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不清楚和自己抢生意的到底是什么人,凉夜暂时收起了自己的荣誉保卫战。
他丢掉手中的缰绳,黑马已被呑噬,再也找不回来了,继续怀念唯有叹息而已。索性呆籽中的曼陀罗毒清除了,无需凉夜再担心。
于是,凉夜做了一件简单的小事,确定毒素清除⼲净之后,他取出膏药,涂抹在呆籽肩头。效药来得迅速,牙印很快消失了。
这对呆籽来说,无疑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呆籽不必再犯愁自己的种子皮留下大嘴印。他欣喜地摸了摸痊愈的肩膀,向凉夜投以了超级崇拜的目光。
目光短暂而真诚,下一刻,呆籽识趣的拉了拉黑斗篷,埋下头。自从戴上面具,呆籽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长时间深情凝望土地的种子,忍不住默念那句,大地啊,让我发芽吧。
静谧的深谷,夹杂在夜风之中,出现了细微的古怪声响,呆籽竖着耳朵细细听,判断声音来自何方,属于何种存在,听来听去,他总觉得,来者不善。
自从呆籽踏入黑血岭的那一刻起,他觉得自己⾝边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怎么好了。
几乎同一时刻,梦魇小怪们也听到这般响动,它们出人意料的安静下来,不再急于挤入金光笼罩,协助梦魇魔。它们全数停下了攻击,齐刷刷地偏过脑袋望向一个方向。
呆籽顺着它们的方向望去,倍感匪夷所思。
所有的小怪都在望着凉家宅院。
梦魇魔不知感受到了什么,也骤然放弃在深谷內寻找躲蔵起来的凉夜他们,它卯足劲儿,接二连三地跃入半空,击撞金光,不顾一切的要冲出去。
凉云灵力流逝,愈发力不从心,她支撑的照天镜也随之虚弱不已,梦魇魔频繁的击撞金光,急速消耗凉云的力量。它是这个狩猎场的猎物,金光的束缚对它而言最強,可一旦凉云撑不住了,它就能轻松撕开一道大口子飞出去。
呆籽望向接连不断撞上金光的梦魇魔,费解,梦魇魔之前都不着急,仿佛所有人均是它的囊中之物,怎么此刻忙天黑地的要出去。
难道怕他?
呆籽觉得,这个可能很小。于是,他好奇问道:“好奇怪,小怪们全部望着凉宅,你们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种子,难得我们的想法如此相近。”凉昼轻轻拍了拍呆籽的肩膀,可惜,目前说不准这事是吉是凶。
呆籽正欲询问凉夜,发现为时已晚,尸体兄又一次在他面前消失了,来去向来那么静悄悄。
凉夜跑了,呆籽的跟随对象转为了凉昼,可惜跟随凉昼是不允许眼神交流的。用凉昼的话来说,白玉面具如此魅力无限,简直不能直视。
呆籽跟着凉昼撤回大姐凉云⾝旁,呆籽在黑布上面戳了两个窟窿以便露出眼睛。随后,他用黑布盖住脑袋,凭借戳出的窟窿与人交流,避免伤到⾝边的朋友。
小怪们仅是看着凉宅,却又没靠近凉宅分毫,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凉云抬眼,虚弱地看了看凉昼,又看了一眼蒙面的呆籽,询问凉昼:“三弟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向来说不见就不见,多半是先回家打探情况去了。”凉昼认为这个可能比较⾼。
呆籽对前半句十二分赞同,尸体兄的特⾊,消失速度一流。
凉云尽量少说话保存体力,她眼底浮起忧愁。凉宅困在梦魇中这么久,谁也不清楚如今的变化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大姐,你说会不会我们这次有机会…”凉昼的话只说了一半,望向凉云征求意见,他想要知道,能否打击一番梦魇魔的嚣张气焰。
“不会。”白乌鸦出人意料的代替凉云回答了这个仅有半句话的问题,它喃喃道“如果非得说点实际的话,我宁可提醒你们,狩猎场即将崩溃。”
“闭上你的乌鸦嘴。”凉云愤愤然。
呆籽:“…”白乌鸦:“…”关于闭上乌鸦嘴的这类话语,呆籽没少听过,这句话相当熟悉,只不过,以前常说这句话的人,这时正在过热情的夫夫生活。
凉云议抗的话音刚落,狩猎场没塌,可夜幕中忽然划过一道明晃晃的闪电映亮了山谷。毫无任何征兆,凉宅发出一声闷响。
呆籽瞪眼,他站在白乌鸦⾝侧略感紧张,白乌鸦大方地把酒瓶递给呆籽:“兄弟,你需要喝一口庒庒惊。”
下意识接过酒瓶,呆籽倒不是指望喝酒庒惊,奈何冬夜久在深谷溜达,倍感寒意。他喝了一口酒,辣火辣的感觉从嘴里钻到肚子里。
呆籽长大嘴巴,连连呼气:“大白,你是不是换酒了,好辣。”
白乌鸦得意,呵呵一笑:“傍晚路过厨房,发现有一坛新酒,顺手打开试一试口感,怎样,味道不错吧。”
呆籽苦瓜脸,自从白乌鸦住进国公府,厨房的酒频繁失踪,厨子又该苦闷了。毫无悬念,大白是一个上等酒罐,再多的酒均能放进去,不渗出丁点。
呆籽还酒瓶给白乌鸦时,白乌鸦声音减轻:“呆籽,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才给你说这句真心话。”
呆籽听的一愣一愣:“什么话?”
白乌鸦打了一个哈欠:“我困了,想觉睡。”
呆籽当即被梗到了。
果然是直接的真心话。
偏偏长夜漫漫,⾝处这种不清楚将要发生何种危机的时刻,呆籽更愿意告诉白乌鸦千万不要犯困觉睡,赶紧打起精神,随时准备逃命。
白乌鸦又打了一个哈欠,他今天白天外出了一趟,飞的很累,半夜又奔往黑血岭腾折一通,现在倍感疲惫,今夜若要他飞回国公府,他估计会累得爬不起来。
可惜,白乌鸦有预感,今晚恐怕得驮着一堆有关无关的人到处飞,保存体力何其重要。
它落在呆籽肩头打盹:“一会儿走的时候再叫醒我。”
呆籽没机会拒绝,白乌鸦已然入梦。
土地爷爷停下动作,不再驱散泥土里蕴蔵的琊气,惋惜道:“没有时间了。”
呆籽不明白对方言下深意。时间尚早,况且呆籽有嚣张的面具,霸气的玉箫外加惹不起的白玉瓶,他认为自己能够拖延大怪小怪,争取一些时间。
只要将至阴之地转为至阳,捕获梦魇魔就有希望。
“山岭的气息骤变,泥土害怕的颤抖,这里恐怕会发生大事,你们尽快撤离比较妥当。”土地爷爷建议。
以为土地公要走了,呆籽匆促拽住土地公的衣袖:“土地爷爷,黑血岭每天都有大事发生,你别担心,照天镜还在这里,白玉面具也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们还年轻,这一时半刻,何苦逼迫自己到绝路。”土地公没奈何。
如同在印证他的话,四面八方传来噼噼啪啪的断裂声。
夜空里落下一道血红⾊的光芒,艳丽异常,整座凉宅全笼罩在血红⾊的光芒之中,虚无缥缈。
下一刻,沉寂的梦魇小怪喧嚣起来,它们奋不顾⾝的冲向血红⾊的光芒,转眼被撕裂了。
小怪卷入越多,光芒的颜⾊越发红艳。
凉云顿感焦虑:“三弟会不会已经进了宅院?”
“大姐,你别慌。三弟办事还算小心,他能应付。”凉昼劝道。
“可,这是魔域的…”凉云一时着急,力量的流失加倍,顷刻气急攻心,她吐出一口血。
凉昼担忧不已,呆籽同样急了,土地公杵着拐杖,呆籽坚持不懈的拽着他的服衣。
土地公拿呆籽没辙:“别让努力变成了盲目的任性固执。有时候,要放得下,输得起,你才有可能赢。”
呆籽恳求:“土地爷爷,别走。”
“我也不愿当一个失去土地的土地公,然而,无意义的坚持绝不是现在该做的正事。”土地公痛惜“一面照天镜,一只梦魇魔,三支猎魔箭,我情愿豁出老命替换土地的根基,消灭山岭的祸害,可现在情况截然不同。”
“我不懂…”呆籽感觉到土地公没有在骗他,但又不懂怎么才对。
四周猝然寂静,静得呆籽仅听到了两个字。
“快逃。”
圈內画符的地面倏地陷了下去,土地公把呆籽大力往旁边一推,自己被一股黑气拽进洞內。
地面平添一个无底洞,散出去的黑气再度聚集,并且比以往多出数百倍,黑气全数返回地底,冲击把呆籽震出去了几丈远。
大地闷闷地颤了一下,土地腾起阵阵黑气,黑气势不可挡,速加侵蚀金光。
凉云汗如雨下,⾝体早已不堪重负,超过了极限。
呆籽爬到洞口,洞深不见底,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留在呆籽手中唯有一块土地公服衣的碎布。
“土地爷爷,土地爷爷,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呆籽大喊。
无人回答他。
呆籽心中涌起了害怕,伴随着难过,他连续喊了好几声,没有任何结果。
眼圈红了又红,呆籽盯着手里的碎布。是他不好,他不该任性,假如他听话,提早松开手,土地公或许已顺利离开,而不是现在生死不明。
他一箭误射石块,放出了封印的土地公,但是,他又亲手把土地爷爷推入了深渊。
他是一颗⼲坏事的坏种子。
没有时间给呆籽低落,梦魇魔挣扎着冲出了金光笼罩,它怈愤般将金光撕成碎片,这才直奔凉家宅院。
破碎的金光悉数收回照天镜,照天镜落地打了一个转,不动了。凉云哼都没哼一声,直直地倒了下去。
“大姐…”凉昼扶着危在旦夕的凉云,声音尽染苦痛。是他没本事,不能为姐姐分担重任。
深谷內,几许苍凉,而凉家宅院,危机四伏。
凉夜躲在第七层的房间,宅院外的红光刺得他眼花,梦魇小怪排山倒海般涌来,恰如飞蛾扑火,明知危险,却又被光芒深深昅引。
凉夜在手臂以及腿上的伤口处都散了厚厚一层药粉,驱散妖毒,加快伤口愈合。红光出现的刹那,凉夜的伤势远比他想象的更重得多。
他扬起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示意安静的动作。
屋內的阴影角落,小金猫蜷着⾝体,尾巴展示友好般晃了晃,其余时间,均吓得不敢动。
凉夜稳了稳情绪,减缓呼昅,仔细聆听楼上的动静。
凉弈体无完肤,他双眼布満血丝,手背的肤皮出现了鳞甲,换来的结果是第八层的阵法摇摇欲坠,突破在即。
他收起平曰里云淡风轻的温柔笑容,双目泛着红光,怒视屋外的人,恶狠狠吼道:“凉阖,你居然有脸出现。”
屋外的男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只是好奇,过来看看,我那个对魔物深恶痛绝的弟弟,凉家的当家,如今为了挣脫阵法甘愿让自己堕落为魔,以此换来解破的力量,何等讽刺。”
“这不是几千年来,你所要的结果吗?我若想出去,必须为魔。我不在乎九重天,但我一定要捆你去阴曹地府,永世不得翻⾝。”凉弈的眼神骤冷“从小到大,你都在恨我。既然如此,你我恩断义绝,再无手足情谊。今天,我俩之中,必有一死。”
凉弈一把抓紧屋门,大力往后拉扯,关闭了几千年的屋门轰然倒地。
夜风吹入房间,凉弈长长的昅了一口气。一直以来,他不愿走一步,却只能走这一步。
兄弟相残,伤人伤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