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屠户下意识地答应。
“你把她按水里溺毙？”
“是。”
“怎么按？”
“左手，按她后脖子上，把她脸浸溪水中。”
“你不用特意提左手，我知道你是左撇子。凶手也是，倒还真巧啊。”舂荼蘼叹。这是杜家运气，找个替罪羊，居然有同样特征。但主动提出来，真有些欲盖弥彰啊。
“所得来财物呢？哪里去了？”她抛出关键问题。
⽑屠户供认：他取了方宝儿带⾝上细软后就回家了。与其妻张氏，正是因为金银事发生争执。而后他以为张氏上山采药，就寻了去，怕她采药后回娘家，把此事告诉其父兄。哪成想追上去后，却看到“方宝儿”前方走。他一时鬼迷心窍，从后面将其头砍下。等人头落地，才发现是自己妻子张氏，只是穿了方宝儿服衣而已。
连杀三人，大错铸成，他⼲脆也不多想了，拿了那些东西就直奔赌场，直到输个精光才回家。不久后，就听到案发消息，他只装作不知。但饮酒误事，后自己全说出来了。
舂荼蘼冷笑：这样拿口供也真容易，一顿酒，什么都招。衙门还要捕和差役做什么，要刑具做什么直接改成酒铺子，岂不是好。再者，杜东辰所说疑点之中，还包括一条张氏家人所做噩梦。这也能算疑点吗？一点不科学。不过没办法，古代人特别崇信鬼神。
那么，她有个想法…说不定能成为庒倒巨人后一根稻草。
“你卷走那些细软，都有什么？”舂荼蘼问。
“就是些金叶子，还有不少首饰。”⽑屠户说。
一边杜东辰比较沉着，毕竟是提前约定好细节。问不出什么。
果然，舂荼蘼点了点头，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抓了抓头上幞头，有些不解，又有点请教似问“赌场中兑换钱币吗？还是什么东西都能拿来赌？”
场男人，不管是看审，还是审问。或者是旁听、以及差役，上过赌场人实不少。怪不得人家都说，赌场和妓院是两项古老职业场所。不过公堂上，都装成很纯洁无辜样子，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后只能由⽑屠户道。“一般要兑换成银子和铜钱，除非赌到脫裤子时候…”
“你从哪家柜房兑换？还是直接进了寺库？”舂荼蘼又问。
杜东辰安心了，因为这边也已经安排好。他早知道舂六会找漏洞，所以量弥补。他就不相信，他细心安排下，还能出现纰漏。
“陈记寺库。”⽑屠户老实，不。应该说胸有成竹说。
“赌场呢？”
“岁岁发。”
看到他这个样子，舂荼蘼就知道杜东辰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不得不说，他比她之前对阵人都要严谨，也难对付。她若提议找陈记寺库和岁岁发赌场人来作证。肯定有证人，而且说得与⽑屠户半点不差。但对方越強大，她就越奋兴，越有斗志。没有好对手，她会退化。
“我没去过赌场。也没有去过寺库，不熟悉那里面情况。”舂荼蘼微微一笑。
每当她笑起来时候，纯真无害脸上，总带着些媚妩之气。但这一笑，杜东辰却莫名其妙觉得寒意四射。就好像场战上，对方骑马奔来，亮出了刀。
“你卷走那些金叶子和首饰共换了多少银子？其中有多少碎银，又有多少贯铜钱？你当时有没有抱怨给少？有没有为此起争执？给你做兑换伙计长得什么样？你去寺库时是什么时辰？有没有招待你茶水？你拿了银子后是不是直接去了赌场？当时迎客是谁？进去后先赌什么，后赌什么？是谁与你对赌？你是如何输，直到后输到精光？输完了所有钱时，大约是什么时辰？你回家了没有？怎么回家？到家什么时辰，有没人看到？”她声音清脆，虽不⾼亢，还略有些低沉，但一串话说下来，中间没有半点滞涩，有如珠玉相撞，非常好听，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第三次，今天第三次，杜东辰变了脸⾊。
舂荼蘼暗道：小样儿，跟我斗？经过几千年文明浸染，经过现代律法完善和辩护训练，她怎么会输给一个古人，而且是小看她古人。她经常说，反复不断地说：魔鬼蔵⾝于细节之中。而这个细节，不是像杜东辰理解那样，只要面面俱到准备好人证物证就行，而是指证据与证言之中，微小部分。也只有这部分，才反应事实。
果然，一口气说完，她看到所有人脸都绿了。⽑屠户是吓，杜东辰是恼火，包县令以及其他人是⼲脆听晕了。再看书吏，手中⽑笔生生按断了，根本跟不上她节奏。
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见堂上堂下这番情景，舂荼蘼立即缓了一缓，对公座略施了一礼道“包大人，这些问题不是一时片刻能回答得了。毕竟，事隔多曰，也需要当事人都想想。我看不如休庭…呃，休堂，大人歇一歇，旁听席诸位起来走动走动，差役哥哥们站了半天，也松松腿。来看审各位乡亲，可到县衙院子里透口气。这段时间里，书吏大人要辛苦些，由他后堂纪录犯罪嫌疑人详细回答。另一方面，请包大人派差役到陈记寺库和岁岁发赌场去，问明证人以上问题。记得，一定要把相关人等分开来问，然后证词汇总。他们所说不要求完全一致，但只要有个*不离十，就可以判断⽑屠户所言是真。如果相差很远话…证人证言是否属实，就不需要我说了吧。”
“舂状师也说事隔多天，这些证人怎么可能记得这样清楚？”杜东辰拦道。同时几不可见打了个眼⾊给某角落。他那存感很低贴⾝护卫立即会意，悄悄向外挤去。
“说是事隔多天，可也没久到记不住这些情况。毕竟，不是每天都有肥羊让人宰。”舂荼蘼知道杜东辰是拖延时间，也看到了那个侍卫去向，但她并不意“不信话请问问堂下各位，如果某天突然赚上一大笔，会不会连小细节也会记很久？”
她先是扔出让人头晕脑胀问题。之后提议休堂，让大家歇会儿，早博得了除杜家人以外所有人好感，因为话一问出，就七嘴八舌道：那自然是记得。连做梦都要笑醒大好事。怎么会忘记？
包县令也表示赞同，当即宣布照舂荼蘼所说去做。他考虑深一层，墙壁后面那位九五至尊也会疲劳。今天搞不好要从早审到晚上，还是先休息一下比较好。
“大人，还请叫人守住县衙门口。”舂荼蘼后提议，说着，向杜东辰有意无意瞄了一眼。“提防有人借机跑出去，和重要证人串供。还有，出去询问差役哥哥，请两人一组。菗签组队，这是提防有人陷害你们。”其实，是怕差役收受了贿赂，给杜家放水。
之前差役发画像时。就是提前得了她好处，才故意挡各证人之间。
她想得这样周到。包县令自然答允。其实他这回差事做得比平时要简单，一来舂荼蘼太有能耐，完全不用他操心案件事。二来大唐两位国公对上了，反倒不会有人来找他，因为知道找也没有。他官小位卑，顶不住庒过来大山。
这时，那个溜出去侍卫又回来了。杜东辰背转过⾝，假意望向别处，可眼神一扫间，看到那侍卫无奈轻轻头摇，心中登时一紧。
出不去县衙吗？看来舂六早有准备，事先叫人堵住了出口，跟包县令做此要求，只是明面儿上手段。想来，能帮她肯定是韩无畏和康正源。若是康正源就⿇烦了，那意味着皇上也揷手了这件事。
登时，他心里凉透了。因为明知道，⽑屠户这番话会被证实得漏洞百出，后不会被公堂采信。舂荼蘼目是什么，扳倒杜家，还是给那个方宝儿申冤？
他目光闪闪，望向舂荼蘼，却见她施施然走向公堂侧门，带着两个丫头去后面休息了。再看向白相，神情疏淡，儒雅而平静。而自己祖父虽然也面无表情，但他看得出他老人家疲惫和备受打击。
这一刻，他突然憎恨舂荼蘼，憎恨自己。她花样百出，她手段，让他领教之后又谁教，那层出不穷花样，让他精心准备成了笑话。但他再厌憎，却不得不心悦诚服，甘拜下风。只是，下面要怎么办？他就是搞不清楚舂荼蘼目！可这时候，他无法退缩，必须咬牙齿坚持下去。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各方证言都采集到了。果不其然，不但没有几分相同，简直算是驴唇不对马嘴。那么，此证人证言说服力度就低到可笑程度。杜东辰知道自己很不要脸，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虽然大多数人不会忘记特别重要事，可说不定是一群糊涂人凑一块儿去了呢？”
这下，连包县令都没办法帮他说话了。
倒是舂荼蘼笑道“杜世子出言狡辩，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好吧，我再拿出一个证据！”
还有啊？杜东辰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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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今天起点有活动，不知道会到几点，为了全安起见，明天还是晚上八点。
另：寺库：就是指当铺，南北朝时期就有了。早，是寺庙贡献，所以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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