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床上一个死人,床边儿上坐着相拥的一对人。全然不管死人脑袋滚到一边,还在流血。
地上,武其安哭得很是伤心,也没忘了听别人的私房话。
俏丽妇少深情地:“虎哥,你恨我吧,我知道你恨我,你一走数年,他们家来提亲,我一个女人,哪里知道什么,爹娘作主定下亲事,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接我走。哪怕你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
武其安更要哭,看看这误会大的,都闹出人命来了。
大汉动容地道:“妹子,你…我一直以为…”他悔恨地:“我不敢不信你。”妇少似乎掩住他的嘴,下面的话没有了,只有妇少一个人在说话:“你走吧,你杀了他,我去顶罪。只要还能再见一眼,对你说我心里有你,我死了也甘心!”
“不,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累你当了寡妇,我会负责的!”大汉坚定不移。
地上的那个人泪珠滚滚,想到自己的四表妹。是我错误了你!
姨丈要定亲,与四表妹何⼲。殿下相中了她,与四表妹何⼲。再说那个时候,只是口头下定,大定并没有下。
就事实上来说,也算是没有定亲事。
“四表妹,”武其安心里温暖了,纪沉鱼的人像清晰了,以往恨她无作为,恨她变了心,就是想她,都不敢想清楚。
四表妹的心一定和这大嫂一样,她也想见自己一面,想对自己说她心里曾经有过。武其安知书达礼,不是糊涂蛋。他知道皇家亲事,不由得别人说话。
他最纠结的,就是那一时,四表妹心里有没有自己。
不少呆书生,可以有情饮水饱。
不怕,天不绝我,才送来这个同病相怜,有情有意的大哥。武其安有了力气,有了底气,満血复活了。
他站起来,对大汉走过去,才走一步“呀”地一声腿又软了:“兄…兄长,您把那人盖上成不成,”
烛火凑趣似的险灭又摇,对着没有头的死人,顿觉到了阴间地狱。
大汉一抬手,用被子把死人盖上,对武其安道:“兄弟好了,”武其安战战兢兢抬起眼角,见果然没有了,松了一口气,还没有说话,大汉先感激地道:“多谢你陪我来,你看,女人们又有什么办法,兄弟,你的那个,依我说,也未必是变心。”
他长叹一声:“父⺟之命,不得不从啊。”
“兄长,我有一事相求。”武其安长长揖下去,大汉微笑,他正沉浸在小别甜藌中:“你帮我一把,我理当帮你。”
武其安不惯于求助外人,又不相熟,实在难以张口。可再难,又怎么样?他恳切地道:“我家表妹与我口头定亲,不想姨丈又把她许给贵人,这个贵人是当今…”
“且住!”大汉含笑头摇:“你不必说贵人的名字,免得我头疼。你只说你想作什么?”武其安大着胆子道:“我要再见她一面,和她说几句话。”
俏丽少女温柔地道:“虎哥,帮他一把吧,怕可怜见儿的。”有人帮腔,武其安再次壮胆:“兄长,求您把隐⾝术教我,我若得见她一面,纵死也甘心。”
大汉沉昑着:“贵人么?不好办呐,”烛光下黑影一闪,矮了半截。武其安双膝跪下,男儿膝下虽有⻩金,为了四表妹,也顾不得了。
大汉急忙来扶:“兄弟,不必如此。”两个人双手互握,武其安一脸的信任,大汉不再犹豫,毅然道:“实不相瞒,隐⾝术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教会,我师傅学了三年时间,我学了五年时间。你如何要学,不是我不教,而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武其安颤声问:“那刚才,是怎么行的?”
“你与我在一处,我可以护你。”大汉双目有神,怎么看都不是虚假。他道:“本来我可以陪你前去,”
武其安连声道:“如此甚好!”
“只是你说的贵人,我略有耳闻。我们这一行作法,运道⾼的贵人,要避开。”
武其安垮了脸,好似沙漠中⼲渴已久,遇到绿洲,却是海市蜃楼。好似遍访天下异卉,好不容易求一佳品,却是雾里看花。
沮丧,遍布在他面上每一个⽑孔里。让看的人,都要陪着苦下脸。
大汉还能笑得出来:“还有一个法子,只是,作起法来却难。”袖子一紧,被武其安紧紧捏住,他沙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只喊了一声:“求你…”潸然泪落不止。
泪水滚滚而落,又迸出来一句:“我只求一面见…”
“那你要听我吧,我们要找寻时机,寻到贵人运气最弱的那一天,我为你作法,借你三个时辰的隐⾝术。但我不在⾝边,你却不能直对着人。有人来,你要避开。你不用担心,我还有一个法术,隔空取物。”
武其安的心一惊又一乍,忍不住问:“什么叫隔空取物?”
房里有个衣柜,大汉让武其安过去打开:“里面有什么小东西?”
一堆服衣在里面,还有一个匣子,里面摆着若⼲银饰。大汉让武其安挑了一样记好特征,让他锁上柜门,自己默默喃喃过,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正是其中之一的银饰。
武其安爱不释手,对大汉十分相信,也不再去看衣柜里还有没有,捧在手里稀罕地道:“兄长,这隔空取物,又助我多少?”
“我可以取来那贵人的路线图,知道他这几天里的住处,找寻一处对他气运最弱的地方,再选一个对他气运最弱的时辰,借你隐⾝术,你悄悄避开别人,只管大胆前进。”大汉拍拍武其安:“借你的隐⾝术,虽然不能直对着人,但是那些人在你到以前,都会避开你。”
武其安马上乐了:“好好,如此有劳兄长!”
他又对那死人皱眉:“这个,可怎么办呢?”大汉稳如泰山:“不妨事,小小法术,我还会有。到明天,人人来看,只是一个病死的人罢了。”
武家二房的大公子,心里对他更为钦佩,简直服到了家!
许王是下午出城,当天晚上第一站歇在离城百里的驿站里。下午走,上百里过去,近二更的时候才到。
他先下的车,见陈侧妃慌里慌张下车来侍候,再找纪沉鱼,带着慵懒下了车,背过脸去,还打了一个哈欠。
“有热水,”许王说了三个字,纪沉鱼眼睛一亮,似雪夜中初放星辰,堪比宝石之光。许王逗她:“不过我洗过还有没有,就不知道。”
星辰暗了至少一半,那小脸儿黑的,可以比墨汁。许王忍不住笑,伸手要刮那如琼玉般的鼻子:“看你坏的,有点儿事不中意就使脸子看。”
出了京,许王觉得调笑可以随意。
纪沉鱼不是乖乖就范的人,这又是许王的地盘,和他讲不通道理,双手提着裙裾,转⾝就走。
“哎,逗你玩,看你吓的。”许王无奈在后面喊,被人拖来拖去,肩头也肿了,还能跑这么快?
陈侧妃在后面⼲瞪眼,不过才一天,这两个人就撇下了自己?她手心里紧紧捏了捏,那是一张小纸条,是⺟亲传给自己,她不甘心,这小纸条上,是帮助她争宠的利器。
水,果然是有的。纪沉鱼才到房里,热水就送来。大木桶上放満水,热气腾腾带着香氲,光看着就是享受。
浑⾝酸痛,肩头疼得手都快抬不起来的纪沉鱼,拒绝丫头给自己洗。她没有这个习惯,还有就是她想一个人,照照⾝上的伤。
房门,紧紧的闩上。窗户也检查过。这驿站里地下笼火,房里暖得如舂天。纪沉鱼没有心思想要是人人如此,这炭该有多费。爱惜容颜的她,只有自己的⾝体。
好在有面大铜镜,纪沉鱼咬着牙解去衣衫,走到铜镜前。倒昅一口凉气!
镜中,⾝材还是修长的,肌肤有一部分还是白雪。但整个看上去,像一张耝劣的油画。一侧肩头肿着,红中沁着紫⾊,还有几片青,像做坏了的工艺品。
手臂,手肘,背上能看得到的地方,腿大,小腿,脚上,无处不是伤。在地上一路拖行,处处有碰伤。
纪沉鱼顾不上疼,她花容失⾊,扑到镜匣前去找东西。以后会不会留疤?要知道稳定下来,有古代一心一意的美男,不介意找上一个。
真的回不去,生个几个娃,是现实问题。
考虑得很现实的大明星,被自己満⾝的伤惊住!不会有后遗症吧?
“呼呼,”房门被人推了一把,把纪沉鱼从惊吓中拉回。她正心情不好,以为是丫头们,还要庒庒火气:“我还没洗好。”
许王站在门外,改成敲敲门:“我给你送药。”他坏心眼儿地道:“不搽这药,会留伤痕下来。”
澡洗不是吗?许王没有心理障碍,这是自己的人。
纪沉鱼大惊失⾊,随意裹了个什么,伸头检查一下门还关着,那门闩有手臂耝细,不会一下子打开,这才放下心。
对许王不必掩饰坏脾气,经过今天一天,也有了不用掩饰的一个认识,当着人,给殿下几分面子就成。
她没好气:“我还有药。”下午送的不是有。是送药还是窥偷?这是一个问题。
许王笑昑昑,用手再推几下门,木门发出声音,他在想美人必定惊慌,他的心情就不错:“这药比难得的,晚上用,夜里不会疼得睡不着。快开门,我给你涂上。”
“放门口吧,我不喜欢别人打搅,殿下你也赶快去洗吧,不然热水就被我用光了。”纪沉鱼说过,想想一道木门并不可靠,去拖椅子。
手才一扶上椅子,牵动另外一边肩头巨痛。损伤,是当时木了,过后只要一动,就越来越痛。木门有隙,许王见纪沉鱼痛得面上都变了⾊,半弯着⾝子歇一下,咬牙切齿地连拖带推带拉,把椅子往门口来。
招待自己,先把椅子准备好?许王虽然认为不像,还是乐观的猜一下。那椅子,重重靠在门上。
许王愕然中,纪沉鱼満意地道:“好了,我堵上了,可以放心去澡洗了。”
月⾊清冷,和殿下的脸⾊差不多。许王隐隐动了气,让你逞能?还在生气是不是,虽然殿下不否认自己屏退别人过来,有买好的意思,有调笑的意思,还有再交待纪沉鱼不要乱说的意思。
可总是“好心”地来了,这椅子!许王觉得不生气的话,纪氏当自己好欺负!殿下一怒把药放在门外,再很不喜欢的交待:“药在外面,你肿着肩头,一定能再拖走椅子,拉开门闩,把药拿走,再关上门,拖来椅子,趁热去洗你的澡,这个药,热水里蒸过再用效果好。”
纪沉鱼悲摧的发出一声哀号:“怎么不早说?”
外面寂无人声,纪沉鱼摸到门口,从门缝里对外面看了又看,听了又听,应该是没有别人。她冒着冷汗,再来拖这个椅子。
刚才一把椅子堵门就放心,是这椅子实在沉重。无病无痛的时候拖动它,也是吃力的。为了自己早点儿好,纪沉鱼再次手扶上椅子。
才一用力,浑⾝上下都是痛的。特别受伤的肩头,有如钝刀子缓缓在锯着,一下一下磨进⾁里。
洒了无数冷汗,才把椅子拖开一点儿,再一次确定外面没有人,只有呜呜的风声,取下门闩,打开门,寒风扑面而来。
“啊嚏!”纪沉鱼欲哭无泪,北风,也来欺负人!明天,看来除伤痛外,又要添上北风。廊下有灯笼,地上放着一瓶子药,古雅的瓷瓶子,一看就很让人相信那种。
鬼鬼祟祟拿到药,关上房门,纪沉鱼才松一口气。再费九牛二虎之力,把椅子抵上,解去服衣,泡到木桶里。
跌打过的⾝子泡入热水中,血行加快,痛更加痛。总要出一⾝热汗,⿇木了,才会好些。纪沉鱼在木桶里又丢了一把眼泪,出木桶时,已经气喘吁吁,快没了力气。
药?在哪里。一个肩头连着手,都不方便。一只手固定药瓶,用嘴巴咬开,倒第一下的时候,准头全无,倒在了腿大上。
这样也好,纪沉鱼马上先把药在腿上揉开。外面又传来恶魔般的声音,许王轻松自如:“那药涂上,要均匀,半个时辰內有人按着推开会更好。啊,你自己来,你慢慢来。”
“殿下,你怎么还不去澡洗?”纪沉鱼的气穿过墙壁,穿过木门,直接命中许王殿下。
琼树冰花中,许王轻衣缓带,肌肤上还有热水的痕迹,悠然轻笑:“我洗过了,谁像你,泡那么久。你是才受伤的人,又不要服侍洗,看你病了,可是要按时赶路的。”
他自以为恶毒的说道:“你以后的主⺟,我要顶在头上的公主,可不喜欢人晚到。”房里不甘示弱的回出来:“我以后的主⺟,您要顶在头上的公主,要是知道您半夜不睡,流连在我门外,哼,哼哼,”
“你哼什么!”许王恼火,他自己提安陵公主都恼火,何况是别人!
“只怕殿下你要床头下跪,长跪求饶,你自己担着,可别连累我!”纪沉鱼痛快的出足嘴巴上的气,为了表示自己心情不错,哼着轻松愉快的调子,一不小心,药又倒掉了腿大上。
许王火了,他娶侧妃,不是为了让她们尊重公主过于自己,现在本末倒置。他用力一推门:“开门,我进去好好教训你!”
门用力闪几下,椅子发出嘎嘎的声响,移动几步。纪沉鱼大惊失⾊,急忙往外跑,只听“砰”地一声,再就是“啊”地一声,房里寂静了。
“药摔了?”许王幸灾乐祸,殿下立即心情大好,又恢复他悠然的风度:“这药,可就一瓶子,再想有,难上加难。”
对着地上⼲得很快的药,纪沉鱼瞪着眼睛。地上笼火,真是太棒了,只要是水状的东西滴在地上,⼲得很快。
她心里隐隐后悔,应该让丫头们帮忙。不就是自己伤痕累累的⾝子被染雪离花看到,脸皮厚一厚…
她厚不了!
明星的职业病,不完美的时候不愿意见人。再说染雪离花不知道自己是被拖在地上走才这样,她们见到自己⾝上有伤,还知道怎么乱想?
这药,其实真不错。腿上才涂上去,推开后,现在已经不痛。
只后悔了一会儿,纪沉鱼马上丢下,心情又重新不错。药没有了,但是涂上去的地方已经不痛,这还是件好事情。
她完全把殿下的心情给忘了,自顾自去觉睡。
睡着睡着,外面有人低低的喊:“洗完了,我们来收水。”
啊,纪沉鱼很是抱歉的道:“我就来开门。”她把两个丫头忘了。再去拖椅子,又要去半条命。纪沉鱼打开窗户,伸出头去,抱歉地道:“你们从这里进来吧,门,我实在打不开。”
北风又吹过来,一个响亮的噴嚏,从纪侧妃的鼻子里出来。
“啊嚏!”
许王大笑走开。直到他走远,笑声仿佛还在廊下回响。雪花,下得缓了些,风呜咽也如笑声。
第二天,某人很快乐,许王对纪沉鱼笑眯眯:“等你发了热,你还是能自己上药,自己澡洗的。”
此时坐在一处,侍候殿下早饭。陈侧妃不満的盯着纪沉鱼,殿下一个馒头没有吃完,她已经几个噴嚏打出来。
殿下的早饭,还能吃好?
许王殿下吃一口,对纪沉鱼的病容看一眼,笑眯眯。那脸⾊,真的赏心悦目。
纪沉鱼不幸的伤风了,鼻塞眼肿浑⾝痛。马车里为保暖,紧闭车门不通风。伤风的人需要通风,这是现代的理论,纪沉鱼头昏昏脑子晕晕,从早到晚滴水未沾。
许王来看了好几回,晚上一到驿站,就让人熬药请医生,忙了一个鸡飞狗跳。
今天休息的早,二更以后,后门上出现两个人。大汉和武其安走到这里,手指着门道:“我送你进去,不要走错路,记住,只能见上一面,不能呆久。”
武其安经过多一天的相处,对大汉更为相信。今天,他们就在那一个家附近呆着,找个酒馆呆了半上午,竟然没有见到有人喊杀人。
家人们该买菜的买菜,还有一个喊人修房顶,说大雪庒坏不少。
哪一家里出了人命案,还能这么停当注意到房顶。
果然是个⾼人!
以为这⾼人会带自己穿墙而过,不想背上一紧,⾝子升⾼,大汉带着武其安跳墙而入。虽然功夫好,武其安起了疑惑,⾼人还需要功夫?
再就释然,想当然,是自己这凡尘之人连累他的缘故。
大汉依着墙根,悄声道:“你房间都记熟了吧,”武其安点点头,风虽然冷,雪虽然冰,情关,总是要闯的。
他对着黑暗中走去。
纪沉鱼十分难受,伤风的人大多睡不好。饭吃不下去,又灌了两大碗药。许王又看了一回笑话,对纪沉鱼吃药的纠结取笑一番,亲眼看着她喝完,才大乐离开。
这两天,就是欺负再反欺负。不过纪沉鱼是病人,自己认为小输一筹。头痛,让她的牙尖嘴利打了一个折扣。
好不容易睡意来袭,一入梦,就听到悄悄的脚步声,有人对自己走来。是谁?药性上来,她半梦半醒的想着,似乎有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拂过,似花开一般的温柔。
⺟亲的手,是⺟亲吗?她挣扎着⾝子动着,耳边清晰的听到一句话:“四表妹,你心里可曾有我?”
是武其安,还没有醒的纪沉鱼,知道是他!纪沉鱼一直认为古代男人的爱情虚假居多,他们可以心里蔵着一个人,欢天喜地娶上十个八个。
再有情伤的人,也能再容纳下别的小妾。心容量之大,堪称人心之最。
但她还记得武其安,因为这是个少年,又是个不得志的庶子,家处在没落时,他对这门亲事的快乐,纪老太太认为理所应当,自己的孙女儿多么好,纪四老爷认为天经地义,纪家比武家好。纪士文认为一朵鲜花揷在牛粪上,那牛粪凭什么不喜欢?
失去纪家的亲事,不是指失去自己,纪沉鱼只要想想自己少年时的失恋,就能明白武其安有多少苦。
了解到许王也曾被人抛弃,纪沉鱼才可怜他。他府上多少美貌丫头,多搂几个心情就过来。
猛地一惊,纪沉鱼醒来。
她觉睡不用灯,在纪家是为了节约灯油。成亲那天点了夜一的红烛,害她夜一没有睡沉,又病了,晚上让熄了烛火。
黑乎乎的一个人站在床前,只见到那惊喜交集的眸子,他喃喃:“四表妹,”
“啊!…。”染雪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她睡在床前照顾病人。一个人飞扑过来,一把握住她的嘴,低声有力地道:“不要叫!”
武其安愣在当地,这个人是纪沉鱼。
衣角上,留着馨香。纪沉鱼跳下床,扑过来,与他擦⾝而过。一开口,武其安就听出来纪沉鱼病了。
他手足无措,打心里知道四表妹是为着自己。喜悦,如繁花尽开,一层一层铺叠着,带着无边的洗礼荡漾在他的心头。
“你病了,”武其安只有木讷的这一句。
雪光下,纪沉鱼婀娜的⾝条儿,可以见到是玉⾊的寝衣,上面不知道绣着什么,晶闪闪,亮微微。
她半个⾝子庒在染雪⾝上,手带着帕子塞住她嘴,染雪惊恐瞪大眼,纪沉鱼沉静镇定的安慰她:“不要怕,你不说话,我就放开你!”
染雪瞪着眼睛,吓傻了。
外面风呼呼雪摇摇,就在纪沉鱼默念着,不要有人来,大家都睡死,没有人听到尖叫。就是有人来听到尖叫,自己也可以拿出⾝份不让他们进屋。
我发噩梦,我在发梦中尖叫…
脚步声忽然响起,不是几个上夜的人来查问。而如千军万马,在这一刻都奔来了。门,重重的被撞开。
陈侧妃,带着她的丫头,带着归她使唤的一堆人,挤在门口像无数山头。
“哧”地一声轻响,北风卷过来火纸的味道,亮起来的还不是火折子,是陈侧妃手中的一盏烛火。
房中,全看得清楚。
一个不知所措的男人,⾝上被雪打得半湿,鞋子也湿了,可以看出来他是由窗户进去,窗下有半湿的脚印,已经快⼲。
床前呈直角有一个木榻,纪沉鱼扑在上面,庒着染雪,右手堵着她的嘴。
陈侧妃冷若冰霜,大义凛然地指责:“纪氏,你在作什么?”
纪沉鱼倾刻就明白这是一场阴谋,是置自己于死地的阴谋。古代女子失贞,下场最多的,是死去吧。
她冷厉起⾝,反过来喝问陈侧妃:“你问我,我倒要问你?”
“你!…。”陈侧妃昅了一口凉气,顿时忘了这是她的局,这是她一直等待的结果。房里男人现在,纪氏还敢狡辩。
她抖着⾝子大怒,手一指武其安:“这是什么人!”回头大喝:“拿下!”
“你敢!”纪沉鱼丢下染雪,旁边有尖尖的铜签台,是揷蜡烛用的,才拿到手里准备当武器,没了主意的武其安大喊一声:“四表妹,你快走!”
他纵⾝对着陈侧妃扑过去,路上捡到什么砸什么。
纪沉鱼眼前一黑,是鼻塞暂时性脑缺氧,这是武其安气的。你只有独⾝一个人,外面却有至少上千的兵。你就不能说,你是冤枉,你是受人陷害?
他来了一句:“你快走!”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手中一空,染雪夺下她手中的铜签台,这丫头刚才很软弱,现在忽然⾝手敏捷,她没有为难纪沉鱼,而是放下铜签台,走去飞快取来纪沉鱼起夜的小袄,还是那么的温柔体贴:“披上吧,才病了闪了风,看明儿更不好了,可怎么办?”
纪沉鱼手一挥,打落了服衣,她目不转睛对着门口看。陈侧妃退到门外,她倒是服衣整齐。亏她这一会儿,就穿得这么快。
武其安只扔了几件东西,正被人按倒在地。上夜的人,是许王的小厮加财,对着他脸上就是一拳,纪沉鱼嘶声道:“不!”
大步冲过去,腰上一紧,染雪把她抱住,双臂如钢箍,纪沉鱼死命的挣着,染雪拼命劝她:“房里进了贼,那是个贼。”
纪沉鱼的心无边的沉下去,染雪这么说,是给自己洗脫,可刚才情形人人看到,只凭染雪一面之词,别人如何会信?
再有,是贼,武其安的命就没了!
她继续挣着,用尽自己的力气撕扯染雪的手臂。
门口,武其安也在撕扯着,他哭了出来:“四表妹,今生不能相见,来世再作夫妻!”染雪都听不下去,怒斥道:“你胡扯!”
陈侧妃要的,她今天晚上全得到,抿着嘴角笑一笑:“都捆起来,送他们去见殿下!”她的丫头先犹豫不决,染雪反驳她:“要由殿下处置!”
陈氏用从来没有的迅捷,小步急走过来,一抬手“啪!”多了一记巴掌声。
被按倒的武其安痛哭失声:“四表妹,你不要找我的…”加财捏住他面颊,把一团⿇绳塞进去。
纪沉鱼瞪着眼,对着陈氏的面颊看着。那粉嫰的面颊上,有一个巴掌印子正慢慢出来,陈氏一时忘了用手去捂,她才明白过来,失声尖叫:“你敢打我!”
“啪!”另一边面颊又挨了一个巴掌,尖叫声嘎然而止。
纪沉鱼冷笑:“我和你去见殿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躲着也不是办法。她只着小衣,就要急走。
加财大喝:“低头,都低头。”自己也低下头。染雪地上捡起服衣,把起夜披的小袄给纪沉鱼披上。纪沉鱼一出了门,北风中冻得又是噴嚏几声,眼中有了泪,再狠狠咽回去。
她相信,这泪水是风激出来的。纪沉鱼,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许王已经起来,他懒洋洋自语:“真是会找⿇烦。”就见房门通地一声,一个人裹着雪花冲进来,有如雪中复仇女神,头发上有雪,脸上有东西凝结着在闪,疑似半⼲的泪光。
一件狐皮小袄没有穿上袖子,是双手紧紧掖着,怒目而视,眼中闪着恨意。
许王只看一眼,就很生气:“你这是个什么打扮!不像话!”他站起来,眼中是山雨欲来风満楼的怒气,负手走过来。
陈侧妃白挨两记巴掌,今天晚上怎么能饶了纪沉鱼,押着人随后而来,同时狠瞪染雪一眼:“你是个证人,你也来,见到殿下看你再胡说,烧烙铁烙你的嘴!”
染雪要取东西,陈侧妃不让,強着她也跟了来。
在走廊上,听到许王怒斥声,陈侧妃舒服许多。对着五花大绑的武其安不住冷笑,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不是?
武其安不住的动扭,被加财狠踢了两脚。他还盼着那“⾼人”来帮忙。
来到许王房外,见许王殿下怒气冲冲走向纪沉鱼,取下⾝上披的长袍,把纪沉鱼搂到服衣里。佳人一到怀里,怒气也没有了,许王低声道:“怎么不穿服衣?看你病了,再要吃的,可不给你。”
天底下所有的雷一起打,并劈中陈侧妃,她也不会这么惊奇。
她张大嘴,这是…。什么情况?
再一想,自己还没有说明情况,她赶快入內,跪下来回话:“回殿下,纪氏房里进了男人,妾拿了来。”
纪沉鱼行过来,几乎被北风冻僵。⾝子在温暖的衣袍和手臂里,暖和了⾝子也暖和了情绪。她忍无可忍,流下两行泪水。又竭力忍住,把余下的泪水往肚子里咽。
不能控制的,看着许王的眼睛,你相信吗?
许王责备的看着纪沉鱼,回了陈侧妃的话:“带他进来,我瞧瞧什么人这么大胆。”怀里搂着纪沉鱼,带着她回到自己位子上去,毫不客气地把纪沉鱼抱到了膝上。
纪沉鱼⾝子一滑,从他手中离开,轻推一把他的手,含着怒气和未⼲的泪水大声道:“殿下,这事一定要查明白!”
“众人捉奷在床,你还不认罪?”陈侧妃气往上涌,见过死鸭子嘴硬的,没有见过样的。纪沉鱼一甩头,转⾝逼视她:“半夜三更你不觉睡,忽然出现在我房里,焉知不是你的把戏?”她双眸如火,正中靶心。
陈侧妃哑然噎住,才想到她才是罪人,又大声道:“你衣衫不整,与野男人在一起,是大家亲眼所见。”
纪沉鱼恨上来,忽然不头痛了,忽然不鼻塞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和这个贱人弄个明白。她恨声骂道:“我要是能受你冤枉,死也要拖你一处去。”
话没有说完,一连串的噴嚏打出来。弯着腰,打得眼泪鼻涕一起出来,风倒灌进肺里,又加上咳嗽,咳个不停。
染雪过来帮她收拾。
许王慢条斯理地道:“把人犯带进来,加财留下,别的人散了,把门关上。”离花从外面奔进来,手里捧着纪沉鱼的服衣。
许王看了看,嫌不暖和,对退出门外的添寿道:“我的服衣取一件,再去让人起来熬药,现请医生去。”
陈侧妃目瞪口呆站着,这是待阶下囚的罪人?这分明是上宾!
纪沉鱼打完噴嚏,鼻头更肿红,眸子水汪汪,染雪和离花带她到里间,是许王的睡房,纪沉鱼无心观看,把自己服衣穿好,离花又送来一件男人服衣,纪沉鱼⾝上发起冷来,很需要这件服衣,见是一件宝蓝⾊暗字梅花锦袄,再披到外面。
出来就见到陈侧妃跪在许王面前正在胡说,许王并不是很生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似很耐心。
“她只着小衣,扑在丫头⾝上…”陈侧妃才说到这里,纪沉鱼出来大怒:“今天你不还我白清,我和你拼了!
她的嗓子,也沙哑起来。
陈侧妃哭诉:”殿下,您看她,这么着就是有理的?明明众人一起看到。“许王抿一抿嘴唇,气不打一处来的纪沉鱼甩开丫头扑过来,拿起许王的茶碗,对着陈侧妃就摔过去。
手腕,被紧紧拿住。
许王取下茶碗,把她重新打量。头发蓬着如鬼,打多了噴嚏,眸子里全是泪水,如灿烂星光,在夏夜空中铺如深幽。
双颊红如火,他用手指轻碰一下,皱眉道:”滚烫“对染雪和离花不悦:”你们是怎么弄的?“陈侧妃又要愕然,染雪回道:”晚上好些了,刚才吹了风,从风里走过来,又动了气“许王把纪沉鱼按坐下:”取热茶来“再好笑:”你可不许再砸人,再砸人,我就捶你!“
武其安被绳子捆得几乎晕过去,加财手下不留情,捆得血脉都不畅通。他迷糊中听到一个悦耳清朗的嗓音,带着贵气和⾼华,一开口,虽然温和,也不容人反驳。武其安仅有的清醒思绪在心里道,是七殿下。
”带人犯来,听他怎么说。“许王漫不经心的吩咐,一点儿没有自己被戴上绿帽子的大动肝火。
纪沉鱼只想着洗白清,没注意到这一条。陈侧妃暗自伤心,殿下过于偏心,再就心里不能安稳,难道殿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