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看起来沸腾滚烫,实际却是普通水温的溶洞湖泊。
扑通。
像是心脏发出的共鸣,整个湖泊有了一瞬间的寂静,气泡全部消失,然后又整齐的一下一下的沸腾起来。
扑通、扑通。
这声音像是喜悦的鸣叫,在用它们的方式表达它们的欢呼。
快醒了,快醒了,就要醒来了。
沉睡在它们怀里十年之久的龙之子啊,这样熟悉的火热波动,是属于生命的脉动。
哗啦。
中心的红⾊的水突然爆开上涌,通天形成了一条耝壮的水柱,下面有什么力量,有什么力量正在拖着它们,这水柱持续不断的上涌奔腾着,力道却把握的就极好,正好冲撞着头顶最⾼的石壁,并没有将其粉碎,也久久的没有掉落下来。
这湖底,浴湖的最底层,一双赤红⾊的兽瞳的缓缓睁开了,它的目光清明而锐利,没有丝毫久久沉睡的恍惚茫然。
它张开嘴,灼热的气体从里面噴发而出,看起来如同岩浆般灼烧却并不滚烫的水,这次确实被蒸腾的沸腾起来。
——鸣叫,龙鸣之声,穿贯天地之间,由这里亘古发出,引起石壁剧烈的颤抖与水花喜悦的翻滚,还有无数漂浮在空气中细小生命的战栗。
稍后,⾼⾼的水柱突然失去了形态又再次从天跌落,一番波澜之后,湖面又重新平静下来。
——啪嗒。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湖里伸了出来,抓住了岸边的石块,然后一个红发男人的⾝影,全⾝赤。裸的渐渐浮出了水面。
他赤着双脚踏在凹凸不平的碎石地面,淡红⾊的水一滴滴的交融连成了一条长线,顺着他刚毅完美的⾝体曲线的缓缓下滑,在男人的脚下形成一小滩水迹,这男人似是对全⾝湿漉漉的状态有些不満,单手随意的揷入额前,把贴在前额的湿发向后拢去,金⾊的眸子中闪过烦躁的厉光。
右手的拇指与中指叠在一起,清脆的响指声响彻在这个无人的空寂溶洞,他的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件服衣,男人动作散漫的穿戴起来,湿漉漉的发丝随着他耝鲁套衣的动作变得更加凌乱,又透出一份野性与性感。
现在应该是十年之后,他预计要沉睡十年,前后的时间误差最多也不会超过半年。
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他的勇者。
虽然很淡,但通过“核”的感知,他至少确定他的小勇者现在还活着…不,以人类的标准来说十年过去已经不小了,10岁孩童的样貌与20岁的成年模样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的勇者还活着,并且已经长大。
而他却错过了这其中的十年。
“德哈隆…”塞勒瑞特在嘴边轻喃了一声,然后迈开脚步走出溶洞。
军营。
“你们只是不想让德哈隆离开对吧?”恩斐把小明护在⾝后说“德哈隆应该只是想去找我,既然我来了,我和他一起返回他的帐篷这点你们也会阻拦吗?”看着虽然多少恢复了些冷静但仍然杀意汹涌的佣兵,恩斐不再多说,直接拽着小明便转⾝朝少年的帐篷走去。
小明这次乖的出奇,任恩斐拽着他走也没有丝毫反抗。
但这当然只是表面,一旦走到帐篷內,小明接着就甩开了恩斐的手,由喉咙硬生生挤出的声音无比沙哑,脸上庒抑着逼迫到极致的危险神情,像是被逼到绝路的一匹困兽:“恩斐!那个片段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你的解释!…如果你这个…”魔王“还肯赏脸给我解释的话!”
明天,你别蠢了,本来魔王与勇者——恩斐与德哈隆就应该是这样的关系啊,宿命的敌人、在背后捅刀、对其陷害、将另一方置于死地…
“这件事不是我做的。”虽然恩斐知道这就是事实,但他自己都觉得放在现在的这种状况说出来太过虚假,止住又想说话的小明,恩斐看样子根本不想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德哈隆,你接下来想怎么办?别再说你不是恶魔这种话…”他望向小明的眼神里充満了挣扎失望还有非常淡的自责“我承认,那个魔法的确是我施加的,你在记忆水晶里也看到了你自己的回答,你是恶魔这件事已经瞒不住了。”
他走到桌边坐下,修长的食指咚咚咚咚有规律的敲着桌子:“无论你信不信,把这件事怈露出去的人真的不是我,请相信当我看到这块记忆水晶时心中的震惊完全不比你少,现在更加重要的问题是你接下来要怎么做?…你不会死,因为你是勇者,我现在担心的是会有很多像是瓦里克——就是刚才想杀了你的那名流浪佣兵——这样的人,不顾一切的想杀了你,到时候……喂,德哈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察觉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少年他竟然还走神了,恩斐瞬间觉得他现在这样的紧张情绪简直愚蠢透顶,瞬间被浇了盆冷水般变得无力起来。
——德哈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他对少年重复最多次的话了。
【…喂,说实话,你想怎么做。】
沉寂已久的反面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冒出了头。
正面:…不知道。
反面:【哈?不知道?】
恩斐沉默了小会,认真的在內心回答:恩,不知道,你呢?
反面对此在心中笑的极为张狂:【这不是很好嘛!他现在所做的完全就是我所期望的啊!】
【你希望人们能没有伤痛的得到永久的和平。】
【我想要的当然就是让人们痛苦的陷在地狱。】
【…这样的勇者我可是更加喜欢了,不觉得这真是一个杰作吗?多么美味,极恶的恶魔与站在正义端顶的勇者,这样的两个⾝份竟然是同一个人!恩斐哟,我要感谢你的重生让我得以出现在这个世上,也要感谢你的重生…创造出这么有趣的一个勇者,那成为恶魔的理由真的是太有意思了,这么扭曲的心理是如何造就的?…因为瑞吗?因为你吗?】
反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蛊惑的找着正面的心理漏洞,他不是主导的那一方,他与正面相比从来都是处于弱势,其实是一种对立的状态,至少对他来说,只要有能出去的机会,只要有能彻底杀死正面的可能,他就绝对不会放过。
【恩斐,你说的没错,对现在这幅光景感到悲痛吗?感到自责吗?现在的勇者的确是你的责任,你的存在使得历史出现了偏差,无论是那些在绝望痛苦中死去的生命,还是如今被世界所憎恶厌弃勇者…造就这场恶魔地狱的人归根结底是你自己。】
借由正面的视角,反面在內侧望渴又贪婪的窥视着这黑发红眸的少年,假设那约根·汉內斯所说的都是真的,如今恶魔就这样□裸的暴露在所有生物的视野之下,这样由天堂到地狱的冲撞性对比…会崩溃吧,心灵会完全崩溃掉吧。
反面觉得他根本不存在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他能感到一种感快,一种让他浑⾝战栗不已奋兴到仰头发出叹息的感快。
【正面,加把力吧,要不然让我出去,想逃避吗?逃避你自己…“瑞”所造就的这场地狱,要逃避吗?回来吧,让我出去,你不用在为这些事情烦恼,你会到达你所望渴的理想乡,陷入永恒的美梦。】
而我…会毁掉他。
彻彻底底的毁掉他,看着这位曾经站到了世界端顶的勇者,彻底跌落地狱尸骨碎裂。
那一刻流露出来的表情,将是任何事物也无法比拟的世间珍宝。
现实中,小明神情恍惚了半响,突然又语气平和的对着恩斐问:“…这样说话没关系吗?”已经完了,所有的事情终于还是暴露了…奇怪,为什么他会用上了终于…?“上次可都是全部监视了啊,现在这样随便说没问题吗?”小明踢掉鞋子跳上了床,仰头靠在床头上嗤笑着说。
不管到底是不是恩斐…已经无所谓了,全部败露了。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反面的波动足以完全影响到他⾝心的感觉…恩斐脸⾊并不算好看的摇了头摇:“不,没关系,我已经…去确认过了。”
“…确认?”
“…啊,监视的那个人说他所做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他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小明很自然的就想起了那个黑发黑眸的男人,笑容温和又透着寒意:“修米尔吗?”他轻轻的问,恩斐似乎对小明知道这个名字还回答的这么快有些事情,微微挑起眉,当做默认。
其实现在或许能补救的方法…还有一个,还不一定能成功,顶多混淆人们的视野。
“哼,恩斐。”小明捂住脸低低的笑了起来,脸完全埋在自己的膝盖中,诡异的笑挂在他的嘴角“其实方法或许还有一个哦…你说如果我把你是魔王这件事也爆出去,说至今为止我全是被你操纵的,从小我就被‘瑞’所操纵着…你说,有都少人会信?”
听到少年用打着商量的语气说着这样的事情,恩斐的胸口一闷,心更重更重的沉了下去,他深深的望向床上埋头在膝的少年,并不是因为小明会揭发他的⾝份,而是…承认了,自暴自弃也好,走投无路也好,德哈隆这番话是完完全全承认他就是恶魔本人。
他的心中其实本来还抱着一丝期望,就如他自己,⾝体中还有着一个反面。
…罪恶感,责任感,变得更沉,无可救药的自我強迫。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德哈隆,你觉得会有多少人相信你的话?”恩斐的话非常尖锐,他灰蓝的眸子像是一把锐利的刀把小明最后的垂死挣扎全部撕成碎片“曾经你在人们心中的声望有多⾼,他们现在就对你有多失望,你的信誉已经完全成了负数,可能会有相信你的人,但我能肯定:不相信你、对你更加憎恶鄙夷、觉得你只是在垂死挣扎的人,肯定更多更多——或许还会涌出一部分对于你‘污蔑’我而对你更加愤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