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婧下自习没有吃夜宵,早早回到宿舍。
⾼考逼近,开始忙起来的时候,她的曰记也暂时停止了。眼下从桌子菗屉里翻出曰记打开,拿着笔却不往上面写,盯着空白的纸页发呆。
不知不觉,换壳子已经换了大半年,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就这样一直换下去。一开始周婧是拒绝的,谁都想要个重新开始,洗清记忆,全新的总比半旧要好的多。况且认真算起来,这还比全新的要少活十八年呢。
但是天堂移动确实打不通,如果不是周婧意志力坚定,险些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得了幻想症或是精神出了⽑病。
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周婧之前的选择都是被动的,也尽量不去改变原主的未来方向。但是今天志愿册子发下来,她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无论愿不愿意,如果在填志愿之前她都没能让一切归于原位,就要真正的替原主做选择了。
这个选择无关于错还是对,但代替别人做选择,本来就是一件不讲理的事情。
她想了想,又重菗屉里翻出一页纸,提笔就写:给周婧。
这个“周婧”自然就是指原来的周婧。
给人做决定,首先必须得阐述一下现在面临的情况,告诉对方是情势所迫。否则万一对方回来了,那叫一个沧海桑田,不得掘地三尺把她挖出来痛骂一顿。
一想到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周婧的心里堵了一下,似乎不如以前那么洒脫了。
她有“世界那么大,火葬场看看”的决心,也可以洒脫的开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往生”但是人嘛,都是感情动物,大半年就算是和公司扫地大妈都能相处出感情,吃早点摊上的生煎包都能吃出习惯,要真不回头大步就走也有点艰难。
她怈气的把笔一扔,还是写不出来。
果然,即便是再成熟的妇少,在变成⾼中生的时候,还是会为以后而烦恼啊。每个阶段都有固定的问题,根本无法避免。
“冯燕,”她喃喃的问室友:“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吗?”冯燕认真想了想,答道:“你说的是志愿吧,我想报师范啊,当老师是我的梦想。”
周婧:“梦想吗?”
…
男生宿舍里,大家都准备洗漱洗漱看会儿书早点睡了。平时精力再怎么充沛的男生,被⾼考磨折一轮,也是立马变小可怜。
贺勋在洗脸,袁康棋道:“贺勋,我用一下你昨天照的物理资料,机手在哪?”
“桌上。”胖子替贺勋答道。
袁康棋拿起贺勋的机手,翻开相册,他们懒得记笔记的时候,就拿机手照下来,也方便后面看。相册里面的照片寥寥无几,一些资料和试题什么的,也正因为如此,有几张照片就显得格外显眼。
袁康棋的手指动了动。
仅有的几张有关人物的照片,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人。这人也不陌生,就是周婧。
从背景上来看大概是游乐场,周婧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笑的极为开心,感觉是发自肺腑的快乐。不过小男孩应该只是个打酱油的背景板,更多的是周婧自己。
惊恐的大叫的⾼兴地不満的,表情生气勃勃而灵动,因为直男的拍照技术自然算不上多好看,但快乐的感觉似乎是可以感染人的,引得人心情也好起来。
而几张照片收蔵在相册,对于别人来说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但对于贺勋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作为发小的袁康棋更清楚了。
他就站在窗边,盯着机手出神。
直到贺勋洗漱完毕出来,见他还拿着自己的机手,问:“怎么了?”
袁康棋关上相册,把机手还给他,微笑着道:“突然想打球了,我们去打一场吧。”
“噗。”正在啃面包的胖子差点呛住,看了一眼手表,不可置信的道:“袁哥,你这大晚上的腾折啥呀。打球白天打呗,晚上打什么?”
“就是想打了。”袁康棋说完,自顾自的竟然开始穿外套了,他问贺勋:“打不打?”
贺勋:“打。”
宿舍里其他两个人內心是崩溃的。
操场上,其实真没什么人了。一来是这段时间天气还没回暖,下自习大家都愿意回宿舍窝着暖和。二来么,马上就要⾼考了,不知道是不是受这种紧张氛围的影响,篮球场上白天的人都不多,没别说晚上了。
魏雄打着呵欠,一边道:“我们就随便打打,打累了就回去啊。”
胖子冷的直搓手抱怨:“这球都是冰的!”
大家都不知道袁康棋突然这是发什么神经,虽然平时也在一起打球,不过这太晚了又冷的慌,再说要真有兴致的话就应该一下自习就来打,⼲嘛还回宿舍一趟呢,这不浪费时间嘛。明显就是突然起的兴致。
众人不知道是哪里触发了袁康棋的兴致,但还是在心中把那个触发点骂了个狗血淋头。
本来说打个二十分钟就回去了,袁康棋估计也发疯发的差不多,不过很快众人就意识到了不同来。
魏雄是最先倒下的,他个子小,虽然精⼲但⼲不过大⾼个儿,自己率先在篮球场上的地面躺下来。
胖子咬牙多坚持了十分钟,也扑街了。他挪着庇股坐到魏雄⾝边,大冷的天出了一⾝汗,一边拿纸巾擦汗一边喘着耝气对魏雄道:“袁哥这是怎么回事啊,心情不好?谁招惹他了?”
袁康棋这个人,仔细回想起来,大家似乎还从没看过他有发脾气的时候。任何时候都笑眯眯的一脸温柔亲切,同样都是学校风云人物,加上旁边有个生人勿进不耐烦应付人事的贺勋对比起来,简直就是一天使。
而且他的好脾气似乎是与生俱来,并不是装出来的。他做事也是这样,有条不紊,就是有时候有点柔弱,大家曾经喜欢打趣他,白长这么⾼的个儿,连换水的水桶都扛不起。不过美少年么,可以理解。打球的时候也是温和狡黠的,贺勋锐利,袁康棋圆滑,就是这么简单耝暴的风格区分。
但今天的袁康棋是有点不一样。以至于连神经大条的胖子和魏雄都能看出来。
“这么拼,好可怕。”魏雄道。
袁康棋还在和贺勋抢篮板。他其实是尽了全力的,打球都换了和平时不同的风格,显得有些耝暴,然而脸上还是笑眯眯的。
“他这是和谁较劲儿呢。”胖子百思不得其解:“这也不是啥比赛啊?他这是当职业比赛?”
魏雄摇了头摇:“艾玛,袁哥这生起气来太特么可怕了,还不如看勋哥发火呢。”
话音未落,就看见袁康棋进了个三分。
胖子和魏雄本着这时候不要惹怒他的思想“噼里啪啦”一通鼓掌,嘴里胡乱夸奖道:“打得好!打得好!袁哥真绝⾊!”
额上的汗在路灯下亮晶晶的,袁康棋抱着篮球站住,朝贺勋笑了一笑。也是平常的笑容,但在笑容里,似乎含了点少年意气的相争,不甘心和郁闷,最后却付诸有些复杂的一笑。
他平时打得不如今晚激烈,仿佛今晚是值得他用毕生精力来面对的一场比赛。贺勋什么话都没说,把帕子扔给他。
袁康棋抹了把汗,跟着在魏雄⾝边坐下来,似乎累极,也仰倒下来“啊”了一声,道:“真痛快。”
贺勋在旁边坐下来,拧开水喝了一口。
袁康棋侧头看他,道:“我赢了。”
贺勋:“你赢了。”
胖子和魏雄莫名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似乎有些僵持,仿佛发生过一些事情,但在两人心照不宣中,又莫名其妙的解决了。
袁康棋重复了一遍:“我赢了。”他突然又小声道:“可她不是比赛啊。”
她不是战利品,这也不是得分⾼就能解决的问题,感情从来不是公平竞赛。如果谈恋爱和试考一样,那他全力以赴也会追求第一。可偏偏就是这道题,他不会。
人生中前前后后十多年,不算长甚至称得上稚嫰,总有一天会栽在一个人手上的。说出来可能大家都不信,但周婧真的是他的初恋。
第一个感趣兴的人,第一个喜欢的人。明白的太晚,估计明白的早也没什么用,但“如果”两个字,永远都能给人侥幸的安慰。
这有什么办法呢?这也没什么办法啊!
谁还没个失恋的时候呢?
虽然不甘心,不服气,不⾼兴,但好像除了认输也没什么办法。虽然表现的坦坦荡荡无所谓,其实还是有一点伤心的。
袁康棋翻⾝坐起来,道:“贺勋,你记住,这场你输给我了。”仿佛这样就能強调什么,证实什么一般。
不是因为比不上,也不是因为本来不好,看,在某些时候,他还是可以赢的。
贺勋:“嗯。”
本来可以赢的,但也仅仅如此了。到此为止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走喽!”他站起⾝来,又恢复到笑眯眯的模样,把篮球抱在手上:“今晚痛快,下次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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