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脚之处极为平坦,且并非是碎石烂泥,而是铺得极为平整的青石地面,且看得出经过专业工匠的打磨,即使年月长久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光亮,但依旧滑光如初。
底下的面积十分空旷,两边墙壁亦是用同样的青石垒成,修建得没有一丝缝隙,整齐而平滑,除了每隔一段距离便搁有一个松枝火把之外,没有任何装饰与雕刻,无从查看线索。
宁天歌试着将火折凑到火把上,稍作停留之后,那火把便燃了起来,上面所浸的桐油竟未⼲透。
宁天歌看着那燃烧的火把有些发怔,墨离已走过来将它拿在手中“往前走走,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有没有出口。”
她“嗯”了一声,默默走在他⾝边,两人所处的道甬很长,走了片刻,她低声说道:“你不觉得这里很象一个地宮或者墓⽳么?”
墨离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举着火把朝四周看了看,道:“看样子确实有些象,只不过,若是墓⽳,那葬在此处的必定是大户人家,且必定有极⾼的⾝份,否则不可能有如此规模的墓葬。”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渐渐握紧了双手,这样的地方,让她想起一段极为黑暗的回忆。
“快走吧,只要找到出口,我们就立刻出去。”她一刻都不想多待,加快了脚步。
“好。”墨离有些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
一时沉默,两人默默地在道甬內快步行走,然而道甬似乎长得没有尽头,在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面对前方如无底洞一般的道甬,墨离率先停了下来,強行扯住一直低头走路的宁天歌。
“别走了,休息一下。”
“嗯。”她凭他牵着靠墙坐下,依旧头也不抬,一言不发。
“天歌,你怎么了?”墨离见她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虽然脸上还糊着那层⻩泥,但明显的,她的气⾊并不好。
“我没事。”她闭起眼睛靠在他肩上“只是有些累了。”
“那就先睡会儿。”他笑了笑,将火把放在一边,调整了一下势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那唇弧便露出几分调笑来“其实,我的怀抱更适合让人觉睡,你要不要来?”
本以为她定会一口拒绝,或者讽刺他几句,又或者反过来戏弄他一回,未想她微微启了眸,朝他胸前发了片刻的愣,竟慢慢依偎过来。
墨离顿时全⾝戒备,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紧张。
这女人,该不会是换着法子捉弄他吧?
宁天歌却将⾝子缩成一团,紧紧偎在他怀里,无比乖巧柔顺的模样。
他渐渐放松之余却觉得有些不对,她的⾝子竟然出奇的冷,似乎还有丝轻微的颤抖,眼睛紧紧闭起,长睫抖动着,似乎极为不安,还有这势姿,就象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他眸底一沉,连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是正常,并未有发烧的迹象。
伸展双臂将她环住,将唇抵在她的额头上,怀中的女子很轻,轻得几乎感觉不到⾝体的重量,手掌下,隔着服衣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肋骨,比起在京都时,她明显瘦了很多。
但是他从来都知道,这个瘦削的⾝体下面,蔵着怎样坚韧的一颗心,蕴蔵着怎样強大的意志,自他第一次见她至今,他从未看到她软弱过。
这一刻,她的这份软弱,又是从何而来?
耳边似乎传来一些轻微而异常的动静,墨离抬眸淡淡一扫,眸光即刻冷凝。
原本空荡荡的道甬不知何时布満了黑⾊的虫子,⾼举着两只黑⾊的螯钳,耀武扬威地朝这边爬了过来,密密⿇⿇一片。
护住怀里的女子,他拿起火把慢慢站起⾝来,宁天歌此时亦感觉到了异样,蓦然睁开眼睛。
“是尸蟞!”她一眼就认出那些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虫子,这种虫子她仅见过一次,而且只是极少的几只,但终生难忘。
“据说尸蟞只食腐尸,莫非如今的尸蟞都变了食性,改吃活人了。”墨离一手环着她,慢慢后退,嘴里还不忘开玩笑。
“若是没有腐尸可以吃,活人也是可以将就的。”宁天歌勉強扯了下嘴角,从墙上取下一个火把点亮。
增強的火光让那些尸蟞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跟了过来,只是放慢了些速度。
“就是不知有没有毒,若是没有,倒是不必太过担心,找到出口逃出去便是,大不了被咬上几口。”
“就算没有毒,谁知道它们⾝上含不含什么其他致命病菌。”宁天歌见他说得轻松,没好气地说道“万一还有什么变异基因,咬上一口就够呛。”
“什么病菌?变异基因又是什么?”墨离第一次听到这些古怪的名称,很是疑惑地看她。
她默默地别过脸,冉忻尘都不明白的东西,跟他就更加解释不清了。
墨离尽管不解,再这方面终究不及冉忻尘的好学,见她不想详说,也就作罢。
十分有默契地,两人每经过一处搁置火把的地方,就将火把取下来,那尸蟞越聚越多,且大有不畏火光冲上来之意,两人着实捏了把汗。
等到了手中大概有十个火把之时,他们不再迟疑,将所有火把都点燃,之后依次并排放在一起,将整个道甬横向放了一排。
这就等于形成了一道火墙,将他们与尸蟞隔了开来,那些尸蟞果然不敢再往前,在离他们极远的地方纷纷挥舞着螯钳,不甘又愤怒,却又没有冲过来的胆量。
见它们如此有趣的样子,宁天歌反倒轻笑一声,心底的阴影淡去不少。
“这边被这些小东西堵住了去路,我们只能走另一边了。”墨离见她笑颜轻展,亦舒缓了眉宇,牵起她的手。
“好。”她微笑着转⾝,然而在抬眸之际,全⾝一凉,唇上血⾊尽褪。
墨离见她神⾊有异,抬头看去,却见犹如黑洞的前方,两盏莹绿莹绿的灯光在黑暗中幽幽发光。
那是…
他刚要开口,便感觉到掌中的那只手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好似寒冰。
一低头,见她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贝齿紧咬着下唇,那唇⾊已让她咬得发白。
“天歌?”他忧心地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你不必害怕,一切有我。”
宁天歌却好似未闻,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上一层浅淡的浊⾊,直直地盯着前方,象是瞬间失了魂魄。
噩梦!
就算生命在不断重复,为何连这种纠缠她很多年才慢慢淡去的噩梦还要再次出现?
如此实真,如此之近的距离,近到甚至能感觉到那种森凉的膻味和腥血之气,让她再一次走进这无法摆脫的梦魇。
如此相似的场景,相似到她之前就想快速逃离,未想十多年前的那一幕要在今天重演,不同的,不过是场地的变换。
那时,是一个封闭的墓室,如今,是一条长而宽的道甬。
记忆瞬间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黑暗的墓室,那条将她呑食进腹几乎要了她的命的巨蟒,那以蟒⾁裹腹刚咽及喉咙便抑制不住強烈的恶心而呕吐出来,吐完之后还要強迫自己再次呑食下去的曰子,以及没曰没夜的等待与绝望…
那是她人生中最为暗黑的一段记忆,是她过去苦痛的岁月里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叫她如何有勇气再次面对!
她可以不畏任何人,可以不畏任何物,哪怕在面临数以万计的毒虫之时,依旧能镇定从容谈笑自如,可是,眼前这个东西,不行。
巨蟒无毒,杀人时不过是靠它自⾝的力量用⾝体将人活活绞死,或者直接呑食活人,这样的对手,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要杀死它并不难,更不必担心会被咬中毒,可她始终无法走出那个盘踞心头多年的阴影。
两盏绿灯渐近,那大巨如斗的头颅与⻩褐⾊杂的蟒⾝渐渐显露在光亮下,红⾊的信子不时呑吐着,发出细细地嘶叫,宁天歌盯着那前端分岔的信子,已然僵木到无法挪动。
“天歌,把你的匕首给我。”墨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她木然转头看着他,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把你的匕首给我。”墨离庒下心中焦虑,又轻轻地微笑着重复一遍。
他已能大致理解她之前为何会那般模样,可她以前到底经历什么,才会令如此坚韧的一个人脆弱得好似一碰就会碎的细瓷?
宁天歌的目光又在他脸上停顿了片刻,直至从他忧急的眸子里看到苍白的自己,才慢慢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魂,她闭眼苦笑,虚弱地说道:“在我左边靴子里,⿇烦你拿一下。”
见她已无大碍,墨离舒了口气,却没有贸然动作。
巨蟒此时半抬着⾝子,两眼紧盯着他们,已与他们二人成对峙之势。
他们不动,则它也不动,他们若是一动,只怕它动得更快。
蟒蛇虽然大巨,⾝形笨拙,但在进攻猎物时,却可跃起数尺,动作迅猛如闪电。
“天歌,等我子套匕首,你马上退后,明白么?”墨离用极低的声音嘱咐着。
宁天歌目前的状态,让他十分不放心。
“我明白。”她动了动嘴唇,打起精神,这个时候如果不能出手帮忙,至少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墨离捏了捏她的手心,随后慢慢放开,眸子沉沉地盯着对面的巨蟒。他必须找准一个时机率先出手。
---题外话---
明天多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