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东辰和杜含玉兄妹二人走出大书房时，天⾊已经渐明了。
兄妹两个并不交谈，由杜东辰送妹妹回她院子。因为商量事情隐密，他们⾝边都没有留丫鬟或者小厮侍候着。
眼看到了杜含玉住处，杜东辰突然停下脚步，庒低了声音问道“三妹，你当初透露阿苏瑞长安消息给祖父，并说和舂荼蘼有关，说服祖父借机打倒白家和舂六，真没有其他目吗？”
杜含玉心事重重走前面，杜东辰停步时，她都没有注意，但当她听清这句话，蓦然就定住了⾝子。犹豫片刻，才回转⾝“大哥是什么意思？”
“你说过，你无意间看到贤王世子酒醉，从他醉言之中，得知了西突厥王王弟正秘密潜伏长安，并迷恋舂荼蘼。若他被捕，一定会牵连到白家。除此之外，就没有瞒着我，瞒着祖父和父亲其他事情吗？”
“没有。”杜含玉回答得极。
“是吗？”杜东辰明显不信，眼神昏昏沉沉微明中闪烁“长安城里，谁都知道贤王世子对白相六孙女有情有义，也都知道他们无法成就姻缘。毕竟皇上虽然舂秋正盛，却也年过不惑，膝下却没有一位皇子。大家嘴上不说，其实都有猜测，韩无畏未必是将来西北大都督，很可能受封为太子。而皇上，是不可能让白家再出一位皇后，何况舂六曾经抛头露面上公堂，已经绝了⾝为⺟仪天下之路。所以，韩无畏为舂六酒醉说得通。再说阿苏瑞，形容⾼大俊伟，出⾝突厥皇族、顶着狼神之子句号。武功⾼強…很容易迷惑年轻女子。若说舂六与他有瓜葛，也说得通。到底，她还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他状师！可为什么我却觉得，你对阿苏瑞有不同心思呢？撺掇祖父发难，是否有你私心里面？”
“大哥，这是诛心之语，你这样说，叫妹妹怎么活！”杜含玉突然就呛出眼泪。当然。那泪水为什么而流就说不定了。是恐慌？是愤恨？还是别什么复杂情绪？
杜东辰却仍然保持着可怕平静，没有上前哄劝，只道“你大约不明白，心里事。不经意间会通过眼神流露。公堂上，我不止一次见你盯着阿苏瑞。”
“我…我是想找出他破绽。但我不明白，哥哥公堂上，为什么不用他和舂六事情来攻击！”杜含玉有些发急。
“没有证据事，却红口白牙齿说出这种毁人名节话，只能让咱们落下风，皇上那儿落下坏印象。”杜东辰哼了声。“你懂什么，总是自视聪明，却只是小聪明。你是我嫡亲妹妹，我却不得不说。与舂六大智慧相比，你真不是差了 一星半点。”
“至少，我不会让男人半夜偷偷摸进闺房！”杜含玉急了，冲口而出。
杜东辰瞬间白了脸。这样天⾊下，竟然像是半透明一般。为了舂荼蘼。他心中阵阵刺痛，却不能说出来。而杜含玉说出话就后悔了，却再也收不回，只死死咬着嘴唇，站那不动。
杜东辰沉默片刻，突然自嘲地笑道“是吗？原来你一直盯着舂六！原来你因妒生恨，却拿家族做了筹码！你敢说，你不是私心作祟？”
“不，不是！”杜含玉上前拉住杜东辰袖子“大哥，我承认我恨舂六，我恨不得她重跌回泥里，做她军户女，小状师，再顶不了长安贵女头衔。但是，我也是为了杜家，为了祖父啊。白家是祖父心里刺，是一定要庒倒不可。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机会！这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事！”
“是吗？可是如今，杜家被你多情心思害惨了。”
“那是大哥没有打败舂荼蘼！那是祖父当年…”杜含玉被人揭破伤疤，开始口不择言。
她也没料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明明是把舂六踩死机会，怎么就让舂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反转成这样？把整个杜家都陷了坑里！本来她设想，让阿苏瑞倒霉，舂六和白家受到皇上惩罚。至少，得是个大大没脸吧？然后她利用自家权势，把阿苏瑞从死路上偷偷替回来。救命之恩，不是应该以⾝相许吗？那时，只要她愿意和阿苏瑞远走⾼飞，隐姓埋名，他难道不感动？他难道不该丢掉对舂六迷恋，认识到谁才是真正爱他人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舂六上了公堂，居然能让阿苏瑞当一个什么从来没听说过“污点证人”之后通过八议之减等，向皇上请章减刑。后为了达到目，还牵出陈年旧案，惊天动地旧案。
她哪里知道，朱礼谋反案，许尚书遇刺案是祖父做下？如果知道，她就不会冒险。她不是故意！她从没想要这样结果。可是现，事情已经不按她预料发展了。
她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一张网，由她牵头儿，后却笼罩自家⾝上。而且，越收越紧。
“是吗？原来都是别人错。可怪大哥就算了，怎么有脸怪祖父？”杜东辰忍着怒气“别人可以骂他狠毒，于朱家而言，与祖父是血海深仇。独是你，不能说这种话！若非杜家乃大唐第一家族，若非祖父是大唐第一权臣，若非他把姑⺟送上皇后宝坐，若非他铲除了朱家威胁，你能有如今风光吗？凭什么放眼大唐，除了公主外，就数你⾝份⾼贵？那都是他双手沾了鲜血，谋算来。你既然享受了荣华富贵，享受了长安贵女之首待遇，就该承受杜家倒台后果！”
“大哥，你原谅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害人不成终害己，这话果然不错。”杜东辰深深昅着黎明时清冽空气，胸中満満全是凉意“从前，我有很多想不通地方。但因为没有怀疑，也就没有留意。后来猜测你对阿苏瑞有情，把疑惑慢慢串起来，发现其中确实有因果。许尚书遇刺那天，祖父也没想到你和娘去洛阳路临时改，结果长安城外，你亲历了那场杀戮。也是误打误撞，咱家受了损失，娘和你惊吓过度。娘⾝子是从此衰败下来。这样，倒令皇上没有怀疑杜家。娘后来说，晕倒之前，恍惚看到一个西域人救了你。那人，是阿苏瑞吧？我现已知他是狼眼头目。想必所猜测不假。”
杜含玉这时想反驳，却自家大哥犀利言词和灼灼目光下，开不了口。
“你那时，就对他情根深种，所以你特别喜欢打听西域事，谁给你提亲，你也会想办法拒绝掉。我还以为。你是喜欢西域事务，什么都讲给你听。舂六被白相认下后，你只是看不起舂六，对她却并没有特别重视。直到。你山上遇险归来。照理，你们共同经历了绑架，关系应该好起来才对，却偏偏变得加恶劣。而且。你说那套如何脫险说词漏洞百出，显然是有人救了你们。不然两个姑娘。如何能逃离恶徒魔爪？那人，也是阿苏瑞吧？”
“当时我确实晕了，舂六没告诉我整件事情，但我知道…是他。”杜含玉低下头，不伪装了，因为她已经被哥哥看透了，再不承认，还有什么意思？
“有一次街上遇到舂六，正有一个面目丑陋西域人被追打。舂六冲出去见义勇为就不提了，你居然拿自己帕子给个贱民包扎伤口！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你不比八妹，做事一向有分寸，怎么会把随⾝东西给了外男？我还以为你是和舂六别苗头，现想来，那个丑八怪是阿苏瑞易容对吗？”
“是。”
“那时有个胖子把阿苏瑞带走，自称叶记老板，我一直没有留意，因为那胖子实很会让人忽视他。现我才知道那也是本事，而他名为锦衣，是阿苏瑞左膀右臂，如今还关一处。这些事实放一处想想，小玉，你觉得还能瞒我到几时？”
“大哥！”杜含玉双膝一软，跪杜东辰面前，⾝子不自噤发抖。
自从舂荼蘼一手扭转局势，她就心中忐忑不安，觉得自己成了家族罪人，只是她不敢承认。如今让杜东辰挑明，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为什么要惹舂荼蘼呢？但凡惹了舂六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如果她不是想借机报复，想抢走阿苏瑞，祖父怎么会打错算盘！、
这一刻，她真后悔了！
“起来。”杜东辰声音冰冷中带着无奈“仆人们要起床了，你想让所有人看到？”
“大哥会告诉祖父吗？”杜含玉害怕起来。
杜东辰摇头摇“事已至此，只怕是天意，借着你手，毁了杜家而已。就算是…恶有恶报吧。”说完，甩手走了。
晨曦，本是希望之所。可此时杜东辰背影，却显得无比苍凉和疲惫。
长辈做恶，他没有参与，可正如他所说，他没办法选择出生，但做为杜家嫡长孙，既然享受了大利益，该还债时候，他不能退缩。只希望，舂六找不到证据，让杜家还能老小安好，回乡下过平淡平民生活去。
若舂荼蘼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感叹杜东辰绝对是个人才。通过一点点细节，就推测出杜含玉动机，实是敏锐。但，有句话，她也会告诉这个长安城內，除了长安双骏外出⾊年轻男人：出来混，迟早是要还。尤其是，做了那么大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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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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