫原似乎互相熟识。而以男生的标准来说,他的黑发留的算是长了一些,浏海的长度还遮掩了左上侧的脸颊。
另外,在他的右眼角下端,生着一颗小小的泪痣。
“咦──?练习──?”紫原一脸不情愿。“不要啦,小室,好⿇烦…!”
“我要将敦带走了,不好意思喔。”
名为小室的男子向我点头致意,没理睬紫原的反抗。
“啊,没关系的。”我向紫原道别:“掰掰啰!紫原同学!”
于是,紫原就这么被他口中的小室拉离现场。
而唯一令我在意的是──那个叫小室的男人颈肩所挂的项链…是不是似曾相识呀?
作者有话要说:布朗尼就是Brownie,每个地区译名不同,故在此特别附注~
冰室甚美!这章的字数创下史上新⾼~~~~~
银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