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季青觉得自己快累脫了,虽然不是主刀医生,但这一站就是七八个小时,饶是他平常把自己当畜生用,这会儿也有些吃不消。他站在一旁光看着带递手术刀什么的已经累成这样,田主任聚精会神手术那么久,其体力消耗可想而知。
季青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脑子里还混乱得很,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感觉。
倒是田主任见他坐在椅子上有点发癔症,不太放心,接了杯水递给他,说:“小季啊,辛苦了,来喝点水。”
季青无意识地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又不自觉地往嘴里灌了两口,被那水温烫到了,才回神,意识到主任居然给自己倒水了,他立马站起来,动作有些猛,杯子里的水洒了一些。好在没有泼到主任⾝上,水悉数把他的衣袖浸湿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一切感官都有些迟钝似的,也没觉得被烫的地方疼,只顾着跟田主任道歉“主任,我没事儿,倒是您主刀站了七八个小时该累了吧,先坐那歇歇,我给您泡点茶。”说着,就拿起田主任放在桌上的保温杯要走。
田主任把他拉住了,说:“你看看杯子是満的,那是我刚才泡的茶,你别忙了,坐这儿休息休息。”
季青于是情绪有些低落地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扯了个笑,说:“不好意思啊主任,我有点懵,让您见笑了。”
“笑什么啊,一个科室的医生,谁还没个累的时候了!”田主任拉着季青坐在办公桌前“小季啊,你是不是有心事?咱俩都是大夫,眼瞅着你不像是发烧感冒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不随心了?跟主任说说,虽然我也比你不大多少,但道理多少懂一些,兴许能给你解惑呢。”
季青摇头摇,说:“没事儿,主任,我就是有点累。”说完,他越过田主任,看向主任⾝后的窗户,窗户外面明月皎洁,这时间也有些晚了,要不要回家呢?
回家…哎,回什么家呢,那只是黎轩的家,现在可能已经不是他的家了。想到这儿,季青又开始浑⾝难受,尤其是心里堵着一口气出不来似的,憋得难受。他想,这心脏这么难受,不如也找个人做个移植吧,省得一直膈应的人不舒服。
“你…哎,本来别人的私生活咱们是不好揷手⼲预的,不过,小季啊,主任还是喜欢你平常乐呵呵的样子。大道理我也不懂几个,不过,你得知道,这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谁还没碰过壁呢,可等迈过去这道坎儿了,你再回头看看,就会发现,那不过是比平路⾼出来几十公分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咱们都是学外科的,你肯定知道,心理再难受也不是心脏的问题,但心病得用心药医,开刀做手术没用啊。”田主任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季青。
季青被田主任说得有些疼蛋,心说您莫不是会读心术能看到我在想什么吧,怎么偏生就挑了这么个这么适合“治疗”我的例子说呢。这道理他是明白,人生嘛,匆匆百年,不过弹指之间而已,要真在一个问题上较真,恐怕这辈子能把自己累死。季青丧父失⺟,对于这些道理最是明白不过,可真到事儿头上了,他现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对田主任点点头,说:“主任您说的对,我回去好好把这事儿给处理了,您放心,明天上班我肯定不迟到。”
田主任见这小孩又恢复了平常的笑脸,便点点头答应了,又说:“我跟处里说了,把你今天的调休挪到明天,明天好好在家休息,别来了。”
“那怎么行,明天您也休息呢。”
“没事儿,我也调休,挪到后天去了。”
对于这个热心肠的主任医师,季青头一次有了敬畏之心,他感激地看着主任,鞠了个躬,说:“谢谢您,主任,我一定会把事儿处理好!”之后他打了个招呼就转⾝收拾东西去了,尼玛,居然哭了。太丢人了,季青想着,抬手擦了下眼泪。
田主任在后面看着也没拆穿,反而给了个台阶“快走吧,天这么晚了,回见!”
季青这时候终于明白岁月不会骗人这句话,这就像他看着那些才上大一的学弟学妹们,觉得他们幼稚至极一样,恐怕在主任面前他也是个透明人吧,无所遁形。以后再也不能上班时间开小差了,不知为什么,季青忽然想到了这个不搭边儿的事儿。
都说京北这十二月的西风似青龙偃月刀,此话不假,才一出院楼,他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受不了地抱紧双手企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跟黎轩闹的那一出比让他连着三天早八点试考都累…即使是被田主任鼓励了,还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胆怯着,而且只要一想到黎轩,他就立马从生龙活虎的状态变成一只大病猫。
叹了口气,他再次裹了裹防寒服,开始往外走了。
风吹得他难受得紧,也不知是今儿的风太大了还是怎么着,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可以用“弱不噤风”四个字来形容,好像风力再稍微大一点,他就能被吹飞一般。
头也有点疼,肚子也饿了——毕竟有快十个小时没进食了——这情景,真是饥寒交迫。
季青皱了皱眉,继续往地铁站走,再不快点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然而才走出去几十米,季青就停住了,门口有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原本想选择性无视,可想来回家还是要朝夕相处,何必呢。于是他就走了过去,看到黎轩正在倚着墙菗烟。
这人本来就瘦⾼瘦⾼的,这会儿穿着黑⾊的风衣融在月夜之中,菗着根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香烟,显得格外落寞惹人怜。他的肤⾊很白,在月⾊之下居然有一种病态的苍白。眉⽑细长,如眉笔勾上的一般精致且无可挑剔,那不是柳叶眉,却像是远山一般沉静久远,自有一股子难以言述的沉稳。这人不说话的时候,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贵冷艳气场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就像一个“全世界都没有比我更悲惨的人”的那种文艺青年…尽管这比喻很坑爹,但却是是那种悲伤得好像月亮要掉下来砸死他了一样。
季青于是明白了,长得好看的伤心叫文艺青年叫淡淡的忧桑,长得丑的伤心叫活该。很明显,他是属于活该那个范围里的。
黎轩有武功在⾝,因此周围若有人盯着他,他本该第一个就反应过来,可惜今天他化⾝为文艺青年了,没有感受到十米外有个悲伤的*青年正在看着他。
因此,季青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的时候,他有些怔忡,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扭头却看见人就在自己⾝边,这么近却那么远。
他三四点钟就来了,那时候应该是手术才开始没多久。他也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只是买了盒烟,一根根地菗着,中间被众人围观被保安驱赶,他都无动于衷。也不在乎是不是有狗仔又拍到什么了,更对明天的乐娱头条没什么趣兴。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这里,世界之大,他却被季青的一席话关进了笼子,如同困兽。
即使強大如他,也害怕有一天自己所爱的人厌恶自己了,他想他是否该做出什么改变,为了季青。
一开始他还有些紧张,等季青出来了他该如何解释,可后来发现不是总能心想事成的,季青一直没出来。
他也不急,就在那站着,慢慢地就⿇木了。
他一直在回忆认识季青以来的点滴,然后思考一个有些哲学矫情的问题,他喜欢季青什么,这么久他都没有答案,显然等待的时间还是不够漫长。
可是在季青叫了他的名字的那一瞬间,左胸膛传来的強而有力的悸动无法骗人,然后这个哲学且矫情的问题好像得到了答案,他可能不爱季青什么,可他也不讨厌季青什么,浑⾝上下的每一点他都不讨厌,那么,这不就是爱么?
他动了一下,浑⾝的骨头跟要散架了似的,将手中快菗完的香烟掐了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走到了季青面前,默默地牵起他的手,低声说“咱们回家。”
那一刻季青听着这个男人发出的有些沙哑的声音,忽然心疼得可以,他想,这世界真是不公平,怎么就让我这么放不下他啊。
黎轩明明在寒冷的冬天站了有七八个小时了,可手心的温度居然还是足以当暖炉使用,季青被他握着,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他,又想到现在是在外面,不由想菗出手,省得被狗仔拍到。
黎轩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像是这一辈子都不愿意松开一般“别动。”他有些恼。
季青只得乖乖地解释“万一被狗仔队拍到…”
“不怕。”黎轩道。
季青于是只能任由男人充満了占有欲一般地拉着自己,好像这么被他拉着就已经是被他強行划为己有了一般。
好在狗仔队们虽然敬业但明显不够敬业,大冬天地在同一个地方呆七八个小时,不冻死也冻病,早就收摊回家了。
两人默默地走在路上,谁也不说话。
最后进了一家快要打烊的面馆,点了两碗牛⾁面果腹。
黎轩破天荒地将自己碗里的牛⾁夹给了季青,季青吓坏了“这…”
黎轩皱眉“不爱吃。”
“…好吧。”就不拆穿你这个⾁食动物的⾝份了,季青心安理得地吃下那块⾁。
黎轩小声道:“对不起。”
“啊?!”季青跟听到原弹子
炸爆了一般“你说什么?”
黎轩道:“以往的事,是我的错,以后改。”
季青已经被吓得吃不下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想起来今天是中秋,加一更…昨天两更了,所以今天就算是加更了(→ →
祝大家月饼节快乐,这章最后也走温馨向了,先这样~爱你们所有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