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了!”马晓舂一声长叹,狠狠的把手里一张东西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闷闷的坐下两眼翻白看天花板。
赔的不是他一个。眼看着苏羽一手落下大半个研究室都是一声叹息,只有常昊李昌镐寥寥数人眉开眼笑搂着古力开始称兄道弟。
“他们怎么就是不相信我的判断呢?”萝德丝开开心心的等着领取自己的本利,一边还故作姿态的连连叹息。
而吴清源则是満脸铁青恨恨不已:“女生外向…竟然我老头子都一时瞎了眼…”
对局室和研究室距离不过50米,所以那一声大巨的叹息沈锐隐隐约约也听到了。他无奈的看了看对面満脸诧异的苏羽,一手贴了上去。
“都安静!”这个时候老聂出马了,一声断喝让吵吵嚷嚷的研究室登时安静下来“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这是对局室!有什么事情比赛结束之后到外面说去!”
这话真管用,常昊萝德丝一⼲胜利者立刻把古力架到外面要求马上结帐。李昌镐倒是不着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等他6个小时这钱总归也还是要给我的…”
“你怎么知道苏羽必定要第一手天元的?”现在这个棋盘怎么看都和上一盘很像,这结果让马晓舂肯定有些心理难以接受。
“苏羽是个报复心很強的人。”李昌镐的嘴角咧开露出六枚牙齿…这是他最接近于开怀大笑的表情“沈锐上一盘赢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自然想要把场子找回来。没什么,如果我遇到沈锐这种下棋没谱的人。也会有这种想法。”
嗯…下棋没谱。马晓舂沉昑良久:原来我马晓舂费尽了心力,就培养出来这么个下棋没谱的主儿…
“这不是坏话。”李昌镐自己都觉得这不是好词,连忙解释“实际上,他现在也算是自创一派,还是很了不起的。”
嗯…原来沈锐已经自成一派了。马晓舂继续沉昑。只是这次没想太多,转过⾝开始看棋。
中腹又是一架大风车。
奇怪了,这两个人很喜欢看5点半的少儿节目么?怎么动不动在中间就要摆个这东西出来看看?马晓舂手中捏着棋子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现在的围棋已经不是他这一代人能理解的了。
“这两个人,都是围棋介地意外…”李昌镐摇了头摇。“不过如果想看正统的围棋,那您不如去看曰本的三大头衔。那一招一式一板一眼才叫规矩呢。”他舒了舒腰有些笑眯眯“技术含量⾼,但人们未必喜欢看。很多人。尤其是外行,更喜欢看的还是这种大砍大杀的比赛。”
不过让很多人失望地是,苏羽看了这朵向曰葵良久之后,却转⾝到右上星落子。
沈锐似乎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跟着落子左下成了黑白对角。
苏羽没停,当沈锐的手刚落下,他便落子左上成二连星。而接下来。沈锐就到右下还了一个二连星。
“这是⼲什么?”老聂有些愕然的看着棋盘“模仿棋?”上一次沈锐和李昌镐比赛中的那个模仿棋可让老人家开了眼界,而现在看到沈锐跟着苏羽下对角,不能不让他有一些联想。
不过接下来1地进程让老聂松了一口气,看着苏羽挂角沈锐尖挡开始走平和路子,他不由自主开始咪咪的笑。
“平和的路子,不适合沈锐。”马晓舂不知道自己徒弟脑子里面到底转的是什么筋。竟然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乱战却和苏羽斗定式,真真是恨不得进对局室去菗丫两巴掌让这小子清醒清醒。这让一直在察言观⾊的唐莉不由得叹了口气:“当老师的,也真是不容易。”
“这是第二次了吧?”古力对马晓舂也算比较熟悉,说起话来也少了很多顾忌“上一盘沈锐乱砍地时候您就这样。现在他回了正轨您又这样,我倒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您才満意?”苏遥也是这个问题,看着马晓舂连连点头。
“上一盘应该慢慢的下,一点点看清楚苏羽的火力。”马晓舂开始开坛讲经“这一盘算得上天王山,应该上来就用最擅长的东西乱砍乱杀让苏羽找不到北!知道苏羽为什么要第一手下天元么?”他讲棋的时候两眼圆睁双手虚握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而下,颇有赵七爷风范“我刚想明白,他是为了不让沈锐乱杀!”中腹的战斗,不管怎么激烈总是要在天元上找平衡。而现在苏羽先把天元一分为四,后面沈锐不管是缠绕攻击还是逃孤,就不能不撞上去…
“此子何其毒也,其心可诛!”憋了半天,马晓舂总算是找到了一句能够表达自己內心深处愤怒地话,恶狠狠咬着后槽牙念了三遍之后颓然坐倒“看这意思,这盘棋沈锐悬了…”
悬了?现在已经悬了。比赛开始了一个小时,棋盘上落下了55手,冷不丁沈锐把自己从对局里子套来再看看形势,突然发现自己要糟:他白棋所有出头的方向都让苏羽不声不响的弄成指向央中天元,而且留下的路还都是他最难受的。
他怎么做到地?上一盘棋沈锐就是一⾝冷汗,现在又是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家摆在了火炉上,心中的难受说也说不出道也道不明:苦心经营了良久的模样,就这么废了?
“还是要靠杀来解决问题。”马晓舂的汗不比沈锐少多少,脫下西装呼嗒呼嗒的扇扇子“要是这么铺地板一直铺下去,沈锐是必败!”
说到铺地板,马晓舂不由自主地就看了一眼死赖在国中不走的李昌镐和羽根直树:说起来。这两位才是地板派的精英…有空应该让沈锐多打打曰本地棋谱了,了解一下其他风格对他也有好处…对,回去让他先摆20盘曰本头衔战对局,然后每盘棋写一个点评上来。
沈锐突然觉得⾝边的空调似乎大了一些,汗透的后背上冷不丁冒出来一股凉意,于是便把刚才脫掉的西装又拿了起来披在⾝上。
还是要杀。沈锐越往下看心越凉。重重给自己脸上一个大嘴巴之后,把棋子拍落棋盘。
这手棋也许算得上胜负手,但沈锐却并没有打算靠这手棋能把颓势扳回来。他所希望的是可以搅乱苏羽的布置,至少能够从这张大网里脫出来,能够找到机会反扑。
当让他没想到的是。苏羽玩得更狠,直接一手扑盖竟是要让他连右边出头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是不是过分了?”萝德丝在这个时候显然有些关心则乱,求助似的扭头看着马晓舂“您看呢?”
“过分么…”马晓舂比萝德丝还乱。那件服衣穿了脫脫了穿好几次脑袋上的头发更是抓的如同雀巢,现在看到苏羽这手棋自己也是分辨不出好坏“李子,你看这手棋…”
“不过分,而且还是恰到好处地好点。”李昌镐很冷静的,只要面对棋盘他就是石佛。“苏羽这一盖整个右边形势定安,剩下就是怎么收官定型的事情了。”
推算一下,马晓舂发现事实的确如此。这让他更是有一种恨铁不成钢地感觉:“沈锐这个兔崽子…”
“你总骂他⼲什么?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你徒弟,你这个做师父的怎么能这样子呢?”萝德丝在忍耐了一个礼拜之后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指着马晓舂鼻子理直气壮“人权…”
“国中就这样,逼急了还上手打呢。”唐莉忙不迭把萝德丝拉回来按在椅子上。“以前我们学棋的时候都这样,一盘棋下来如果老师能骂两句还算好的。就拿苏羽来讲,当年聂老师就为了一盘棋拎着皮带把他从屋里赶出去!”她搂着唐莉的肩膀低声说“这种事情,你问问那些30多岁的。谁没挨过打?现在好多了,不让打了,只能骂两句了,这就算是时代的进步了。而且,”她指了指马晓舂,悄悄地说“那是个狠人,别跟他较劲。”
只不过満脑子都是迂回包抄地马晓舂对萝德丝的话恍若未闻,自顾自的看着棋盘,一点也没给唐莉面子。
“围棋现在就是三国时代。”唐莉细细的给萝德丝讲故事“中曰韩三家一统江山,就算有个湾台有个国美偶尔冒出几个有点实力的,也撑不过世界大赛第二轮。所以你啊,别跟他们犯病。他们爱⼲什么就⼲什么,只要不招惹到你,你管他们⼲什么?”
“没什么。”唐莉也不好多说什么,有些遮遮掩掩的“反正啊,别跟汉文化圈混出来的人斗脑子…”
这倒是真地。萝德丝自幼学棋也读过三国看过三十六计,知道自己祖宗在树上的时候这帮国中人就开始內斗。而曰本人和韩国人在很多方面把这东西也学了个十足:远的不说,就说偷袭珍珠港,如果打开三十六计看看,至少有四分之一的计策都能用这场经典偷袭来做案例教材。
好在他们一直在內斗…冷不丁的,瑞典公主萝德丝地脑子里面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这让她把自己吓了一跳,一时间怔住了。
“沈锐没希望。”李昌镐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事情,突然一笑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棋盘。
“啊?”这让在场的所有国中棋手都有些错愕。古力更是直接叫了起来:“这才57手!棋盘上根本还是空空荡荡!你凭什么说沈锐没希望了?”
“沈锐翻不了盘。”李昌镐依旧不说原因只说结果,收拾好棋盘大步向外走“我要去吃午饭了…”
57手,沈锐就真的不行了?⻩奕中皱了皱眉⽑看一眼同样一脸不解的古力。摇了头摇。
“不明白。”古力和沈锐一样属于乱战派,在大局推导方面远不如李昌镐,所以尽管努力的分析变化,但也仅能看到30手之后。
“实际上,这盘棋沈锐没地主能挑起战斗。”沉昑良久,老聂终于开口给这盘棋下了定语。“前面地57手拔光了沈锐的牙齿,现在他就算有心要战也不可能再翻盘了。看吧,也许在下午开始半个小时之內,沈锐就该认输了。”
“不会吧?”好歹古力也是⾼段,虽然目光短浅一点。但也不是看不出后面的发展“至少沈锐这里跳出头,调子还是很好的,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啊…”“央中。”⻩奕中默默盘算算了一阵。突然低声说“这盘棋,从一开始就全部都在苏羽的算计之中。开局8手当央中被搞成大风车之后,沈锐就再也没有一点机会了…算了。”他摆摆头站起来,晃晃悠悠向外走去。
“啥意思?”古力真的被弄晕了,转过头问一边脸⾊阴晴不定地萝德丝“你明白么?”
没回答。老聂同样不说话。一时间对局室的气氛竟然凝固了下来。
“他认输了。”打破寂静的,是老曹。他看着电视画面上已经终止计时的赛钟和棋盘上指指点点的两只手,轻轻叹了口气“没到下午。”
整盘棋无机会。沈锐地心里有一种冰冷的感觉,从颤抖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全⾝:全盘无机会。
“实际上,苏羽第一手落在天元,完全是处心积虑要让沈锐发挥不出战斗力。”在写《围棋天地》的对局解说时。王磊落下第一句话之后便叹了口气,眼睛落在棋谱上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之后,才继续写“后面包括落四角星,包括突然回到平常对局一样的挂角分投。完全都是诱敌之计。而在第13手黑棋挂角的时候,沈锐就犯了本局最大的错误:他似乎忘记了央中的那团乱⿇!
“而在进程发展到30手的时候,沈锐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能够翻盘。”王磊翻看着对局室的解说记录,继续写“这时候,如果沈锐能够不理苏羽地圈地而是入央中攻击黑央中棋筋,那么后面还可战。但他放弃了。所以当第57手苏羽盖头把整个右边封死之后,全盘也就此结束了。”当然,他现在所写的,是赛后一群⾼段们重头分析的结果。而在当时,没有一个人,包括李昌镐在內,能够看出苏羽的用心。
这才是最可怕的。沈锐坐在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木然地看着只有寥寥69手的棋谱,那空荡荡地十字交叉让他的眼睛有一种刺痛的感觉。
“你没事吧?”唐莉坐在他的⾝边,轻轻的抚着他地头发,柔声说“其实大家都看到了你的实力…”
“你信不信我下一盘会赢?”沈锐突然转过头,直直地看着唐莉的眼睛“你相不相信?”
“我相信。”唐莉没有迟疑,也没有坚决,却只是淡淡地说“既然是你说的,我就相信。”
“这盘棋,苏羽下的可以说是完美!”沈锐没有再问,而是转回头看着棋谱,眉头皱了起来“真的不好办…老聂教调得这个徒弟,真的很了不起。论实力,天下只有李昌镐能赢他。”
唐莉没说话,只是从后面搂住沈锐的腰,把小小的脸贴在宽厚的肩膀上任凭长发落在眼前。
沈锐继续自言自语:“乱,怎么才能让他乱?他不乱我不能胜,只要他进了乱战就连个平常的六段都下不过。但怎么才能乱?”沈锐虽然自己是个四段,但口气之间已经摆起了九段的架子,指点江山很有马晓舂目中无人的风范。
“莉莉,你在京北的时间多,你说苏羽…”他动了动肩膀,却突然发现靠在⾝上的唐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轻轻的抖动着,却是在做梦。
不知道她会梦见些什么。
沈锐笑一笑,看天已黑透,便轻轻把唐莉反手抱住慢慢放到床上,又拉好被子给她盖好,看着她舒服的动扭一下⾝体,不由得有些好笑。不过下一秒,当他看到她灯光下晶莹却飘着红云的脸颊,鲜艳而微微翘起的红唇,白腻的脖子…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咽了一口口水的沈锐不敢再看,但是忍不住还是俯⾝凑了过去:要不然,亲一下再走?
慢着!一个天使悲歌:趁人之危的小人…
趁人之危?呸!这是我对象!亲也亲过抱也抱过的对象,我现在亲她一下难道还会被人说闲话不成?沈锐用中指把天使赶走,继续把嘴唇凑过去…
“老锐,吃饭了。”古力咣当一推门迈步进来,但睁眼一看立刻扭头就走“这屋里怎么没人还不锁门呢,奇怪了…”
沈锐撅着庇股目送古力关门,叹了口气:“起来吧,吃饭了。”但是让他料不到的是,刚才还睡得熟熟的唐莉突然一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沈锐怎么还不下来?”马晓舂在餐厅里看着面前的饭菜吃不下去,回头再看到古力一个人悄不声的回来,立刻皱眉头。
“他跟唐莉在楼上。”古力坐在桌子边看看大口吃⾁大碗喝酒的老聂,回眸对马晓舂一笑,然后自顾自的往杯里开始倒酒。
不管了。马晓舂愣了一下却突然笑了起来,摇着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