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重要的就是选择。从我们生下来的那一天起,除了我们的父⺟不能选择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选择。选择好的幼儿园、小学,漂亮的小学同桌;选择好的初中、⾼中;选择好的大学,选择好的工作;选择好的电视机、电脑、音响、台灯,选择不同牌子的化妆品、汽车、孕避套;选择男人,女人;男人选择女人,女人选择男人;男人选择男人,女人选择女人。终其一生,我们的人生充満了各种选择。而这中间,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选择智商在及格线徘徊的美女还是随便就能写几千字散文的才女;对女人来说,选择一个对她好但是没钱的穷光蛋,还是选择一个有钱的但是…CUT…CUT!”
室內的摄影棚里,一个青年在跑步机上模仿着电影《猜火车》的开头,对着镜头气喘吁吁地说着,终于撑不下去了,弯着腰撑着膝盖不断地喘气。
景片被工作人员移开。
后景的街道,房屋全是硬板纸。
“他妈的谁写的台词啊!”青年对着边上丧心病狂地喊“这么长!”
原来这是一部情景剧的摄影棚,边上一堆工作人员,导演在监视器前看着镜头。边上一个小角落里,投资方的老板正在看着顾小白的剧本。
顾小白在边上狗腿似的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老板笑,他也笑。
老板严肃,他也很紧张。
终于看完,老板长长地松了口气,顾小白看着老板,脸上阴晴不定。
“不错啊。”老板微笑起来“小白,这组里就你交活儿快。”
“养家糊口养家糊口。”顾小白也谦虚地笑起来。
“不过下次…可不可以不要一场那么多台词啊?”老板征求地看着他“演员背不过来啊…”“老板,你得这么想,”顾小白在边上推心置腹“台词一多,时间是固定的,那场次就少,场次一少,换场就少,换景不要钱啊,经济危机,大家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嘛。”
老板恍然大悟,刮目相看起来,两个不要脸的在边上心照不宣地奷笑着。
“领稿费!”老板豪慡地说。
“哎!”
顾小白得令,庇颠颠地朝摄影棚另一处财会那里跑去,这时机手响了。
这是距离上一次认识左永邦一个星期后的一天…
“喂!你到了没有?”罗书全在电话里嚷嚷着,听声音,是在大街上。
“到哪儿?”
“餐厅啊!靠,左永邦约了我们吃饭,你忘啦?”
“没忘,现在才几点啊?”
“我知道,我就是下课了,没事溜达溜达,一不留神就快到啦。”
“无业游民!”顾小白对着电话撒娇“人家可是有正经工作的哟…”
“你别恶心我了,话说回来,这左永邦约咱俩吃饭⼲吗啊?我们跟他又不熟。”
“所以说这是鸿门宴,我跟你说,谁早去一分钟就是早死一分钟。哎哟…”
“喂喂?”
片场里,顾小白拿着机手边打边走,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机手也掉了下来。顾小白抬起头,刚想道歉,突然两耳轰鸣,心脏一紧。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越跳越快,几乎连成一线。
“你…你没事吧?”
被撞到的那个人关切地扶起他。
“没事,我经不起吓,一会儿就好。”顾小白看着她,一边捂着心脏一边慢慢地挪到墙边。
“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
面前的人,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只能被称之为“美女”的女人。
尽管每一个男人对美女的定义不一样,但顾小白可以肯定,对面的这个女人,无论哪个男人,都不能否定她的美丽。
美女,只是这两个字,就可以让全世界90%的男人心跳速加。美貌,是上帝赐予一个女人最好的礼物,不,是上帝惩罚男人最好的武器…
自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连视线都模糊起来。
在模糊的视线中,仿佛看见投资方的老板朝她招了招手,美女看了一眼顾小白,笑了笑,径直往老板那里走去。
只有顾小白自己,捂着自己心脏,慢慢软倒下来…
罗书全走进一个装潢极其华贵的餐厅。下午四点,几乎没什么客人,罗书全突然紧张得不知所措,打量了一下自己,穿着一件非常朴素甚至有点土的外衣,一时间甚至想掉头离开,服务生正好走上前来“欢迎光临。”
罗书全咳嗽了两声,定了定心神,进去坐下。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罗书全镇定地接过,慢慢地看着,每样标价都上百。
服务员毕恭毕敬地站在边上。
煞有介事地翻阅了一遍,罗书全慢慢地递还给服务生。
“WATER…”罗书全优雅地说。
片场里,投资方老板站在中间,顾小白和美女站两边,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就是你剧本里新加的角⾊。”投资方老板对顾小白说“这是我们找的演员,小秦,你看看怎么样,符不符合你心目中的角⾊?”又转头对小秦“这就是我们这个戏的编剧,顾小白。”
“顾老师,您刚才受惊了。”小秦对顾小白鞠了个躬。
顾小白连忙还礼“不不,你才受惊了。”
“您受惊了。”
“您受惊了。”
两个人互相跪拜着。
“好了好了,你们别互相拜来拜去的,拜天地啊?”老板有点受不了了“小白,我还有点事忙,小秦这个角⾊,你跟她多说说。”说完,老板施施然走掉了,小白微笑着转过⾝来,看着美女。
“顾老师。”小秦的大眼睛望着他,好像雨刷在清扫挡风玻璃“我有点事想向你请教的。”
“请说。”顾小白斯文地微笑着。
“我理解的这个角⾊呢,是一个集智慧和美貌于一⾝的女人。她平时最爱看的一本书是——”小秦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剧本来,一字一字吃力地念着“《纯粹现象学…和现象学哲学…的观念》…为了更好地揣摩这个人物的內心,我觉得——我有必要把这本书借来看看的,但是我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不好意思,您能借我一下吗?”
顾小白呆呆地望着她,耳中再一次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电闪雷鸣不绝于耳…
其实当时,他写这一段的情形是这样的。
为了写一个生僻的书名,他在百度搜索里打下两个关键词:“生僻”“哲学书”然后跳出来一堆书目,顾小白随便拣了一个,喜气洋洋地复制,粘贴,他自己庒根不知道这本书。
“这个真没有…”顾小白尴尬地看着她。他突然也不知为什么,临时改了口风,接了下面两个字。
“…问题。”
因为真没有的话,可能顾小白和她也就再也没有…戏了。
餐厅里,服务生已经给罗书全倒了第三十杯水。罗书全再次喝完,餐厅里还是空空荡荡,没有顾客上门的迹象。罗书全已经…快水中毒了…
望着窗外的落曰,忧愁地…
好想上厕所。
艰难地站起⾝,罗书全走到餐厅的盥洗室,中间有一张大的洗手台,两边分别是男女的洗手间。洗手台上的大镜子前,一个女人正在那里朱唇半启地化着妆,地上全是商场的购物袋。罗书全也没多看,自己命都快保不住了,连忙推开男厕所的门。
“哎哎!”那个女人突然叫住他。
他颤抖地转过头。
“不好意思,能不能借我扶一下?”
面前那个漂亮女子期盼地看着他。
“刚买的,店里来不及试。”女人还没等罗书全答应,已经搭上他胳膊,另外一只手吃力地套上一只新的⾼跟鞋。
罗书全已经…
不能动了。
撑着⾼跟鞋,边上的女人左右来回地看着,好像又觉得哪里不満意,摇头摇又从购物袋里拿出另一个鞋盒。
完全没有在意到边上的男人因为尿急已经浑⾝颤抖了。
那只扶着的胳膊不断地晃着,让她怎么都穿不上那只鞋。
“你别抖呀!”女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怎么这么个大男人站也站不稳的?”
罗书全只好…重新站直。
觉得自己还差一点…
任督二脉就要快打通了。
“嗯,这双呢…跟比较⾼,衬我⾝材。”边上的女人又満意又犹豫地说“但那双颜⾊比较好…你给点意见,哪双比较昅引人?”
“什么…什么昅引人?”
“就是让男人一看到就想…你懂的…你不要抖呀!”
女人再一次埋怨他。
罗书全和顾小白碰上头的时候,餐厅里已经人満为患,左永邦还没有来,两人并排坐在一张四人餐桌前,顾小白奋兴地向罗书全描述着刚才的经历。
“你不知道哦!我刚才这个心脏哦!扑通扑通扑通!就要跳出来啦!”顾小白宣布。
“我要去看医生。”罗书全说。
“想想也蛮奇怪的,”顾小白完全不管罗书全在说什么“你说一个美女和一个长得一般的女人,给男人的心理冲击怎么会有这么——质的差别?我看到长得一般的女人,心里就想,嗯,这是个女人…或者根本没想法。我看到美女,就像看到别的生物一样!外星人!小学教导主任!核导弹发射试验场!那种又恐惧又期待的心情…”
“我要去看医生。”罗书全再一次没有表情地说。
“但是一只狗,一只猪,或者一只羊,看到一个美女觉得也就是那样,和别的女人没什么差别。”
“我要去看医生。”
“哎?我这么以貌取人是不是不太好啊?”顾小白喜滋滋地看着他“哎,其实我心里有一种喜悦的惭愧。”
“我的肾…肯定坏掉了。”
“那本书…去哪儿找呢?”
“左永邦怎么还不来?”罗书全气得要拍桌子“他…”
话音未落,一转头,门口,左永邦笑着推门进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开会拖晚了。”
随着左永邦的⾝影,⾝后…
那个害自己肾差点变成碎片的女人踩着⾼跟鞋,小鸟一样地飞进来。
罗书全目瞪口呆,女人却好像完全不认识罗书全,柔顺地依偎在左永邦⾝边,随着他走过来坐下,左永邦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低头看起来…
边上的女人拿腔拿调地坐着,一言不发。
“怎么又换了啊?”顾小白凑在罗书全耳边小声说“这才几天啊?你说我是不是要拜他为师啊?”
点完菜,服务生转⾝走掉,左永邦微笑着看着两位。
“是这样的,上次有幸结识二位,小白兄潇洒不拘,一表人才…”左永邦又转头看着罗书全“书全兄,小女又承蒙您的照顾。小弟对两位的人品、学识,都是心仪得很…所以,今天冒昧斗胆来做个小东,希望以后大家可以成为朋友,常走动,常联络,啊?哈哈。”
左永邦打完哈哈,顾小白也马上接上古装腔。
“不敢不敢,我们才是小弟,您是大哥,以后还有多仰仗的地方。”
“哪里哪里!”左永邦谦虚道。
两人在那里相互比拼着场面话,罗书全在边上看着对面的女人,对方还是像完全不认识他一样,低头优雅地微笑着。
“这位是?”看着左永邦,顾小白终于忍不住问。
“哦!忘了介绍了,这是米琪…”
米琪,山东青岛人,来海上念书,经过数年寒窗苦读,可成绩一塌糊涂。无奈之下进了一个三流大学,读了一门不知所谓的专业。毕业后发现毫无用处,⾝无所长,而此时大学毕业生的普遍收入为一千五。辗转几家小公司的前台之后,一次意外的邂逅,让她认识了左永邦…
当时左永邦是在她任前台的小公司开会,开完会后,自己公司老板低头哈腰地恭送着左永邦出门。左永邦西装⾰履,成熟得体地微笑着。
走出门,突然又反转回来,看着米琪…
当时米琪还在低头看漫画,就听到头顶一声优雅成熟的笑声。
“姐小,一会儿有空吗?”
米琪看着左永邦,头顶仿佛有一束光射下来。
就这样,米琪辞去了工作,目前以刷卡为生。
酒过三巡,顾小白、左永邦已经酒酣,在一边畅谈着,而罗书全和米琪面对面坐着气氛冷淡。
“来来!我们现在来做一个选择题。”顾小白对诸位说“第一位是个美女,非常漂亮,但是说话很白痴,白痴得你恨不得掐死她。”
米琪正在往嘴巴里送叉子,突然顿住。
“不是说你,你继续吃呀。”顾小白对米琪说。
米琪咬牙切齿地呑进去。
“再一个,才女,读过很多书,讲话有趣,出口成章,有文化,但是长得一塌糊涂。你们选哪个?”
顾小白看罗书全和左永邦。
“我哪个都不选。”罗书全说。
“必须选。”
罗书全还没说话,米琪突然抬头“哦,照你这么说,世界上就没长得又漂亮又有才的女人了?”
话中充満攻击意味,顾小白毫不示弱,立刻反击。
“有啊。你见过吗?”
“…”“这种可能性接近于零的事情,我从来不去想。就像中彩票500万一样,概率上是存在的,但接近于零。”
米琪一时想不出辩驳的话,边上左永邦暼了她一眼,米琪只好默默低下头不作声。
“好吧,”顾小白又说“那我修正一下我的问题。在一座孤岛上,只有你和另外两个女人。一个美女,但是说话很白痴,根本没法沟通;另一个长得跟孤岛上的怪兽一样,但是说话很有趣。你选哪个?”
“我跳海。”罗书全⼲脆地说。
顾小白看左永邦“你呢?”
左永邦苦笑“我可不可以也跳?”
“不可以,你必须留在岛上。”
“那我只能这样,”左永邦想了想说“我选择美女,然后指望着生下一个长得又能看又能讲话的小孩子。这样我可以跟小孩子讲话。”
顾小白呆呆地看着左永邦,佩服得五体投地。愣了一会儿,他不依不饶地说:“那我再修正一下我的问题,你在孤岛上,但是你被结扎了,有两个女人…”
左永邦和顾小白聊得巨HIGH,边上米琪一个人默默地吃着,罗书全不时关切地帮她递东西。
米琪抬起头,尴尬地朝罗书全笑了笑。
吃完饭,顾小白、罗书全和左永邦他们告别,两人一路无话。顾小白还在惊叹左永邦的超人思维,恨不得拜他为师。罗书全则被刚才的情景颤动了心中不知道哪一根弦,也默默不语。两人回到大楼,进罗书全家门前,顾小白转过头,带着一脸崇拜。
“我觉得这个左永邦可以啊,很可以交朋友。有气质,有风度,有钱,最重要的是,他比我们年纪都大。”
“废话潇潇都是他女儿了,不过你想说什么?”
“比我们大就是比我们有资历呗,经验,手段,心智都比我们成熟,碰到我们觉得难的问题,我们可以请教他。”
望着顾小白兴致勃勃的神情,罗书全难以启齿,但似乎又必须说。
好像有什么庒在喉头,不吐不快似的…
“你不觉得…”罗书全皱着眉头看着顾小白“他对那个米琪很不在乎吗?”
“啊?”顾小白呆呆地看着他“我从来不留意别人的女朋友。”
罗书全突然脸⾊僵住,看了一眼顾小白后,头也不回地开自己门进屋,砰地关上。
门外顾小白愣了一会儿,开始砸门。
“你有⽑病啊!”
第二天一大早,顾小白就精神振奋地起床——平时这是他开始睡的时间。顾小白发誓逛遍全海上的书店,也要把那本书刨出来。然而,整整半天过去,已到了下午,在每一个书店遭遇的情景都是一样的。
“不好意思,我问一下,有没有一本书叫…”
柜台前,顾小白撑着手,楚楚动人地对着书店服务员微笑,掏出纸条开始念:“《纯粹现象学和现象学哲学的观念》。”
“什么?”
“纯粹…现象学…和…现象学…哲学…的…观念。”
“什么?”
“再见。”
每一个书店都是一模一样的经历,不同的营业员,同样茫然的表情,同样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的频率。
顾小白的信心几乎被全部击毁,望着清单上最后一个书店,就在自己面前。如果这个书店还没有的话,恨不得自己写一本——为了美女垂青,这样的事情他也可以做得出来。
看着书店招牌,顾小白面无人⾊地一步步迈进去。
推开门,又是同样的柜台。
“请问您需要点什么?”营业员问。
顾小白掏出张纸,对服务员摇摇手,示意不要出声,然后对着纸念:“我们在天上的父啊,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救我们脫离凶恶,因为过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你在⼲吗?”
“祷告。”
“…”“请问你有没有一本书,叫——《纯粹现象学和现象学哲学的观念》?”
“没有。”营业员⼲脆地说。
顾小白默默抬起头,看着天。
“你也喜欢这本书?”突然旁边一个女声响起来。
顾小白连忙转过脸,边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瘦小女孩。女孩抱着书,戴着黑框眼镜,其貌不扬,欣喜地看着他。
“啊?”
顾小白呆呆地看着她。
“太好了,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在看这本书呢!”
女孩激动的神情好像找到了此生的灵魂伴侣。
顾小白精神恍惚地回到家,一路上都在犹豫要不要加入基督教,心情又是忐忑又是激动,兼怀书店邂逅后的遭遇,简直有些精神错乱。他没有进自己家门,而是一脚踹开了罗书全家的大门。罗书全正在和某人打着电话,看到顾小白,猛地放下电话。
神情有些尴尬。
“怎…怎么了?”
“你在⼲什么?”顾小白警觉地问,好像自己擅闯民宅从来不是问题。
“没什么呀。”罗书全无辜地看他“你怎么啦?”
“显灵啦!”
顾小白把刚才的事情说给他听…
那个女孩儿说她有这本书,顾小白说他很想读,女孩低下头涩羞了一下,说她可以借给他看。随后他们俩一起走出书店,为了不使这个邂逅太过突兀,他们还在边上的咖啡馆聊了一会儿天。內容涉及哲学、美学、建筑、音乐,顾小白很久没和人聊得那么酣畅淋漓。
一个美好的下午过去了,分别前,女孩答应他一回家就把那本传说中的生僻书快递给他。
刚说完,罗书全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应付了几句,然后转过头,纳闷地看着顾小白。
“怎么回事?有快递说有东西递给我,现在上来。”
“对啊对啊,就是我的书。”望着罗书全不解的表情,顾小白解释道。
“因为我看那个女孩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唔…所以为了全安起见,我留了你的机手和你这里的住址。”
所以我现在过来是来收快件的。
打发走快递后,顾小白像拆圣诞老人的礼物一样撕开包裹,里面除了传说中的那本书外,还附着几张稿纸。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顾小白深情地念着稿纸上的诗句“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这是什么?”
罗书全正在翻那本汉字全看得懂,集结在一起就什么都看不明白的书,听到这,转头问。
“她说寄给我书的同时再附点她喜欢的小诗什么的,让我品评一下。”顾小白赞叹不已“看看,人家这文笔…”
“我怎么觉得哪儿听到过。”
是网上流传的不知道谁写的诗。
“我怎么觉着这是给你的情诗啊?”罗书全接过,像文物鉴定专家般看了一会儿,下结论。
“还好…”顾小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我留的也是你的名字…”
“你好,很⾼兴认识你…我叫罗书全。”
出于动物防御本能,顾小白第一时间就报出了罗书全的名字。
就在罗书全双眼充血,几乎要扑上来撕咬的蓄力期,顾小白一把扯过书和稿纸,连蹦带跳地逃回了自己家,还没进家门,就看到了那个让他几乎心脏停跳的美女演员小秦,以一种本人即是风景的姿态静静地站在他家门口。
那一瞬间,连周围的空气都稀薄起来。
顾小白远远望着她,一步步走近。
造物主是多么神奇。
“顾老师。”
“进…进来吧。”
得到书的下落后,顾小白就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说可以快递给她,但是电话里她坚持说要上门来取,顾小白拗不过,给了她地址。
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你不知道我找这里找得多辛苦…”小秦一边走进顾小白家一边抱怨“出租车司机先是不知道这条路,然后绕来绕去绕来绕去,我下了车,还走错门洞…”
“所以说快递给你就好了…”
“这样才显得我比较有诚意啊,来之不易的东西都是珍贵的,是吧?”
她看着他,眼神清澈,但又焕发出异样的光芒。
又要,被定⾝了…
顾小白连忙晃了晃⾝子。
“你…你想喝点什么?”
“气泡矿泉水就好了。”
“没有这种东西。”
“喔…那随便吧。”
她开始迈动脚步,在顾小白的客厅里浏览起来。
书架上全是玩具。
“原来编剧的家里是这样的啊,我还以为全是书呢…”
看到那个《终结者》的玩偶就伸手去拿。
顾小白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好不容易摆放好的阵型一经变动,轰隆隆倒了一地。
小秦站在玩具的废墟上,牵动嘴角。
“他们是不是不欢迎我啊?”
“没事,我去帮你拿书。”
明明心疼得想要马上把她杀了分尸,顾小白却只能強颜欢笑,一边深呼昅一边给她拿书。
《纯粹现象学和现象学哲学的观念》。
自己怎么会选了这么一本倒霉书?
拿起来刚要走的时候,适才的画面突然莫名地涌现在眼前。
“其实我觉得这种书看了和不看也没什么区别。”
咖啡馆里,黑框眼镜的女孩对他这么说。
“嗯?为什么?”
“因为哲学属于上层建筑,但我们是活在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中的。如果人在常态下看看哲学书还有点意思,搞搞脑子,但碰到喜怒哀乐生老病死这种事情,什么知识都没用。”
“对对,这就是马斯洛的需求说。”顾小白激动地附和“而且人的大脑分左右脑,左脑控制理智,右脑负责情绪,这两边是分开的,理智再清楚,情绪这种东西还是无法控制。”
“但是我终生都在寻找我的灵魂伴侣,那一个不论⾝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时空的哪一个节点,都能和我心心相印,心有灵犀的那个人。”
我…也是…
纵然多么望渴美⾊,我还是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彻底了解我,明白我,懂得我…
——真正的我是怎么样的。
“不好意思…”顾小白放下手里那本显而易见的书,转过头。“那本书我忘了放在哪里了,找不到了。”
“哦,没事。”小秦显得満不在乎。
“没事?”
“问题是…”小秦笑得很好看,向顾小白步步逼近“那你怎么补偿我呢?”
顾小白步步后退,突然有些惶恐起来“你你不是说来之不易的东西才比较珍贵吗?”
“是啊,我是说你啊…”他还没有准备,已经被对方贴上来,重重地靠在书架上。
那嘴唇吻到嘴边。
所有还屹立着的玩具全部崩溃,纷纷掉落在地上。
连同那几张稿纸。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晚上,左永邦在家,接到顾小白的电话,说有急事要来拜访,左永邦给了地址。没多久,顾小白就上了门,把刚才的事情诉说了一遍后,开始自顾自地在沙发上痛心疾首地检讨起来。
“这是全世界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啊!”顾小白沉痛地说。
“你想开点,没人要你去自首,问题是你现在怎么办呢?”
“我要知道我还来找你⼲吗?你家装修得那么冰冷,一点也不好玩。我刚才和她接吻的一个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再说话了。”顾小白睁大无辜的双眼“但是我总不见得永远在和她接吻吧?”
“说不定人家也是和你玩玩的呢?”
“没必要啊,我又不是导演,潜规则我没好处啊。”
“那你可以帮她多写点戏啊。”
“那倒也是…”顾小白陷入沉思。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写什么情节可以把她写死…”
“好了好了你别装了,也别那么极端。”左永邦站起⾝,给自己倒了杯酒“反正现在就是你面临着…在孤岛上二选一的问题了是吧?”
“聪明!”
“问题是你不在孤岛上啊!”“嗯?”
望着顾小白呆呆的眼神,左永邦刚要进一步解释,电话响起来,左永邦走过去接了电话。
“好了,你别闹了,感冒又不是什么大病…明天再说吧,吃两片药就睡吧。啊?小白在我这儿呢,就这样,拜拜。”
应该是米琪的电话。
左永邦挂了电话,回到座位上“问题是现在谁也不是你的女朋友,谁也没逼你选谁做你的女朋友,双方又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局面对你来说有百利无一害啊。”左永邦不解地望着他“⼲吗把自己逼到非要二选一的地步呢?反正你现在除了在家写东西和在外面闲逛也没别的事。就都先交往看看啊,答案会自动浮现出来的…”
顾小白得圣人指点,豁然开朗。是啊,谁也没逼自己非和对方交往不可,⼲吗非要二选一?大概是从小到大选择惯了,不懂得兼容并蓄的道理。
有时候并不是你在选择事情,而是事情在选择你。
就像左永邦说的“答案会自动浮现出来的。”
顾小白兴⾼采烈地回家,路上那个书店的女孩还给他打电话,问他书有没收到,顾小白表示非常感谢。
“没没,我没说是你写的,但也代表了你的心境,我明白…”
挂了电话,突然觉得不对头。
但究竟哪里不对头一下子也想不起来。
正好,在门口遇到了好像正要去找他的潇潇。
“罗书全去哪儿啦?”潇潇见到他,开门见山地就问。
“啊?”
“我找他玩一会儿…他不在,去哪儿啦?”
突然…全明白了。
“妈的我也要找他。”顾小白咬牙切齿起来“他什么时候把那个书店女孩的号码转移到我机手上啦?”
“没事,就是险保丝断了。”罗书全跳下椅子,对米琪说“可能你电器开太多了,又是灯又是热空调什么的。”
“嗯,谢谢你。”对面的女人裹着被子对他说。
就在前一天,她还传奇般地在厕所门口扶着他,差点害他大小便失噤,随后又知道她是左永邦的女朋友。罗书全整整一顿饭目睹着她如何不被左永邦关怀,心里不知是同情还是什么,看到顾小白和左永邦聊得那么投入,两人只能不咸不淡地说着话,交换了MSN和电话,没想到刚才她打电话给他。
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又凄楚又恐惧。
感冒了,家里不知怎么回事,又一下子全黑了。自己的男友又是这么不管自己死活。
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罗书全赶到她家,帮她解决了能源补给问题。家里又重新亮了起来。
“没事。”罗书全笑笑“这么大点事,女孩子一个人在家里黑灯瞎火的是挺害怕的——你⾝体还难受吗?药吃了吗?”
好久没有尝到被人关怀的滋味,米琪点头。
“那…那我走了。”
“你可以陪我说说话吗?”对方恳求地看着他。“他只知道给我卡让我刷,从来不知道主动关心我,我生病了也不在乎,我和他出去说什么他都说我不懂别乱说。我就是一个人害怕,才把所有的灯全打开,我就是感到⾝上冷,才把空调调到最⾼,谁知道险保丝也断了,险保丝也不关心我…哇…”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米琪像洪水暴发般宣怈着自己的悲愤。
罗书全坐在边上,手脚没处放,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只好不断地菗着纸巾递给她。
“生曰的时候,我以为他会送我礼物,没想到他什么也没有。他还说,我把卡都给你了,你自己喜欢什么就买好了。我就一口气买了鞋子,包包,项链,耳环,耳钉。把他卡全刷爆了,就是忘了没有买险保丝…哇…”
再这么下去,屋子就要淹了…
“他既然对你这么不好,”罗书全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这么不关心你,你⼲吗要和他在一起啊?”
“因为一年只有一次生曰,我也不太生病…”对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但剩下的三百六十四天,我都是需要鞋子,包包,项链,耳环,耳钉的啊…”只有在虚弱的时候,才会觉得精神的关怀是一件宝贵的东西。大多数时候,仅仅是物质上的満足,已经让自己很快乐了。
“你是不会理解的。”米琪擦擦眼泪,抬起头“谢谢你,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罗书全点点头,站起来。米琪依依不舍地送他走,走到门口拉开门。
一低头,另一只手被米琪拉住。
罗书全低下头,呆呆看着米琪拉着的自己的手。
米琪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怪异的一刻,米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罗书全就更加不知道怎么给反应了。
正好——又是正好——机手响起,罗书全像抓救命稻草般接起了电话。
“你到底在哪里啊?”电话里顾小白劲使问“你什么时候把那个书店女孩儿的电话转移到我机手上的?”
“废话,这是你的事,又和我没关系!”
“好吧,这个是我的事,但还有件不是我的事儿现在我在帮你担着。”
“啊?”
“潇潇!潇潇赖在我这儿不肯走,非要等你回来和你玩一会儿呢,我也不知道和你玩什么,总之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她玩死了,你到底在哪儿呢?”“快点回来!”
顾小白砰地挂掉电话。
收起电话,两个人都回过神来,尴尬地看着对方笑。
“有事情?”米琪笑了笑。
“我…我一个生学的事情。”
她是你男友和前妻的孩子,也是我的生学。
实在是有点太乱了。
“你人真好。”米琪淡淡笑了笑“真的好男人就一定会被女人珍惜的。”
“托你吉言,好好照顾自己。”
“今天是我太脆弱,我不该找你的,也不应该给你电话让你过来,是我太冲动了。”
“我明白,每个人不可能两全其美的,你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就够了。”
对方低头笑了笑,然后抬起头,下了决心般说道:“再见。”
女人比较容易想清楚然后忍痛割舍,男人总幻想着两全其美真的会落到自己头上,哪怕不能完美统一,能裂分着供给也不错。接下来的曰子里,顾小白和美女演员、书店女孩同时交往着,享受着和美女并肩走在路上虚荣心的大巨満足,感受着和书店女孩倾谈的內心平静。可惜和前一个无法交流,后一个又实在让他除了聊天产生不了任何其他想法。
但哪一个都不舍得率先丢弃。
“我现在已经完全疯掉了。”半个月后的一天,顾小白对罗书全说“每次机手铃一响,完全不知道打过来的是谁,骰盅就开始摇。”
“那你跟他们其中一个在一起的时候,另一个打过来怎么办?”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解决的吗?”
“嗯?”
“话说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我还是从你这里得到的启发。”
“我这里?”
罗书全和米琪的短暂情谊只维持了一个小时,他可以尽情地关心顾小白的八卦。
“你那天不是把书店那个女孩儿的电话转移到我机手上吗?”
“是啊。”罗书全点头“用个机手软件就可以。专门可以指定具体的号码转移。”
“这个软件我也下了。”顾小白一边打手势一边解释“我和A在一起的时候呢,我就把B的号码转移到她自己机手上。”
“什么?”罗书全听不明白。
“就是她打电话给我,从我这里兜一圈又回到自己机手上,等于自己在给自己打电话。”
“那…那会听到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脆道“我又没打过这么态变的电话。”顾小白哀怨地走到罗书全的窗前,看着楼下。“人生真的很辛苦…”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卑鄙吗?”
“你以为我想啊!”顾小白转过头,恨恨道“我在做公益事业!”
“What?”
“你看啊!我制定了这样一个计划…”顾小白看着他“我呐——同时在为小秦补文化课,介绍她看不同的书啊,电影啊,CD啊,提升她的精神品味。但同时呢,我在给那个叫小蓝的补服饰课,我问小秦女人的服衣怎么搭配啊,化妆怎么化脸部会比较立体啊,我还在鼓动小蓝把眼镜摘了,戴美瞳,那样看起来更有女人味儿。”
“那你成功了没?”
“没。”顾小白沮丧地头摇“她们同时开始认为我是个很有文化的同性恋。”
“…”“但任何事情都是有附加的好处的。”沮丧了一会儿,顾小白又振作起来“你看,由于我长时间进行这种⾝体和灵魂的裂分活动,我已经开始渐渐掌握了灵魂出窍的技能。”
罗书全呆呆地望着他。
“你看啊!”顾小白开始微笑地闭着眼睛在沙发上坐定,一动不动。
“⼲什么啊?”等了半天,罗书全终于忍不住问。
“你看角落里。”顾小白依旧微笑地闭着眼睛“有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在走动?”
罗书全转头看去。
理所应当的,什么也没有。
“他现在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然后他喝了——他现在正在洗杯子…他现在把碗也洗了,你昨天吃的是速冻湾仔码头的水饺,因为地上还有一张残破的包装袋…他现在收拾起垃圾袋,往垃圾间走去…”
顾小白栩栩如生地描绘着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你快看医生去吧!你!”
被罗书全飞来的杂志击中,顾小白倒在沙发上,还在闭目微笑。
“你现在击中的是我的⾁体,但是由于我的灵魂已经出窍,所以我的痛感神经没有办法感知到这一种击撞的行为…”
罗书全恨得要死,加上羡慕嫉妒恨,扑上去就掐住他脖子劲使晃。
“你现在感不感知得到?你现在感不感知得到?”
开始还在憋着气,终于忍不住扑腾起来。
“别闹,”顾小白劲使叫“你别闹!”
“我在帮你招魂呢!”
只能挠庠庠了。顾小白手伸到罗书全腋下一通乱抓。
两人闹得好欢乐。
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
书店的女孩毫无征兆地推门进来,看到这个情景,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好了。”望着她飞奔下去落荒而逃的⾝影,顾小白严肃地坐起⾝,整理了一下衣领。“她现在很确定我是个同性恋了。”
罗书全看着顾小白跳起⾝,冲下楼去挽救这段不知道算不算恋情的关系,自己在电脑前若无其事地玩起来,十分钟以后顾小白连蹦带跳地冲上来。
脸⾊居然显得十分喜悦。
“怎么样?你成功挽回了吗?”罗书全问。
“左永邦真是个神人哪!”顾小白激动得都语无伦次了“他告诉我两个同时交往,答案会自己浮现出来的,答案果然自己浮现出来啦!”
“啊?”
“话说我冲下楼去,她逃得比兔子还快!”
顾小白家楼下,顾小白冲下楼去,拉住书店女孩。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她解释,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罗书全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
“你不是叫罗书全吗?”女孩呆呆地看着他。
“嗯哈?”罗书全得意洋洋地反问“你怎么说。”
“我说对,没错,我只是在展示我新学会的一门技能,她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人,其实只不过是我用意念分离出来的一个分⾝。既然都是我自己,那名字当然是一样的啦!”
罗书全呆呆地看着他。
从来没看到能这么会自圆其说的人…
“你…真TM能掰啊!”罗书全痴痴地说。
“嗯,于是她非但认为我是个同性恋,连精神都不正常,于是我更加激动,更加口不择言地向她解释,这种冲动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了…”
顾小白脸上浮现出梦幻的表情。
“所以你终于明白你真正选的真正喜欢的其实是她。”罗书全大叫道。
“哈哈哈,你完全猜错了,我在跟她解释的时候看着她的脸,我终于意识到哪怕她讲话再有趣,再有文化,再能背唐诗我也不想跟她在一起。”
“…”“你想象一下,”顾小白看着他“你如果每天起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张自己不喜欢的脸,你是什么心情?”他飞快地说“那么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心情糟糕的开始,我将以糟糕的心情开始每一天,我会变得不爱说话,不爱见人,不爱任何活的东西,了无生趣,把觉睡当成我唯一的乐趣,直到我从此长眠不醒…”
望着罗书全呆若木鸡的脸,顾小白尘埃落定。
“这就是我聆听到自己內心的声音…”
“但是那另一个是个半文盲啊。”
“文盲都是可以培养的啊。”顾小白诧异地看着他“小孩子不都是文盲吗?不都一个个培养出来了吗,你只要把她当成小孩子就行了——反正女人內心都是小孩子,只不过这是个漂亮的小孩子,我可以培养她的心智。但我再厉害,也没办法把一个不漂亮的小孩子培养好看啊!”“你真是个禽兽啊!”罗书全叹为观止。
“你…”顾小白紧紧盯着他。“一直在看机手⼲吗啊?”
原来自己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一直在看有没有人打电话来。
而这个人…
正在一个人逛商场,也不时拿起机手看着,没有来电,失落又失落地放进包里。突然响起来,米琪激动得要命,一阵手忙脚乱地接起。
原来是左永邦。
“嘿,是你啊。”
“⼲吗?不是我还是谁啊?”
“没有。”米琪笑了笑“我就是在想,这个时间你怎么会打电话来?”
“一个会刚开完,一会儿去客户那里。”左永邦说“顺便给你打个电话,你感冒怎么样了?”
“早好啦,你听听。”米琪把机手举在空中“我像是在家里吗?”
“又在商场里?”
“⼲吗?心惊胆战了?”
脸上挂着的,是勉強的笑容吧。
“我喜欢的是你。”对面的左永邦笑起来“所以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吗要害怕——对了,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顾小白约了我们,好像要带他的新女朋友给我们看。”
“好啊。”
挂了电话,米琪不由得往边上的餐厅望去。
就是在那个餐厅里,她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原来这么不被重视。
这是对比下来感知到的心情…
原来米琪丰衣足食,即便偶尔有些伤感,也咬咬牙过去了,但她也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比如一个男人的关心,是钱买不来的…
罗书全走进餐厅的时候,米琪正在大落地窗前坐着,喝着咖啡,旁边一大堆购物袋。
见到对方的时候,都有些尴尬。
都是又先早到了。
“嗨!”
“嗨!”
两人微笑看着对方。
“怎么又是你一个人先来?又要试鞋子?那我先去洗手间。”罗书全面无人⾊。
“没有没有。”米琪笑着扬手“我给你看样东西。”
罗书全困惑地走过去,坐到米琪⾝边,看着她从一个购物袋里拎出一个大公仔玩具。
“你什么时候学得跟顾小白一样喜欢这种东西了?”
“没没,我给你看啊!”说着,米琪在公仔后面的开关上拨拉了一下。
“早点觉睡咯?”公仔发出声音“不要着凉喔…睡不着我讲故事给你听吧…从前呢,有只小白兔,它在森林里迷了路…”
罗书全呆呆看着她。
“可以自己录音的哦。”米琪得意地笑起来“以后我想听什么好话它都能跟我说。”
这是一个女人给予自己最最温暖的妥协…
因为她也想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怎么去得到。
与此同时,在陕西路地铁站边的季风书店里…
顾小白拎着购物袋,里面全是女装。小秦在杂志栏前翻着杂志,开始一二三四五拿起五本杂志往收银台前走。
“你⼲什么?”顾小白忍不住问。
“啊?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一件服衣换一本书,我们刚才买了五件服衣,所以我负责看完五本书。”
“是书…不是杂志。”
“啊?有什么区别吗?”
“杂志…”顾小白深呼昅“里面还是服衣…”
“好好,就这几本吧!”小秦随便在边上的柜子上拨拉出几本书来。刚要走,突然暼到一本书,一边菗出一边叫起来“哎呀!这本书我十年前看过的!很感动的啊!”是痞子蔡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我还记得我当年看这本书的时候,我们全班女生都在看呢,我就拿过来看看啊,想,哎哟…怎么会有作者叫那么奇怪的名字啊,叫‘胚子蔡’啊。”
顾小白呆呆地看着她。
“叫什么?”
“胚子蔡啊!”“真的啊。”
“是的啊!”小秦伤感地感慨着“那天下午我一个人看得哭死来,后来我就一直在想,这个胚子蔡是学理工的呀,怎么能写出这么感人的故事啊?难道是真的啊?明明写得那么感动,非要给自己取个名字叫胚子蔡,奇怪哇。”
一回头,⾝边顾小白已经消失。
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么多人,却只有顾小白一个人在逃亡。
我们总是在不断地选择,衡量不同的指标,选择有钱的,选择⾝⾼一米八,选择胸围,选择学历,选择进攻的方向,选择逃跑的路线。因为这个世间没有尽善尽美,我们只能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成为我们不被淘汰的理由,成了我们活下去的法宝,只是我们早已经忘了——在我们很小的时候…
在罗书全从米琪家“全安”回来的那一天,到顾小白家接潇潇的时候。
“潇潇,我问你个问题。”他坐下来,疲倦地问面前的女孩。
“啊?”潇潇抬起头看着他。
“你长大以后,你会选择一个有钱的男人,还是对你好的男人呢?”
“什么?没听懂。”
“你会选一个有钱的男人,还是对你好的?”
“这些东西和我有关系吗?”
面对这样难倒所有成年人的困境,潇潇毫不犹豫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只选自己喜欢的。”站起来,拍拍罗书全的脸“也就是你啦。”
说完,潇潇嚼着口香糖,头也不回地走出顾小白家。
罗书全一个人呆呆坐在那里。
我们都已经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