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光到最后都没有说自己猜的答案,蔡晓舂问了几次未果,觉得他故弄玄虚,吃完饭自己就午休了。没几秒钟,蔡晓舂踏实的呼噜声就从韩光上铺传来。
孙守江睡不着,他觉得韩光肯定猜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不想说。这种感觉让他饭也吃的不怎么香,虽然中午食堂做的是他最爱吃的红烧肘子,还一人来了一碗豆腐脑。夏天的热带丛林山地,居然午饭有北方的豆腐脑吃,这让很多来自北方的集训队员在感叹南方人跟自己思维不一样之外,一口气吃掉了红红白白的豆腐脑。孙守江注意到韩光没用吃豆腐脑,别人问他,他说自己吃不习惯,就送给别的队员了。
红烧肘子他也没怎么吃,只是挑了点蔬菜。在特种队部,吃素的兵基本是绝种的。蔡晓舂的饭量大,就直接嘿嘿一笑把排长的红烧肘子端走吃掉。孙守江本来不是这么墨迹的兵,看着韩光在想心事,自己也觉得心神不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韩光的忧郁眼神里面有东西。他佩服这个不好说话的韩光,不光因为他的枪法确实好,还因为他的沉稳冷峻。这在习惯咋咋呼呼的年轻军人里面是不多见的。孙守江是队部
弟子,父亲就是⼲部部门的,他记得父亲偶尔跟探亲的他提起手下的⼲部,总是会说一句:“內敛之人,必成大器。”
孙守江记得这句话是因为老爹一再告诫他要改掉中学时代咋咋呼呼的坏⽑病,他心里不服气——內敛怎么跟兵打成一片?自己是排长了,要有自己的带兵方法。何况现在的兵脑子都活,自己不打成一片还不被兵给玩了?
但是在他注意到韩光的眼神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或许错了。
一个不爱说话的排长,未必得不到士兵的尊重。孙守江是从战士提⼲的,所以他了解战士的思维。韩光的眼神里面一直有一种东西,让人敬畏。虽然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少尉,但是每次看见韩光,他总是自愧不如。他明白,这种眼神虽然让兵们不会主动去接近他,但是在跟着他去出生入死会觉得踏实。
因为,他的眼神从不游离,带着一种坚毅,和一丝看不懂的冷峻。
韩光躺在床上一直在想着什么心事,但是没用辗转反侧。倒是对头的孙守江不断辗转反侧,终于耐不住了,起⾝对盯着上铺床板发呆的韩光问:“老韩,你到底猜到什么了?”
韩光眨巴眨巴眼,想想:“我现在只是希望我是错的。”
“对错你也跟我说一声啊?”孙守江问“你闷在心里不难受啊?”
韩光笑笑:“不难受,挺有意思的。”
“八锥子扎不出来你一个庇!”孙守江盘腿坐在床上很无奈。
“别问了,越晚知道越好。”韩光突然冒出来一句。
孙守江一愣:“什么意思?”
“真的,越晚知道越好。”韩光的语音很诚恳“你象我,猜到了,还不知道对不对——我就睡不着了,我心里不踏实。”
孙守江很意外:“你也有不踏实的时候?”
“是人都有恐惧心理,我也一样。”韩光的声音很飘“只是我不表现出来罢了。别问了,相信我。”
孙守江看看还在发呆的韩光,又看看周围吃饱喝足的队友们,郁闷得恨不得撞墙:“你这不诚心的吗?我哪儿还睡得着啊?你想什么呢?”
韩光笑笑:“我在想,小时候躺在老家的房顶看星星。那些星星,都很亮。我就是那个时候,跟奶奶学会认星星辨方向的。一直到现在,我都还在用这个辨别方向,我信不过所有的仪器…。”
“我都快被你憋死了,你跟那儿看星星?”孙守江哭笑不得。
哨子响起来,田小牛在外面喊:“狙击手集训队的!集合了!”
大家一下子就起⾝,飞速穿迷彩服军靴往外跑,都光着头。按照严林的吩咐,都把军衔臂章摘了,所以帽子也没办法戴了。大家跑出去在楼前站队,孙守江是今天的值班员,按照条例很标准跟严林汇报。严林和田小牛也穿着没用军衔臂章的迷彩服,光脑袋,大家今天都是平级待遇。
严林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一笑:“走吧,上车。——不要喊番号了,别的单位还在午休。”
大家就悄没声地跟着田小牛往大轿车那走。蔡晓舂就纳闷:“哎?怎么不是车军啊?”
大家仔细一看,果然不是军队牌照,是地方牌照。严林就对着他笑,还是不紧不慢:“啊,说过了,这是为了保密。我们的⾝份不能暴露,这个机会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警方提出的前提就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去观摩了。”
韩光始终没说话,跟着大家一起上了车。大轿车开了,韩光的眼神更加忧郁,他仿佛预感到自己不得不面对这一切。孙守江在前排回头:“到底你想到什么了?说啊?”
韩光看看他,没说话。
孙守江叹息:“哎,不说我也不问了,马上就知道谜底了。”
大轿车拉着三十多个集训队员出了队部大门,径直开上⾼速公路,开往省城的方向。大家都是议论纷纷,严林总是笑而不答。韩光则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有了一丝以往从未出现的焦虑。
蔡晓舂纳闷:“你到底咋了?排长?想什么呢?从未见你这样过?”
韩光看着他,无声叹息:“我们没有选择。”
蔡晓舂:“什么?”
韩光:“因为我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蔡晓舂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凉得吓人:“你怎么了?!”
韩光淡淡一笑,却很苦涩:“我们都会变成冷血动物。”
孙守江看着窗外,已经接近市区。公路多了一些巡逻的警车。还有武警在交通要道跟交警一起把守,武警还是荷枪实弹的。他本能抬头看楼顶,居然发现了分布严密的武警狙击手。他很纳闷:“怎么了?出事了?”
严林还是那样淡淡一笑,不紧不慢:“我告诉过你们了,是大活动。”
随着车入进市区,察警越来越多,而且今天都是戴着钢盔腰里带家伙,甚至胸前还挎着长枪。都是戴着白手套,神⾊严肃,站得笔直跟钉子一样。武警这样不希奇,安公也个顶个都是站得笔直确实少见。
“我们去体育场还是直接去目的地?”田小牛回头问。
“去目的地,体育场开会有啥好看的?”严林说。
司机就开车,径直穿越整个城区。大家都看着外面的戒备森严,都感觉到一种无穷的庒力。队部与世隔绝,他们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的,谁也没心情看当地的报纸。虽然三天前的曰报就登出了今天的大活动,而且是系列报道,但是谁有时间和心情去看报纸啊?
韩光长出一口气,苦笑。
孙守江是城市参军的,他看着外面的阵势逐渐意识到什么。他的脸开始变白,回头看韩光。
韩光只是点点头,孙守江一下子觉得胃口开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