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嘉遥往往在瑜珈课结束回家后,便接手⺟亲的工作,让⺟亲休息。
今夜如同往常,她做着收摊的工作,擦过每张桌子,淸洗所有该洗的餐具和烹饪用具;关了火,把剩余的甜汤底倒进她专用的杯里,她先洗过大锅子和汤勺,熄了餐车上悬挂的小灯,才坐在椅上,藉着骑楼灯光,小口喝着热汤。
林方笙立在暗处,看着她沉静地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还隐约能看见热气的甜汤;她扎着马尾,刘海垂在额前,围裙下是件黑⾊的领衫,衬得她愈发白皙纤瘦。他想,这是他想要与之共组家庭的女子,她是这么的美。
心里头忽然就涌出暖流,是难以言说的一种情绪,有点甜,也有点酸,他想上前,和她贴耳低语,缱绻厮磨。
忆起午后她离开时的背影,他思忖着该怎么和她说起,半晌,他拿出机手,拨了号码。
围裙口袋里的机手震了几下,响起音乐,路嘉遥才回过神来。萤幕上,林方笙三个字,不正是自己正在想着的那一个?她犹豫了会,才接通电话。
“我林方笙。你有空吗?”他看见她看着她的机手萤幕,迟疑过后才接他的电话。在生气?
路嘉遥咬着唇,几秒钟后,她平静应声:“我要收摊。林组长你有事?”
“能让我帮你收摊吗?”他看她低着眼,像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用了,不⿇烦你跑一趟。”
等了一会,那端沉默,以为收讯不佳,眼下倏然出现一双慢跑鞋,还没能反应过来,随即有声音在上方响起。“不⿇烦。”路嘉遥猛一抬头,男人低着好看的眉眼,含笑看她。她微微一愣,轻轻掀动唇瓣:“你…”
“我在那边站了好一会了。”他挂了电话,指着斜对角已打烊的饮料店。
“喔。”她目光看了过去,移回时并未看他,只收了机手,转⾝走到餐车后。
“汤圆都卖完了,你…”
“我不是来吃汤圆。”她背对他,两手撑在餐车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陪我一会时间吗?”林方笙望着她背影,语声低柔,带着恳切。
她沉默数秒,转首时,对上他温柔凝视,终是点了点头。
她介怀他⺟亲中午那番话与待她的态度,可这会迎上他目光,心里有道偏袒的声音促她点头…那声音告诉她,他⺟亲的话与他无关啊。
“餐车要推去哪?”他没忘她剩这点工作。
“骑楼角落。”其实她一人就可完成,但见他执意帮忙,她也不拒绝。固定好餐车,她覆上一层帆布,才解下围裙。
“进屋坐吗?”
“方便吗?或是去我那?”
路嘉遥摇首。“太晚了。”说罢,拿了杯子,推开门,进屋开灯。
他脫了风衣外套,递给她,自然得像是两人早已是夫妻。
把他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招呼他坐时,她脸微红,说:“我去倒水给你。”
“别忙。”他伸手,拉住正要经过自己⾝前的她。“満我坐一会。”她垂眸看他一眼,在他⾝旁位子坐下,可他手未放,还轻握她手腕;她空着的那手拿了方才搁桌上的杯子,喝了两口。
“你喝什么?好像很不错。”他侧着脸,姿态闲适。
“剩下的甜汤,就桂圆红枣熬的那一种。”
“你们这样,一天要煮几种甜汤做底?”
“桂圆红枣木耳是一种,还有单纯冰糖的,和一锅老姜⺟熬的姜汤。”
“我能喝几口吗?”
分明她喝过的,他却开口要,这刻她若拒绝,只显矫情;她呵口气,把杯子递给他,趁他接过杯子时,菗回手。
他心里好笑,喝了两口,问:“你生气?”
至此,路嘉遥发现原来自己对他,情绪已如此丰満。不仅是见了他心喜,不仅是在他靠近时感到紧张、感到期待,她现在这举止,还叫做赌气;赌气这种情绪甚是微妙,用在男女之间,倒像一种撒娇表现。
她在撒娇吗?她已这么喜欢他了吗?能证实自己心意的,是中午那个似吻又不能算是吻的吻…她真的,相当在意他。
张了张嘴,她说:“也不是,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对不起。”林方笙放下杯子,摊开左掌,包覆住她整个右手心,微微施力,要她看他。
她犹豫两秒,偏过脸蛋看他。他有话说,她知道。
“我不知道我妈会突然跑来,她事前没跟我说,我也没邀她。”她抿唇微笑。“孙子生曰,她出现这很正常,可以理解啊。”提到孙子,才想到一事,她问:“你这么晚还在外面,留子洋一个人在家觉睡?”
“我送他去我爸那里,明早我爸的太太会送他去幼稚园。”
“你爸的太太?”和他⺟亲不是同一人吗?
“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小妈?”他耸了下肩。“不确定要怎么称呼比较好,因为只大我几岁,我见到她通常只点头问好,反正就是我爸现在的老婆,我爸妈多年前离婚了。”啊,离婚了…她听他提过把孩子送去他父亲那里、他⺟亲那里,却没想过两人是离了婚的。
他侧首看着她,问:“知道林国雄吗?很多年前闹婚外情的那个立委?”路嘉遥想了一下,道:“知道。后来好像离婚了?我记得他太太也是政治人物…”她忽然睁圆了眼看他,疑惑的眼神。
她表情有趣,他失笑。“他是我爸。”
“啊…”她轻讶出声。
这刻她总算明白,为何中午是他⺟亲,却觉得自己好像早就见过似的,或许她曾在新闻中见过。
她又忽然想起中午看照片,提起员官时,他言谈间,眉宇显得冷漠的画面,难道是因为双亲皆为政界人士,他太了解政治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妈是不是很精明?”他带着笑意问。
“感觉是个能力很好的人。”
“这么客气做什么?就说她強势也没关系。”他又笑,看着她有些不自在的表情,道:“她一向就那样说话,应该是以前在立院养成的习惯。湾台立法委员说话的样子就那样,你大概也知道。”他带着笑音说话,可隐约蔵着什么情绪,她迎上他目光,问:“你跟你妈妈的关系好像有些紧张?”他轻颔直,玩箸她的指尖。“我们关系不怎么亲密,因为不知道怎么跟她好好相处。她能力強,什么都掌握在她手中,有时想关心她也不知道怎么关心起。”郑怡芬小时候的家境并不富裕。⺟亲生了五个孩子,她是长女,从小就担起照顾弟妹的责任;小学三年级那年,⺟亲因病离世,父亲又在外头打拚,她不仅只照顾弟妹,还要担起一家曰常生活的需要,逐渐养成她強势的性子。
她初中时,事业渐有成绩、对政治甚有趣兴的父亲在亲友鼓吹下,开始投入地方基层选举,凭着地缘与人际关系,政途一帆风顺。
郑怡芬耳濡目染下,⾼职毕业便担任父亲助理,从中累积人脉和学习选举经验。家事和父亲服务处的大小事全由郑怡芬打点,造就了她強悍的行事风格,无论是亲友间,乃至婚姻,她全要一手掌控。
她与林国雄相识于一场校庆的开幕式中,她代父亲出席,与是学校体育老师的林国雄有了接触,两人一见锺情。
林国雄曾是家国代表队,老师这个职业在当时社会也算得上是崇⾼地位。感情稳定后,便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外人眼里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对。
湾台对于体育的重视远不如国外,为了体育政策的延续,林国雄在郑怡芬鼓励下参选立委。靠着郑怡芬这个最佳助选员和军师,及郑家多年在政坛建立的人脉,林国雄顺利当选。
从体坛转战政坛,经验不足的林国雄连政治语言都不大会,因而仍事事以郑怡芬的意见为主;时间久了,郑怡芬已无法満足只当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她投入议员选举,开始自己正式的政治路。
一届议员后,又连着两任立委,她愈忙,个性更是磨得愈好強、好胜,孩子不知道如何向她撒娇、亲密,就连丈夫也因各自忙碌而渐行渐远。
強势又不认输的性子,让她在婚姻上跌了一跤。
狗仔拍到林国雄与曾为他生学、现已为人师表的年轻女子共赴旅馆。一切就如报纸打开便能看见的狗血情节一般,林国雄第一时间自然要否认,说两人仅是师生关系,进旅馆是为了有人私空间能讨论女子遇上的教学问题;但经媒体不断穷追猛打,回家还要面临郑怡芬的逼问,林国雄最终还是坦承自己犯了错。
为时己晚。
婚姻至此,已难弥补;当然对外夫妻俩必须团结,开了记者会,来一场男方认错兼女方大度包容原谅的戏码。下了戏,回家便拟了离婚协议书。离婚后,林国雄之后的选举失利,因此淡出政坛,后与当初传出外遇的女生学共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