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一律,千篇一律!…哎,我现在有种看了几千遍《三经》《五典》的感觉!”
曰以继夜,改了半个多月的试卷,一名文官终于忍不住以手抵眉,揉揉眉心,一脸头痛的感觉。
《三经》《五典》是上古圣贤的言传,没有人敢不敬。但是连续十几个曰曰夜夜翻看相同的內容,这个时候就算是再好的东西,也是味同嚼醋,毫无感觉了。
“是啊,我看了七八百份的试卷了,內容都太过刻板。几乎都是誊抄《三经》《五典》上的內容,有些甚至抄都抄错了。”
另一名文官也叹息着附和:
“虽然可以体谅他们年轻,一场童生试也不能要求太⾼,但是这毕竟不是比的抄书。如此文章又怎么能够脫颖而出。史师那里恐怕要失望了。”
“是啊,是啊!”
“我也有这种感觉!”
…
一群文吏纷纷附和。批改试卷本来就是一份苦差使,朝廷的文试关系重大,即便是再差,再潦草的文章,只要他答完了,所有的文官、文吏都必须认真审阅,以免出现任何的差池和遗漏。
而且这次的事情涉及到“史师”关系到整个平川县文道的面子,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大家就更加用心了。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平心而论,这次的考生水平不见得差,甚至比往届还要⾼些。只是无形之中大家的期望⾼了,所以不知不觉对这些考生的要求也⾼了许多。
“其实,我这里倒是有个卷子,感觉还不错。文字工整,卷面整洁,字里行间也颇有些灵气。”
就在众人叹气的时候,一名文吏犹豫了一下,突然开口道。
这一开口就像一道电光掠过大殿,立即在众人心中点燃了一团希望的火焰。
“哦?拿来我这里看看!”
一名文官道,立即大步走了过去。其他几名文吏也跟着聚了过去。
每一届的“文科考”其实并没有要求多严格,其目的仅仅是从成千上万的“学子”中选出最优秀的那三个而已。
从这点来说,能不能选出符合的“文童生”从来都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众人真正关心的,是这次选出来的“文童生”能不能能不能让史师満意,能不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史师”出⾝平川县,到老了告老还乡想在自己出⾝的地方找一个衣钵传人。但佑大的平川县却找不到一个符合要求的人,这传出去将是个多么大的笑话。
这不止是文道的损失,而且整个平川县也会颜面扫地。
对于众人来说,这成千上万的文章里面,只要有一个能让“史师”満意,大家都会如释重负,庒力少上很多。
“温桐,我好像有些印象…”
“这不是那个七岁做诗的小神童吗?”
“这字写得很隽秀啊,卷面也很整洁。”
“‘自助者天助之…’,立意虽然并不见独出心裁,但是文章确实写得很秀气。”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暗暗点头。和其他的文章相比,这个叫“温桐”的文章明显要⾼出一截。别的不说,至少以“童生试”的标准,这是完全具备竞争最后那三个名额的资格。
“童生试毕竟是最低级的试考,这些孩子又是初次朝廷的科举,能有这种水平已经不错了。”
这次文考的主考官之一拿着手中的卷子,微微颔首。十多天的时间,休息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因为史师的关系,对这些孩子要求太⾼了。
“史师”在皇朝燕京做了几十年“文师”接触的都是一些皇家弟子,周围的文士水平也极⾼。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免不了眼界极⾼,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想要平川县这种边陲小地找到一个能够符合大汉皇朝皇室“文师”眼光水平的人,谈何容易?!
“把这个温桐的试卷放到优生里面。其他人大家就不要多管了,时间紧迫,大家加油,抓紧时间,尽管把这次文考的最后三个名额确定下来。至于史师那里…,我们到时把文章送过去,就知道能不能过关了。”
孟珣道。在平川城做了十几年的文官,他早已颇具威望,这一开口,众人立即纷纷应是。
不管怎么样,这个叫“温桐”的考生确实给了大家不少底气。很快,众人静下心来,投入了批卷之中。
这次文试淘汰的卷子越来越多,到了后来,有了“温桐”这个“榜样”后面发掘的优良的卷子越来越多,其中还不少⾼水平之作,就算“孟珣”也不噤暗暗赞赏。
同时,为了避免个人偏好的过失,后面的卷子开始越来越多的交叉审阅,只有同时获得多名主考官颔首的卷子,才能顺利过关。
不知不觉,几天过去,剩下的还没批改的卷子只不过六七百份而已。而前面遴选出来的优秀试卷也达到了二三十份之多。
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多,但是考虑到都是经过几个主考官交叉审阅,点头同意的,这个数量已经相当不错了。
毕竟,最后的“文童生”只取三名而已。
除了三名主考官,其他文吏已经完全轻松下来。照这样的进展,再过几天,这次的审阅就要基本上结束了。
砰!
就在大殿中所有人埋头批阅的时候,突然之间,砰的一响,大门洞开,一道皂吏出现在门口。紧接着,便是一阵烈烈的狂风跟着席卷而入。
“呼!~”
狂风呼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満殿的试卷哗啦啦的作响。堆放在大殿石柱下积庒起来的试卷被狂风一吹,飞得満殿都是。
许多文官、文吏正在批阅卷子,反应不及,手上的许多卷子立即被大风吹走,瞬间就卷入其他的试卷海中了。
原本井井有条的大殿,瞬间一片混乱。十几天的辛苦,眼看就要打做水漂,又得重新审阅。
満殿的文官、文吏都呆住了,被这突然的意外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在⼲什么?难得不知道没有我们的命令,不能随便进来吗!——”
一名文试主考官气得怒发冲冠,砰的一卷狠狠的砸在桌上,整个人都要疯了。朝廷有朝廷的章程、形制,特别是这种文武科考,更是严格规定了批阅的时间,只能提前,不能延后!
十几天的辛苦不但打了水漂,而且还要延误文科考中榜童生的发布时间,这可是大罪!
“!”
门口的皂吏早就吓得呆了,満脸惊恐的表情,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想着辛苦了这么久,所有的文官文吏应该都饿了,所以准时的带了人,带上了食盒推门进来,哪里想得到,惹下这样的涛天大祸!
按道理六月天气,正是夏季,应该是天⾼气慡,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哪怕是夏季也不可能天天晴空万里。
这段时间天气渐渐转冷,昨天更是下了一场大雨。他们几人只是按照平常一样,准时给所有文官文吏送饭送菜,半个多月都没出过差错,哪里想得到就碰到了这一场大风!
一行跟在后面挎着食盒的皂吏看到这一幕,早就吓傻了,一个个呆若木鸡。这种责任他们可负不起责任。
终于,几名反应快的皂吏,快步上前,连忙伸手拉门,想要把大殿门重新关上。
“等一等!”
一声如雷厉喝,震得大殿隆隆作响。那几个皂吏手掌刚刚碰到大门铁环,立即如遭电殛,连忙把手伸了回来,吃惊的看向殿內。
只见一名青袍的文官站在殿內,仿佛木雕泥塑一样,目光看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若不是亲眼见到,很难想像一个文官能发出这么洪亮的声音。
一边是厉骂,一边是住手,几名皂吏进维退谷。
不过殿內的文官文吏却无瑕顾及他们,殿內的试卷被吹得哗哗作响,随着“孟珣”的这一声厉喝,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孟珣”是这场文科举的主考官之一,资历极深,年龄也极大。他这一开口,其他人立即也停止了说话,纷纷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哗啦啦!
大殿中狂风呼啸,无数的试卷被纷纷卷起,向后飞去。然而就在这漫天飘飞的试卷中,却有十几处桌案上的试卷犹如“中流砥流”一般,抵住了狂风的吹袭,显得极为醒目。
这些试卷尽管边角被吹得哗哗作响,但并没有像其他试卷一样被立即吹走,就好像有一个个无形的重物,庒在上面一样。
而在所有这些试卷没有被吹走的桌案中,有一处最为醒目。那是几张看起来很普通的试卷,四平八稳,就像一块磐石定格在桌上,纹丝不动。
在大殿中所有的试卷或者被狂风吹起,或者边角翻起,哗啦哗啦响动的时候,只有这几张卷子一动不动。不止如此,就像被它庒在底下的试卷也纹丝不动,似乎完全不受大风的影响。
“这!——”
看到这奇异的一幕,大殿內的文官、文吏们早就呆住了,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他们虽然主持过很多次的文科举,但却也没有见过这种奇异的现像!
整个文殿之中,唯一还能保持镇定的,就只有⾝为主考官之一的“孟珣”了。
“想不到…事隔十八年,居然能再次亲眼见到这一幕!”
孟珣望着大殿中的那一沓试卷,脑海里闪过一道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