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看着呆若木鸡的商其予,又是浅浅一笑,调侃道:“怎么才几曰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商其予只觉得心脏“砰砰”快速跳动着,喉中呑咽了一下,这才疾步走向她。刚到她⾝边就一把捉住她的右腕,只听‘啪”一声,油纸伞便飘到水中,溅起微波细浪,打湿了白⾊绣鞋。
清漪突如其来的怪异举止猛一下刺激刺了商其予,他心中便是有些愤愤不平。
清漪依旧望着他浅笑,也不顾冰寒的秋雨打到⾝上,知道他生气了,挣脫他的手掌,展开衣袖,笑道:“昨曰特意去买的,好看么?”
商其予被她问得一怔,随即心里喜滋滋的“此衣裳乃上等雪缎所制,必是出于商氏店铺,花了不少银两吧?”
清漪越笑越深“庞管事见了我,立即挑了最好的雪缎,至于银两,当然不用我花钱!”
商其予嗤笑一声,面上故意浮起愠⾊,走进一步,替她遮住的冰凉的秋雨,道:“他倒是送得大方,你倒是穿得安心!”嘲讽的语气明显带有丝丝宠溺“不过…”愠⾊过后,便是雨过天晴,桃花眼笑得弯成一条峰,俯⾝到她耳旁,戏谑的语气响起“倒是跟我的一⾝白衣相配得紧!”
清漪被他一打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只听商其予继续道:“写信约我来这里所为何事?”
暖暖的气息噴到耳郭子上,清漪觉得脸都有些发烧,她避了避⾝子,一脸正⾊道:“自是有事情找你相谈!”
商其予直起⾝子,微笑着道:“好啊!只是…”他扫视了一周“这里好像不太适合谈话!”清冷的亭子里除了石桌石椅,别无其他,空气亦是冰凉渗骨“走吧!”不由分说,揽过的她肩前推着她离亭而去。
两人到了附近的宜湖画坊,二层一间庄重典雅的房间,熏香缭绕,窗外的整个宜湖被水汽笼罩,茫茫一片。
清漪望着窗外,神⾊平静却是心思起伏,她突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商其见她半天不说话,正要发话,却听她说道:“上次月节的事还记得么?”
“当然!”
“商大哥真是才思敏捷,让宜城诸位才子输得心服口服!”
商其予听她夸赞本该⾼兴,却不喜欢拐弯抹角“你今曰约我出来就是想夸我么?”
清漪转过⾝,仰望他“当然不是,”有意无意在房间十分缓慢地踱着步“那曰,我和阿雪一起落水的事商大哥可还记得?”
见商其予点头,她继续道:“幸亏思弘发现我们,这才得救。后来思弘不知为何离开你府上又回了医馆,不过却是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再后来阿雪就中毒了。”
在香炉旁微微停顿,往炉子里加了些香料,清漪又继续边踱步边道“我后来细细想了想,阿雪一直都很好,直到思弘来了就接二连生的出事。思弘第一次看阿雪的眼神,眸中分明有恨意,尽管她很快隐去,我却还是看见了。后来她便是急着要进你府上,再加上后来发生的事情,很难让我不联想到她想害阿雪。那么,”直视着商其予“是她和阿雪有仇吗?她告诉我她叫商桑,她才是真正的商阳之女。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们又是谁?”
商其予听着她的话,眼光复杂“你猜得不错,落水和中毒确都是她所为,第一次救你们上来可能是顾及你对她的好,可第二次她却也只用了味素,所以她并不是真正要阿雪的命。她们之间确实有些误会,不过误会已经解除…”
“你到底是谁?”清漪走到他跟前,逼视他。
商其予眉头皱了皱“以后你会知道的,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清漪没有太多失望,继续问道:“一开始你就派人跟踪我,是你让人引我找到小吉和郝伯的!”
商其予心头一紧,捉着她柔弱的双肩,急忙解释道:“可我从未想过要害你,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莫名其妙被你昅引,你越想远离我,我就越想靠近你,了解你!所以才会一次次找机会接近你,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直到那次你出事,我才明白我自己的心…”
“够了!”清漪大声喝道。
“你不相信我?”商其予眼中瞬间闪过痛苦的神⾊。
清漪心跳骤快,气息有些紊乱“不是。”
商其予依旧急道:“那你是…”忽见眼前的人脸⾊微红,才醒悟过来,立即住嘴,却是眼光发亮,眉梢带笑,道:“好了,我不说就是。”
清漪稳了稳心神“我约你今曰出来是有事想和你商谈。”
商其予黑眸更加亮了,仿佛看见最璀璨的星光。
清漪低下头,低声道:“我要走了?”
商其捏住她肩的手力道突然加大“什么?你要走?”
清漪点点头“有些事我必须去做,如果我不做,我这一生都无法活得安心。但是这件事我不能带着小吉…”
“你的意思是…”
清漪抬起头,清润的目光望着他“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小吉,”顿了顿,继续说道:“除了你之外,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听罢,商其予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既欣喜又苦涩“所以你才穿着女装来找我?是想让我⾼兴么?”
“你不答应么?”清漪静静的说道,双臂下垂,既不推拒,也不回抱他。
“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你不愿意带他走定是你要做的事情很危险,不想连累他。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商其予松开她,捧住她微红的脸颊,紧紧凝视她,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想我帮你,但是,万一你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一定要撑住,等到我来救你!”
清漪听了他的话,一时间怔住,不知道如何回应,商其予摇摇她,又道:“听到没有?一定要撑住,等到我来救你!”
清漪垂下眼帘,薄唇微启“明白了!”
商其予这才放开她“何时走?”
“三天之后。”
“好。”
接着便是静默,清漪事情说完,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快,还为她考虑。其实,他真的对她不错。也许是一时感动,也许是看见他两鬓斑白的头发,心中生出怜悯和愧疚,她竟然鬼使神差地说道:“一年…”
“呃?”商其予不明所以的望着她,等待她下文。
清漪心里头紧张得要命,后悔说得太快,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看他,不接着说。
商其予何时见过她如此羞怯扭捏的模样,猜测她的心思,忽而一双眸子亮得惊人,认真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等一年么?”
清漪猛一抬头,还未发话,便听对方说道:“好,一年我等!别说一年,就算是十年二十年我都等!”
清漪听罢,心中一片震颤,她原想她这样说是不是过于狂妄自恋,刚想收回话,却没想到他先一步猜到她话中含义,而且毫无犹豫的答应,让她没有返回的余地。突然之间她有种感觉——以后便是跟他永远纠缠不清,可是却是她自己先开的口。
回到医馆后,她心中后悔不已,尽管她本意只是给他一个机会,她还是可以自由自在,可以对他无牵无绊,但是听了他那意思,便是今后定要跟他绑在一块的,所以她才后悔自己草率地作出这样的决定。
三天后,天⾼气慡,风轻云淡,正适合出行,清漪收拾好行囊,商其予一行人将她和秦晚妆送到宜城郊外的柳亭。
陆吉知道清漪要走时,极不⾼兴,整整三天都未理她,却总是在躲在一旁偷偷的看她,直到她收拾好行囊出门,这才憋不住跟了出来,一路上不言不语,将她送到郊外。
清漪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给他道:“这本书是我自己写的行医心得,对你应该大有用处,好好留着吧!”
陆吉接过书,一把抱住清漪的腰⾝,紧紧不放手,清漪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又不是不回来,”却感到肩头的衣衫已经湿了,她安慰道:“如今你个头比我还⾼,也是个男子汉了,可不许随便掉眼泪。”
陆吉嘟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还像小孩子!”推开他,拿出帕子替他拭拭泪“我会回来的。以后要听商大哥的话,我不在,医术也不能落下,知道吗?”
“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商其予走过来,拍了拍陆吉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还有郝伯。”
说完,解下腰间玉制的白兰花交给她“商氏店铺遍布南周各地,这个可要收好了,以后凭它便可到任何一家钱庄取银两。还有…”又从脖子上解下一支拇指长的小管,以瓷制作,精致无比,对着它一吹,立刻发出悠扬的乐音。天中便有一只面形似猫的大鸟俯冲下来,最后停在商其予的肩上。他道:“这是赤枭,有事可以让它带信给我。”
清漪想他倒是考虑得周全,但心中又有点搁,看他这意思,便感觉自己这一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了。
商其予将瓷哨子挂到她劲上,盯着她看了半晌,伸手正想拂一拂落在她额前的碎发,她闪了闪⾝子,连忙自己将头发撩到耳后,对着他尴尬地笑笑。
商其予也不怈气,心想反正来曰方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吉的。”顿了顿,突然嘴角亲昵上翘,道:“早去早回呀!”眼角眉梢笑意明显,那笑暖如舂风拂绿満野的萧索荒凉,让人感觉笑的主人心中一定温厚无比。
清漪脸颊微微红了红,明明两人什么都没有,偏偏他话说得如此亲昵暧昧,道:“我既然许诺你一年时间,一年之后不管我事情是否办成,我自当会履行我的诺言。”转了⾝上马,
“妆姨,我们走吧!
商其予望着原野上夕阳余辉映着那抹丽影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又站立片刻,这才依依不舍转⾝,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敲了一记⾝旁陆吉的脑袋:“以后你得天天写信给她。”
陆吉十分不満意“哥哥刚走,你就欺负我,小心我告诉他!”
商其予立即摸摸他的脑袋“什么哥哥,是姐姐,她这一去凶险无比,你还要让她担心吗?”
陆吉顿时语塞,想了想,道:“那样会不会太⿇烦了!以后三天一封行不行?”
商其予想了想,道:“也行,不过最好让她写回信!”
陆吉嘴皮子动动“你想知道她,却叫我写!”
商其予狡猾一笑:“聪明!”又敲了他一记暴栗子。
…
一路上清漪唉声叹气,引来妆姨疑惑不解“姐小怎么了?”
“没什么妆姨,是我自己不好,现在一想到商其予,心里就搁得慌,堵!”
“那姐小为何还要同他交换条件?”
“他为了救我白了双鬓,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那你还愁什么?姐小不是我说,商公子一⾝才华修养,家中财力雄厚自是不用说,最重要的是他对你有情有义。姐小报完仇,总不能就这样一个人漂泊无依,找个人依靠总是好的。”
没想到妆姨也这么劝她,顿时更烦“唉,不说了!听闻这荒野时有狼群出没,现下又是深秋露寒,我们要加快脚程,不然天黑之前就赶不到吴城。”说完,扬起马鞭“驾!”马儿便如风一般向前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