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天歌冷眸扫向护在简晏两侧的皇家卫队,就是他们,奉简晏之命夺去了墨离与他那些随从的性命,今曰,莫要怪她大开杀戒。
这不是滥杀无辜,而是以命偿命!
刚刚还在肆虐的狂风不知何时已停止,然而女子的衣裙却无风自动,宽大的衣袖张扬鼓起,及腰黑发在⾝后凌乱飞舞,而她⾝上,竟慢慢氲氤起一阵淡淡的薄雾。
薄雾犹如蒸汽般自女子⾝上散发出来,渐渐转浓,将女子笼于其中,而女子的手指微微曲起,掌心中亦各有一团白烟缭绕萦茴,更是往外冒出丝丝白气。
她肩上的那只雪狐,亦收起慵懒蹲坐的势姿,绷起四肢,昂起头颅,如一名待命的战士一般紧盯着河对面,尽管一⾝⽑发乱舞,它却如一尊雪雕一般凝立不动。
中间隔着数丈之宽的护城河,河对面的皇家护卫却感觉阵阵寒意透衣而入,这种寒意,绝不是来自这业城的天气,而是来自于…那个女子!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众人齐齐露出吃惊之⾊。
这究竟是怎样的武功,能令如此距离开外的人都能感受到这实真的感觉。
简晏紧锁着眉头,眼睛微微眯起,脸上棱角冷峻分明。
她到底要做什么?
心底里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慢慢升起,令他倍感庒抑,倍感…担忧。
蓦然有一抹杀意自女子⾝上迸发,女子容颜白雪,衣袖翻飞,骤然出掌——那一掌,却不是击向对岸,而是击在那条放慢了流速的护城河上。
“轰!”刚刚还缓缓流动河面平静的护城河,陡然被掌风击得露出河床,而四周则数股水柱冲天而起。
对面众人骇得倒退数步,唯有简晏双眸紧盯着那些水柱,虽惊诧,却立于原地未动。
女子⾝上散发出来的寒气越发浓郁,墨发与白裙狂乱飞舞,对面的人都仿佛置⾝于蒙蒙细雨之中,头发眉⽑上都落了一层细细的水珠。
女子却在这时再次出掌击向冲天的水柱,水柱在一瞬间爆裂开来,形成一幕大巨的水珠幕墙,而令人震惊的是,这漫天的水珠在飞洒四散的那一刻竟凝成了一根根锋利的冰棱,如利箭一般射向对岸。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众皇卫与城墙上的守城将士大惊失⾊。
“主上,快退后!”数名皇卫顾不得尊卑将简晏往外拽,其他人则迅速围拢过来将他护在⾝后,飞快拔剑去拔射至眼前的冰棱,护着简晏想要退回城內。
“弓箭手!”城墙上,许槐大喝。
“不准放箭!”简晏连挥带踹地甩开拖拽着他的皇卫,并不许城墙上的人放箭,也不肯退回城內,铁青着脸往河边走,却被一阵阵冰棱逼回。
“主上,再不入城,恐有性命之忧!”皇卫统领急得头冒青筋,不断挥动着手里的剑,一不小心便被一根冰棱射中手臂,手中的剑立即跌落在地。
冰棱铺天盖地,嗖嗖声不绝,皇卫中已有不少人受伤,甚至射中要害⾝亡,城墙上又能放箭,在这种急剧降温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急得冒汗。
许槐只能命城內兵士出城相助,只是出来的多,受伤的人也跟着增多。
“主上,臣求您退后!”许槐眼见着只守不攻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对面的女子更是抱着必杀的心态,冒着被责罚的风险护着简晏往城內拉拽。
“放手!”简晏一掌将他挥开,转⾝看着越发被雾⾊笼得看不清的女子,心里象是被一把钝刀慢慢磨着。
那个悲愤难抑的女子,还是他印象中那个从来冷静得不会有情绪起伏的女子么?
安王,到底在她心里占了多大的分量?
一角,一半,还是全部?
“噗!”一声利器刺破皮⾁的轻响,肩头顿时传来刺骨的疼痛。
他低头一看,一根冰棱正扎在他的肩骨边,血却瞬间被冻住,一滴都未流出,然而⾝体的体温却很快下降,似乎全⾝的血都被凝固住,中了冰棱的肩部转眼间便⿇木得没有知觉。
“主上!”许槐大惊,不由分说便低下⾝来要背他入城。
简晏那只完好的手一把将他推开,咬牙将那根冰棱子套,伤口处留下一个可怖的血洞,但血⾁都已凝在一处,仍然未有血流出。
这到底是什么內功,能催动河水变成冰棱,成为杀人致命的武器?
她怎么会有这么強大的力量?
他抑不住內心的诧异,但仍紧紧地盯着对岸,伤口的痛抵不住內心那种钝痛。
如果,她真想要他的命,他给就是!
“我不想伤及无辜,但如果你们执意要出来,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宁天歌透过冷雾看着不断从城中涌出,将简晏围在中间的兵士。
那些皇卫已差不多死尽,没死的,也活不了,余下的,也就只有简晏。
双手合抱,在手掌心中凝成一团更大的白气,如冰如霜的双眸一寒,双手猛然往前一推。
大片河水被激起,发出撼天震地的巨响,刚升起就迅速凝成冰刃,一层层推进,一层层堆叠,在渐沉的天⾊下闪烁着一片凛冽的光芒,泛着噬人的冰冷杀气,将整个天际都照得发亮,呼啸着直奔简晏而去。
“主上!”
“保护主上!”
“快挡住!”
⻩昏,薄暮。
冰阵,杀气!
河对岸慌乱中想要堆叠起人墙,人墙却还来不及叠起,便被这势不可挡的冰崩覆盖,惨叫声全被淹没在大巨的冰刃中,简晏亦被众多兵士推倒,⾝上庒着人与冰,连翻⾝都困难。
一缕血丝从宁天歌唇角缓缓流下,她双眉紧蹙,攻势依旧丝毫不松,河水不断被激成杀人的武器,双眼始终与对面的简晏遥遥相对。
他受了伤,此刻又无法动弹,离死,不会太远。
“快放箭!”城墙上突然出现一条人影,大声喊道“你们还不放箭,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主上被她害死不成?”
这声音…
她蓦地抬眸,城墙上鼓动兵士们放箭之人,不是宁泽轩还能有谁!
“不准放箭!”简晏仰头怒视着宁泽轩,表情再也不是万古不变的冷峻“谁敢放箭,就等着被抄斩満门!”
“主上已危在旦夕,你们若是不将那女人射死,万一主上有个好歹,你们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宁泽轩却不管简晏的话,对着城墙上犹豫不决的弓箭手们继续动摇他们的决心。
宁天歌缓缓勾勒出一抹嘲弄,有些仇恨,果然只有随着仇人的死才能消除。
比如,她之于宁泽轩。
再比如,简晏之于她。
护城河边,尸体渐渐堆积,城墙上的人渐渐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对准那个孑然的女子。
放箭的结果,也许会被満门抄斩,但若是主上死了,他们也不可能活在世上。
宁泽轩双手撑着城墙,看着那边的宁天歌,唇边挂着一抹冷笑。
宁天歌合起双眸,冰阵的攻势突然停止,她一动不动地垂手站在原地,只有长发与衣袂在微微飘动。
城下的兵士们面面相觑,连忙趁着这个时机聚拢在一处,并将简晏从死人与冰堆中扶起,城墙上的弓箭手亦不知道这箭是该放还是不该放。
宁泽轩一急“你们还不趁着她休息的时候放箭?等下就来不及了!”
弓箭手复又缓缓拉紧弓弦,将箭头对准了宁天歌。
四喜大怒,黑亮的小眼睛瞪着城墙上的宁泽轩,⾝上的⽑发根根绷直。
宁天歌的唇边却抿出一丝极淡的笑意,绽放在这昏沉的暮⾊里,长睫轻垂着,洁白如莲的裙摆飘扬在薄雾中,美丽宁静得仿佛已入睡,而嘴角那缕鲜红的血迹映在雪⾊容颜上,令人触目惊心。
心有余悸的兵士们,一时被这眼前的美景所震撼,失了言语。
“再放箭,你们快放箭啊!”宁泽轩大急,错过了这个良机,他将很难再有机会。
“谁敢放箭!”简晏怒而扬声,眸光凌厉。
弓箭手顿时齐齐垂下手中弓箭,没有人敢违逆这位君主,除非自寻死路。
宁泽轩咬着唇,突然伸手夺过旁边一人的弓,又低头从那人腰间的箭囊中用牙齿咬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竟硬是用牙齿拉开了弓弦。
血,一滴滴从唇齿间滴落,那箭却稳稳地对准了宁天歌,不颤也不偏。
瞒着所有人暗中苦练,等的就是这一天!
宁天歌倏地睁开眼眸,眸光雪亮,竟也似氲氤了一层雾气,周⾝更是如被一层冰晶包裹,连白雪的衣裙上都似镀了一层银光,美得惊人,也冷得惊人。
“吱——”弓弦一声微响,利箭就要射出。
寒气蓦然逼人,更为让人胆寒的冰势就要出击。
在那箭就要离弦,河水就要凝冰之际,一枚冰棱突然自城墙上笔直射向城头,正中宁泽轩心口。
宁泽轩不可置信地望着射入胸口的冰棱,又望向下方的简晏,口中的箭无力跌落,弓也脫手坠下城头,他软倒在城墙上,空洞的眼睛仰望着天空,再也看不到明曰的太阳。
而于此同时,一股強劲的冰柱哗然从河中升起,直扑城门外的简晏。
“主上——”无数惊呼与惨叫淹没在这山崩地裂般的呼啸声中,那些兵士与简晏尽数被这冰柱砸中,无一脫⾝。
“噗!”一口腥甜涌上喉间,噴溅在白雪的衣裙上,宁天歌缓缓笑起,如一朵夜间盛开的昙花倒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
墨离,我来了。
你,可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