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醉蓬莱出来之后,宁天歌慢慢悠悠地在街市上走着,时而不经意地在某个小摊面前停下,又时而不经意地回头看一眼。
烟波楼三层的窗户在她出来之后不久便已关上,她在醉蓬莱的一言一行自然会有人向楼非白禀报,她可以想见,下回见面,楼非白是免不了要对她狠狠念叨一通了。
这倒是其次,只要别让人注意到烟波楼就行,只是眼下却是有个⿇烦。
⾝后跟踪之人⾝法很是巧妙,她数次回头都只见到片缕衣角,可见其轻功不弱,不过,她大概能猜到是谁。
眼见着出了繁华地段,人迹渐渐稀少,⾝后之人还是如影随形没有甩掉,宁天歌双眼往两边一扫,⾝形快速一晃,隐入阴暗处,再纵⾝跃入一处围墙。
如她所料,围墙之內的院子里摆満了装着各⾊颜料的大染缸,还是几只小缸中置放着尚未凝结的熔蜡。
这是京都最大的染坊,不负宁天歌的期望,果然连南部的蜡染工艺都有。
取出火折子,拣了地上的几块小碎布点着了,她嗖嗖几下便将手中着火的碎布分别掷向熔蜡中,那几只蜡缸立即燃了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她望了眼刚刚跃起的黑影,蓦然⾼呼,⾝形不停,入进了里面那个院子。
此时为时尚早,院中之人尚未歇下,这时猛地听到有人大喊走水,再看到院中的火光,顿时纷纷跑了出来。
墙上之人冷哼一声,顺着边沿阴影处紧紧追来,待进了二进院,却见院中⾼架林立,各⾊染好的布匹⾼⾼挂起,迎风招展,垂至地面,想要找到轻功绝佳的宁天歌,其难可知。
一撑晾布的长竿,来人便待跃上端顶查看宁天歌的去向,忽听得哗哗之声,排放有序的竹竿带着柔软布匹如波涛海浪般层层倾来,她眸中精芒一闪,双足连点近侧竿子,只听得“呼啦”一声,一匹锦锻如云般兜头罩下,将她的去路围了个严实,她沉着脸拔剑一砍,划出一道口子,待她出得⾝来,哪里还能看到肇事者的⾝影。
而⾝后,熙熙攘攘之声不绝:“在那里,就是她放的火,抓住她!”
——
此时的宁天歌早已从另一侧围墙出了院子,头也不回地挑着僻静小巷一路疾行,又故意多绕了几条路,确定摆脫了跟踪之人,这才回到相府西院。
她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不能允许丝毫大意,如若⾝份暴露,牵连的何止相府两百条人命。
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轻轻推房开门,她没有点灯,借着月光走到床边,便见床上白雪一团,还带着不小的呼噜声,不由一笑。
比起送回狼窝,四喜明智地选择了被她限制自由,可见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
伸出两指,毫不怜惜地将它拎到一边的蒲团上,它眼睛未睁,只是发出两声哼哼表示不満,又很快呼声震天。
宁天歌头摇失笑,还不足半岁的小狐狸,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呼噜。
揭下面具稍作洗漱,她脫去外衣躺下,半个时辰之后,却依旧双眼圆睁,一点睡意也没有。
披衣起床,推开窗户,如银的月⾊便如流水般倾泻下来,窗外竹影婆娑,竹叶沙沙如情人之间卿卿细语,她的思绪却回到了十六年前。
彼时,她正值人生最好年华,然而在那最灿烂的韶华岁月里,她与唯一的好友楚清欢却行着这世间最黑暗之事,一个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机器,一个却成了让世界上所有蔵有稀世奇珍之人最为头疼最为无法安眠的妙手神偷。
那一年的那一天,她遇到了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男子,还接到了楚清欢的电话。
那头,声音媚娇入骨:“亲爱的,出去度假也不告诉我,真没良心。”
她回应得不急不徐:“你这专做杀人放火勾当的杀手也有时间度假?省省吧。”
“谁说的,等我完成了这次任务,马上就有一个月长假向本姐小招手了。”楚清欢一反哀怨的口气,笑得妖娆“我说阿七,这些年组织里的财政进项大半出自你手,想必你顺带也留了不少好东西,以后你就负责养我吧——放心,你也不会吃亏,我会用我的傲人*和纤纤小蛮腰再加上完美可爱小qiao臋全心全意为你服务,包管你体会到什么叫*噬骨…”
“滚!”她笑骂“告诉你,刚才你那些话我已经录了音,以后会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你心中永远的阿波罗。”
“呸!”那头狠狠地吐了一口“娘老心中的阿波罗还在哪个女人的肚子里没出生呢。”
她忍不住笑了,这女人时常自认绝世优雅,可总是说不了两句便暴露了耝俗的本性。
电话里隐隐传来的螺旋桨启动的声音让她心中一紧,正待说什么,楚清欢已娇笑道:“好了宝贝儿,本姐小要出发了,明儿等着我去找你哦,MUA~”
她那句已经冲到嘴边的“小心点”还未来得及说出,电话那端便只剩下一堆忙音。
她拿着机手怅然若失,又有些自嘲,她在担心什么呢,楚清欢被喻为组织內第一号杀手,杀过多少难缠的人物数都数不清,她这纯粹是瞎操心。
可世事总是出人意料,楚清欢没有死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而是死在她信任的上司手里。
就在炸爆发生,那个男子将她推出窗外的那一刻,她耳內的接收器传来尖锐的怒意——
“阿七,上头出卖了我,替我报仇——”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她定是要替楚清欢报仇的,可现在…
冷月清清,庭院寂寂,唯有一声叹息消散在沁凉的空气中。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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