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悦
他并没有自称是“朕”而是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说“我”——虽然心里清楚这小皇帝并不简单,但君迁对他的好感度还是不由得刷刷刷地往上又涨了不少。
墨袍的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然后就看见小皇帝嘴上虽然问的是“不知可否”却早就已经是自觉地挽起衣袖伸出了手搁在案上了——别说,小皇帝虽说是年轻了些,看起来好像也温和得没脾气,但⾝上却是的的确确有一种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属于帝王的气势。
是个好皇帝——君迁莫名地就有了这样一种直觉,当即就笑了笑,起⾝伸了手去给他诊脉。
片刻后,君迁脸上的笑意慢慢敛了下去。
皇帝的脸上却似乎是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神⾊,笑了笑,收回手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皇帝不好当啊…”
得,这下事情大条了…君迁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也叹了口气,只觉得自从救完叶孤城之后就一直没恢复过来的精神顿时更累了。
年轻的小皇帝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笑意渐渐也淡了下去,忽然站起了⾝,慢慢地走到窗边,背对着君迁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淡淡地道:
“朕近曰时常头疼困倦,偶有心口绞痛,精神也总是不太好。太医们只说是朕最近操心国事累着了,开的都是补气养⾝、不温不火的方子,几十个太医竟没有一个是有用的。朕听6小凤说,西门夫人医术过人,想必会有办法。”
——原来又是6小凤这个⿇烦精挑起的事!
“宮中太医俱是杏林国手,”君迁叹了口气,捧着杯子垂下了眼帘“但宮中不比江湖自在,说错半句话就有可能连命都没了,人…总是都很惜命的。”
皇帝似乎是笑了笑,回过头来看她:“那夫人就不惜命?”
“我当然也不想死,所以我只能放聪明些说实话,”君迁站起⾝,有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而且…无论如何,我是个大夫。”
说完,君迁拍了拍手,又取了帕子将自己的手擦⼲净,这才从袖中摸出了自己的金针,淡淡道:“我替你施针。”
“有劳夫人了。”皇帝微微颔,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君迁跟前,站定不动。
君迁把揷着金针的布囊展开,将金针仔细检查了一遍,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点了点头,然后一抬眼就看见小皇帝一动不动地杵在自己跟前站着。
君迁仰起头,眨了眨眼睛。
小皇帝低头看她,笑意温和。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君迁终于是有些等得不耐烦了,扬声道:“皇上,脫服衣啊!”
皇帝嘴角原本温和儒雅的笑意顿时就是一僵,看向君迁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难以置信。
君迁的眼皮跳了跳,只觉得头顿时更疼了,语气里満満的都是无奈:
“皇上,你不脫服衣让我怎么下针?”
——小皇帝脑子里这想的都是些什么呢!
年轻英俊的帝王立时就是一僵,眼里的难以置信一瞬间转成了尴尬,有些僵硬地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衣带,耳根却竟是红了一大片。
…
吃过午饭,西门吹雪照例在院子里练剑,君迁正在屋里睡午觉,怕影响她休息,他特地去了隔壁院子里练剑——其实君迁原本并没有这样的习惯,只是用锋针救了叶孤城之后,精神总是不太好,容易困倦,西门吹雪就看着她让她每天中午多休息一会儿。
和叶孤城一战让西门吹雪又有所悟,他需要闭关一段时间来好好地将感悟融会贯通,但合芳斋很明显并不是一个适合闭关的地方,西门吹雪倒也不急,每天仍旧十几年如一曰、踏踏实实地练剑——毕竟除了天赋和感悟,勤奋和积累也是必不可少的。
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西门吹雪收剑入鞘,看了眼天⾊,握着剑转⾝回了平曰里住的院子,径直回了卧室。
原先还在午睡的人已然没了踪影,西门吹雪看着已经收拾整齐的床,忍不住微微皱眉,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小丫鬟:
“君迁呢?”
“姑爷,刚才6小凤来了一趟,带着姐小进宮了。”木笔难得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脆生生地答道——她家姐小性子随意,不在乎什么礼数,她们平时相处都随意惯了,但姑爷性子实在是太冷了,就是再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像平时和姐小一样没大没小。
又进宮了…西门吹雪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转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门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木笔识趣地退了下去。
西门吹雪一个人坐在榻上,低头擦着自己的剑,眼神幽深。
君迁从宮里回到合芳斋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君迁揉着空空如也的胃,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天她给小皇帝诊脉,立时就吓了一跳——小皇帝这分明就是中了慢性的毒,而且起码已经有一年了,毒素在体內慢慢积聚到了一定程度,小皇帝这才开始有了头疼易乏、心口绞痛的症状,若是再拖上两三个月,恐怕就该要改朝换代了。
很显然,除了南王世子,想要某朝篡位的人看来实在是也不少——就像是小皇帝自己说的,皇帝不好当啊…
究竟是谁下的毒、小皇帝准备怎么解决…君迁都没怎么关心——反正小皇帝心思重着呢,自然会解决,她不过是个大夫而已,治病救人才是她的工作。
这毒君迁能解,但毕竟中毒时曰颇久,需要每天施针服药,至少十几天才能彻底将余毒清除⼲净。但小皇帝示意此事不要声张,想必是另有打算,君迁入宮若是太过频繁,难免要遭人怀疑,恰好6小凤最近大概正是在帮小皇帝处理这件事,频频出入皇宮大內,君迁⼲脆就让他每天带着自己偷偷潜进皇宮,等她施完针再一样偷偷带她出来。至于西门吹雪…
君迁知道他对朝堂上的这些糟心事根本就不怎么在乎,既然他没问,也就懒得多说,只是第一天从宮里回来的时候随口说了句“小皇帝中了毒,替他解了毒我们再回万梅山庄吧”然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了。
运功施针实在是一件很耗费体力和精力的事,君迁实在是饿了,一回房就看见西门吹雪正坐在案前看书,也没多想,直接就吩咐了下人上菜开饭,然后转头就冲西门吹雪道:“阿雪,吃饭了!”
西门吹雪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放下书,起⾝坐到了桌前。
君迁摸了摸鼻子,忍不住侧过头又多看了他一眼——是错觉么?西门吹雪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西门吹雪一向就话少,但今天却好像比平时还要沉默,君迁趁着西门吹雪澡洗的工夫拉着木笔和棠胭问今天是不是生了什么事,结果两个小丫鬟对视了一眼,齐齐头摇,満脸的茫然。
君迁无奈,叹了口气示意他们去休息,自己也收拾服衣去洗了个澡,等到一切收拾妥当的时候,西门吹雪已经穿着中衣靠坐在了床头,就这么一言不地盯着她看。
君迁眨着眼睛看了看他,掀开被子爬上床,越过西门吹雪爬到了床的里侧,躺下去一挨着床就忍不住舒服得喟叹了一声,蹭了蹭被子,翻了个⾝抱着西门吹雪的腰就一脸満足地闭上了眼睛。
西门吹雪低头看她。
大概是因为这些天总是忙着给小皇帝解毒,她好不容易养好了几分的脸⾊又苍白了不少,刚刚洗完一个热水澡让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晕红,却又把她的脸⾊衬得更加苍白疲倦。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她有些苍白的脸,忽然道:“解毒还需多久?”
“再有五天就差不多了吧…”君迁没睁眼,用脸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小皇帝也挺不容易的啊…”
西门吹雪周⾝的气息原本已经因为君迁这种近乎本能的亲昵而温和了下来,却在听见君迁后半句话的时候陡然一变。
君迁原本正浑⾝舒坦地窝在暖洋洋的被子里,却忽然觉得浑⾝一凉,整个房间里的温度好像都降了下来,终于忍不住睁了眼,仰起头盯着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脸看了几眼,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撑着床半坐起来窝进了西门吹雪的怀里,扯着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自己和西门吹雪都裹了进去,这才感觉温度似乎是略有回升,在心底默默地松了口气,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
西门吹雪已是刚洗完澡,衣带系得有些松垮,被君迁这么一拉,顿时就露出了一大片白皙结实的胸膛。君迁盯着他的胸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好不容易才強迫自己移开了目光,仰起头看他:
“阿雪,你心情不好啊?”
西门吹雪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比起白天微有些低沉:“你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
“哦,这个啊…”君迁掩着口秀气地打了个呵欠,嘴角却是带着明显的笑意,连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很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兴的事。
“小皇帝说我救了他的命,要好好感谢我,要是看上了宮里什么药材药方的,直接开口就行了,所以我就去挑啦…”君迁的语气里満満的都是一股子雀跃劲,好像一下子就不困了,精神抖擞地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皇宮大內真是名不虚传,好多孤本连万梅山庄都没有呢!哦对了,连一些我只在书上看到、但从来没亲眼见过的药材都有呢,像是…哎?”
君迁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近在咫尺的俊脸,有些诧异:“你怎么…唔…”
西门吹雪不等她说完,就已经伸手托着她的后脑庒向自己,把她接下来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唇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