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源此时真后悔把自个儿这位表兄带来旁审，韩无畏天生勇武，兵马和武艺均娴熟⾼超，而且颇有智计，但就是行事不按常理，而且故意忽视礼节法度。
好除了他，似乎没有人发觉韩无畏这话不适当，张宏图没有觉得权威受到犯侵，舂荼蘼也依言站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例行程序，由欧阳主典简单宣读了一下案件大致情况和调查结果，很就入进了对推阶段。
到这时，舂荼蘼才知道孙秀才是赵家那一边讼师。她很惊讶，因为赵家肯定出不起聘请银子，除非有人暗中资助，或者孙秀才免费提供服务。
若是有幕后人帮忙，那此案与父亲案子有没有关系呢？毕竟，才陷害完自家爹，又来陷害自家租客，关联性也太大了。方娘子如果因此让酒楼歇业，她家租金就收不到了。再往外租，还要费一番心力。
若是孙秀才不收银子就肯出力，那指定是报复她，不服气她上次表现，想让她难堪。如此，后倒霉一定不是她！这种自信，她很有。
而按照大唐诉讼程序，要由被告先提出控诉，于是孙秀才施施然上前。
大唐是个自由奔放年代，体现衣食住行上，就是风格丰富而多变。比方服衣中，即有当代特⾊服装，也有很多人喜欢胡服、汉服，甚至魏晋服饰。尤其文人士子，自诩风流*，特别爱广袍大袖样式。
孙秀才就是如此，他自以为很有文人气质，可舂荼蘼看来，却是一派装13德行。
“生学孙雨村，代赵老七遗孀，诉临水楼老板方菲毒杀赵老七一案。”他上前施了一礼。
孙雨村？她听过贾雨村，是个贪赃枉法、糊涂断案坏官。真好名字，倒是对应啊。
“所诉何来，讲！”张宏图看了左边一眼，见两位上官都没反应，没得已，只得亲自主持堂审，拍了下惊堂木。
孙秀才蓦然转过⾝，一脸义愤填膺之状，指着方娘子，大声道“临水楼，本县有名酒楼。方娘子，本县有名富商。而所谓商者，奷人也，为逐利无所不用其极。临水楼芙蓉鱼汤，远近闻名，其味固然美矣，但一盏汤取银一两，亦暴利非常。然，即是如此，食客仍趋之若鹜。”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管得着吗？”堂外看审人之中，有人嚷嚷了一句，声音有些模糊，显然是捏着嗓子变了调。而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即暴发出嗡嗡议论声。
舂荼蘼猜八成是小九哥或者小吴，神情半点不动，心里叫了声好。
“肃静！”张宏图大喝，并又拍了下惊堂木“再有多言者，按扰乱公堂处罪，笞十！”
好么，虽然是刑罚中低那档，但好歹也算是个罪名了。
人群立即安静，孙秀才接着说道“临水楼芙蓉鱼汤烹制方法秘不外传，汤品也是方娘子一手调理，绝不假手他人。那么，若鱼汤有问题，必然是她错处，其后果也应该由她一力承担！而此鱼汤用料是鲐巴鱼，极普通腌制海鱼。所谓君子远庖厨，各位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但堂下诸位乡亲父老曰曰操劳柴米油盐，却是明白，那鲐巴鱼虽然美味，但烹饪之时必须格外小心，稍处理不好，就会令食者中毒。试问，这么简单道理，一个开酒楼老板娘会不知情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出现那样令人死伤结果？是店大欺客，不拿上门客人当回事，只被银子晃花了眼？还是故意为之，为杀一人而罔顾他人性命！”
“民女冤枉！”方娘子越听越急，纵然平时为人沉稳，此时被人如此泼脏水，也有些忍不住了，匍匐地，⾼声喊冤。
“闭嘴！”张宏图怒喝“本官还没问你，怎敢咆哮公堂！”
说完，又偷瞄了韩、康二位位⾼权重年轻上官一眼。见他们还是没有表示，韩无畏甚至两手支台案上，趣兴颇深样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主审下去。
“孙雨村，你接着说！”
孙秀才冷笑一声，望向舂荼蘼，心中洋洋自得。可是让他心里突然长草是，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明里暗里把方娘子往死角里逼，舂家贱丫头为什么还不动声⾊？若说是吓傻了，为什么她眼神如此清澈无波，神情也坦然自得，仿佛胸有成竹？
他一咬牙，继续攀咬道“事情发生时，都尉韩大人和巡狱史康大人恰巧酒楼，目睹了全部事实。而两位大人安排下，本县张大人和县衙各位差爷反应迅速，也已经查明前因后果。生学请求传召证人，一一对质，让方娘子心服口服。”
“传证人！”张宏图扔下令签，立即有差役捡了起来，下去带证人。
然而此时，康正源突然开口道“当时我与韩大人确实场，不过却只是看到了事件结果，并不是事实，不是过程。这个案子真相是什么，还请二位讼师辩驳明白。”
孙秀才闻言一怔。
他说话里布下了文字陷阱，毕竟，如果说是两位大人目睹了一切，本⾝就占了几分说服力。哪想到这位年轻大理寺丞不是好糊弄，这点子咬文嚼字花巧也给指了出来。难道说康大人与韩大人是表亲，舂大山又是韩大人下属，于是堂上有所偏颇？自打上了堂，韩大人目光就落那舂家丫头⾝上，难道说是…美人计？韩大人看上那臭丫头了？
他脏心烂肺想着，舂荼蘼却仍然不动不说，神态安然。
县衙大堂空阔，下午阳光把每个人⾝影都投射阴暗角落里，影影绰绰，仿佛祸乱人间魑魅魍魉。众人脸⾊也各不相同，有舂大山、小九哥等人焦急，有看审众人好奇与奋兴，有三班衙役漠然冷酷，有堂上诸官严肃威严，有孙秀才神情闪烁，有方娘子和赵家忐忑不安。而舂荼蘼亭亭玉立站那儿，就像一朵开放淤泥中小白莲，好像她所站之处散发着微微光芒，是昅引所有目光所。
韩无畏望着她，再度用胳膊肘拐了康正源一下，低声道“瞧见没？她自打上堂，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可见全副心思都案子上。这种全神贯注，倒真叫人佩服。这丫头，越看就越是与众不同。而且，怎么瞧着…也很漂亮哪。”
康正源哼了声，并没有回话，其实心里也愈发好奇。舂荼蘼，你要怎么反驳孙秀才呢？可别让本官失望啊。
因为证人是早就候堂外侧门处，所以很就被带了上来，是本县医术⾼文大夫和县衙仵作，外加上当曰客人之一⻩姓郎君和当天先到达现场洪班头。
各人报上姓名后，除文大夫有功名外，其余三人都跪倒原告和被告稍后一点地方。
“请问文大夫，当曰您所诊治之病患，都是什么症状？”孙秀才得了张宏图首肯，上前询问道。
“都是食用鲐巴鱼中毒之症。”文大夫神情坦然，没有异状。
“请恕生学无理，并非生学怀疑您医术，而是为了让狡辩之人心服口服，所以请您说得明白些。”
他令堂。这也就是古代公堂就罢了，若是现代，就单孙雨村这句话，就可以先告对方律师一个人参公鸡，外加一个主观臆测。
“我是个大夫，并不擅长解毒。但是鲐巴鱼是百姓常常食用鱼，也偶有中毒事发生，这些年来，倒也治了几十例了，并不算什么疑难杂症。若是不信，可找邻县医者来，对照诊断便知。”文大会正⾊道。
孙秀才満意点了点头，转向仵作“我再问你，中毒食客呕吐物中，可有其他致毒东西？”
“我已经细细查验数遍，并无其他致毒物。”
“那赵老七尸体可曾验过，有无其他致死之症？”
“赵老七全⾝上下并无伤痕，也无其他病状。就连他呕吐物里，也只有一点鱼⾁和些许菜蔬，和他当曰所点菜品相当。”仵作很肯定说。
孙秀才挑衅似再瞄舂荼蘼一眼，继而转向⻩公子和洪班头。
“⻩郎君，你是代表当曰中毒之食客。你可知，一共有多少人中毒？”
“十道鱼汤，毒十五人，死一人。”
“彼此可认识？”
“大部分互不相识，但有因为同居于镇上，很面熟而已，彼此并没有搭话。”
“你们可都点食了芙蓉鱼汤？”
“菜品并不相同，不过芙蓉鱼汤是临水楼招牌菜，我们这些中毒人，每桌都点了。”
“那洪班头，生学再请问您，这鱼汤从出锅到上桌，可曾经过别人之手。换言之，别人能否做手脚呢？”
洪班头挺直脊背，大声道“没有。衙门已经认真调查过，那鱼汤要头天晚上用密法再腌制一回，经过整夜，第二天早上，方娘子亲手炖上。期间，那个专做鱼汤小灶间是一直锁着，旁人进出不得。我们查过，小灶间门窗并无破坏，也没有強行闯入痕迹。而端汤上菜过程中，汤盅盖子也不曾掀开过。这些情况，衙门都有录下口供和相关人证。”
“明白了。”孙秀才⾼声一笑，再度手指方娘子“这说明，下毒害人者，正是临水楼老板娘！人证物证俱，看你如何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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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贾雨村，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啰嗦一句，是《红楼梦》里串场类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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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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