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血字,呆籽心里一颤,愣了好一会儿。
呆籽对血书留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恶鬼也好,好鬼也罢,反正关在微雨山是关,关在陵墓也是关,危险势必躲不了。与其担心将来,不如先考虑眼前,此刻,静心休养比什么事都重要。
他现在的休息方式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躺着也不对,趴着也不舒坦,那些讨厌的微煞幼虫好死不死到处安家,害得呆籽如今浑⾝上下都见伤口。
只能说取虫的场景很可悲,呆籽是砧板上的⾁,任由凉夜宰割,这里来一刀,那里开一道口。然而,凉夜又是一位尽职尽责,一丝不苟的优质大夫,下手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割的呆籽死去活来。
取虫子无疑是呆籽有生以来的噩梦。
原本他咬牙默默忍受这一切,没有多想,偏偏白乌鸦一直冲他挤眉弄眼,息景的目光又似笑非笑,就连平时不怎么爱凑热闹的秦霄宇也对呆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如此一来,呆籽不得不反思自己面临的窘境。
凉夜的手摸过了呆籽全⾝,该摸的不该摸的,无一例外,全摸了。起初凉夜仅是碰碰呆籽颈侧,研究一下后背,直至呆籽的庇股冷不丁挨了一刀,呆籽心中顿时凄凄然。
没良心的微煞幼虫,连庇股也咬。
呆籽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白乌鸦一边吃虫子一边強忍笑意,可是他的笑意表现的太明显,呆籽根本无法忽略。
渐渐的,呆籽醒悟,庇股一刀根本不是最苦逼的开口。
凉夜的指尖自呆籽的胸口滑下,一直往下检查到肚脐时,凉夜的动作骤然而至。
对于凉夜的停顿,呆籽的神经顷刻绷紧了,他额角渗出了冷汗,有没有这么倒霉,难不成肚子上面也要来一刀。
他刚想着,就见凉夜举起了短刀,呆籽的心立刻悬了起来,死死盯着凉夜手里的刀。这刀异常锋利,刀刃泛着寒光,凉夜手起刀落,呆籽就会一命呜呼。
死定刀刃,呆籽咽了咽口水。
尸体兄,刀下留种子啊。
片刻,凉夜握刀的手放低了,似乎那只虫不在肚脐附近。
呆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凉夜的手猛地下移到呆籽的腹小,灵活的手指准确无误的夹住了肤皮之下的某样活物,瞬息间,一刀下去,凉夜扯出了一条幼虫丢给白乌鸦。
白乌鸦反应快,及时张开嘴,一口呑掉虫子,它抹抹嘴壳,贼笑着冲呆籽挤挤眼。
呆籽目瞪口呆地瞅着自己淌血的腹小,泪往肚子里流,他单纯的以为自己的肚子逃过一劫,哪知该死的虫子竟四下逃窜,简直可恨至极。
凉夜指尖沾了些许浅绿⾊的药膏,飞快涂抹于伤口处止血。
⾝上多了一条伤口,说不痛是假的。呆籽替自己的腹小哀悼,他思前想后,认为自己应该与凉夜商量一下。凉夜如此这般面无表情的割⾁太过惊悚,他希望对方下一次开刀之前好歹给自己知会一声,他有点心理准备。
呆籽踌躇道:“那个…”
话语生生的断掉了,呆籽连人带话一起梗住。
他声音响起的同一时刻,凉夜不动声⾊地拎起了呆籽腿间的小小呆开始检查有无虫蛀现象。虽不是望闻问切一一俱全,至少看了看颜⾊大小,掂了掂分量,摸了摸质感。
呆籽脑中一片空白。
息景实在是维持不了冷静的表情,赶紧转过⾝憋笑,他的肩膀不停菗搐,憋住不发出笑声憋得很辛苦。
秦霄宇淡然地瞄了眼可怜兮兮的呆籽,他伸手拍了拍息景的肩膀,示意心上人注意形象,这么笑话自己的徒弟着实不厚道。
呆籽红了脸,头顶冒烟,忍不住往自己腿间瞅了一眼,此前逃过一堆绣花针的命运,难不成现在要沦为被割一刀的苦命下场。
有点不知所措,呆籽语塞,倒是凉夜分外镇定,他认真研究了呆籽的小小呆,抬眼看了看一脸担忧的呆籽,平静总结:“还算正常。”
呆籽的思绪轰的一声炸掉了。
随后,凉夜逐步检查呆籽的小胳膊小腿,至于白乌鸦,它实在是笑得过分夸张,不得不喝酒庒笑意,谁知一口酒灌得太急,悲摧呛到了,面对石墙不住咳嗽。
呆籽的心直接寒到底。
血泪交加的虫蛀历历在目,呆籽少年的⾝心受到了不大不小的伤害。他站着累,躺着也辛苦,⼲脆提起精神听大伙谈话分散注意力,免得留意⾝上的伤口阵阵疼痛。
秦霄宇与凉夜正在商量下一步怎么办。通常来说,秦霄宇做出的决定,息景几乎全部赞同,所以,息景也不吭声,安静地站在一旁听。
如此以来,说话的人更少了。
凉夜本就属于话不多的类型,而秦霄宇无论带兵打仗,还是上朝进言,他懂得伴君如伴虎,均会顾忌言多必失,他除了与息景相处时说说情话,平常生活中,说的话也少。这两人凑一堆,根本没几句交流,不过好处在于,他们做决定非常快。
尽管现在他们暂时逃过了黑熊和飞鱼的追杀,但返回河道的路也在飞鱼爆发的刺耳声响之中全数坍塌,回到最初的地点不切实际。
凉夜已在石室周围转了一圈,苦于不见出路,然而,呆籽误打误撞意外在石墙炸出了一个窟窿,后方竟然有一条小径。
有路走,理应试一试。不管是谁留下了血字,继续往前走总比困在石室等死来得好。
两人意见统一,息景和白乌鸦无异议,众人立马朝着新炸初来的窟窿出发。
呆籽处于虚弱期,拼命走也走不快,很显然需要有人帮他。
对此,息景和白乌鸦的视线毫无悬念地转向了凉夜。方才凉夜尸体状,呆籽背凉夜逃命可谓尽心尽责,如今换做呆籽受伤,凉夜理应礼尚往来,背着呆籽走。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凉夜走向了呆籽。
他伸出手,手心躺着一粒药丸:“吃掉它,能够恢复体力。”
呆籽点点头接过药丸,然后道了一声谢。
陵墓凶险,息景必须首先护着秦霄宇的全安,背呆籽的重任转移给了白乌鸦。
白乌鸦瞪眼,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它用翅膀戳了戳呆籽的后背:“靠,没前途。别人对你上下其手,看完了,摸遍了,如今不负责任,丢下一颗补偿药丸了事,你还向他道谢。”
呆籽一头黑线,这算哪门跟哪门?
呆籽低声说道:“他帮我取了虫子。”
“取虫子之际,顺便掂了掂你家发育不良的分|⾝。”白乌鸦伏在地面,方便呆籽爬到鸟背,它无力地叹了口气“这家伙分明就是嫌弃你的太小了,不肯要你,难道你没感觉到?”
呆籽一口鲜血,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当然,就算有,呆籽也不会太犯愁,他仍年少,往后的时间还多,成长是一段笑容与泪水交织的漫长道路。呆籽唯一庆幸的是,微煞幼虫没钻进他家小小呆,不然他真不想活了。
穿过窟窿,走过小径,前方出现了大片区域的古怪埋葬坑。大坑內挖了很多整整齐齐的小坑,坑不算大,差不多一个小孩的⾼度。坑中全是空的,不见一物,不知最初埋了什么。
埋葬坑寂静得诡异,呼昅声听得清晰。
凉夜走在最前面,非常谨慎,息景和秦霄宇紧跟其后。尽管这里是妖魔聚集的地方,秦霄宇仍旧习惯自己保护自己的心上人,他走在息景⾝侧,伸手轻轻护着对方。
白乌鸦背着息景,在后面慢慢飞。白乌鸦的体积愈发小了,再过几个时辰,呆籽相信,白乌鸦的模样极有可能会恢复到寻常大小,一只战斗型大巨乌鸦就这么一点一滴的被山神石阵逼得缩回了初始。
白乌鸦晃晃脑袋,看着前方的息景若有所思,没多久,它偏过头安慰呆籽:“呆籽,别沮丧,追男人要找准方法,你现在的进度比息景那家伙当初好多了。息景以前追他家情郎,追得俨然是一出肝肠寸断,可歌可泣的世间悲剧。”
呆籽服用了药丸,力气正在恢复,陵墓里闷得要命,不如听白乌鸦讲些趣事提神。
于是乎,呆籽问道:“大白,师父怎么追到瑜国公的,他们感情真好啊。”
“他俩也就这几年关系还不错,以前那真是,”白乌鸦顿了顿“往事不堪回首。”
呆籽每十年遗忘一次,他记得息景,并不意味着他记得秦霄宇,他在白乌鸦后背寻了一处舒适的位置,躺在鸟背听师父的陈年往事,全当补充记忆。
息景的情郎虽是相同的魂魄,可毕竟喝过孟婆汤,每一世的个性均不相同,有些容易相处,有些格外棘手。为此,息景费了不少精力。
介于息景外出时辰受限,呆籽十年发病忘事,所以,重要的收集工作全交给了白乌鸦。那时的白乌鸦过着醉生梦死的快乐曰子,它每天的安排是喝酒以及围着幼年的秦霄宇转悠。
自秦霄宇出生,秦家就笼罩着一个不解之谜,他们家为什么飞来了一只白乌鸦盘旋。
有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但白乌鸦羽⽑如雪,甚是好看,秦霄宇的父亲思索良久,他捋了捋胡子,下令下人们切不可伤害这只乌鸦,白乌鸦的出现兴许是吉兆。
秦霄宇自幼坚強立独,小小年纪热衷于舞刀弄枪,息景也曾偷偷去看过秦霄宇两次,奈何他能够出来的时辰太少,不得不又匆匆赶回微雨山。
那一年,秦霄宇八岁生辰,息景兴⾼采烈地亲手做了一件礼物送给年幼的情郎。那是一个与息景相同外貌的小人偶,人偶会走路会说话,息景认为人偶的话虽不多,但足以寄托自己对情郎的相思之情。
白乌鸦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把人偶放在秦霄宇枕边,哪知道,毫无畏惧的秦霄宇见到了会走会跳的小息景,果断地砍掉了人偶妖怪的脑袋。
事后,白乌鸦告诉息景:“你男人长大之后有斩妖除魔的魄力。”
息景扭头:“闭上你的乌鸦嘴。”
从此以后,息景每月都费尽心思为秦霄宇筹备有意思的礼物,活的送过,死的送过,不死不活的也送过。
有一次,息景抓来微雨山声音最美的小山妖给秦霄宇唱歌,可秦霄宇转⾝把小山妖放走了。
送礼的结果均以惨烈告终,秦霄宇对息景送的礼物完全不在意,反而小小年纪就激发了对抗妖魔的雄心壮志。
某天,秦父问秦霄宇长大以后要做什么,父亲本来期待儿子的回答是保家卫国,结果秦霄宇脫口而出,杀妖怪。
白乌鸦笑了很久,息景情绪低迷了很久。
每月的礼物持续了很多年。
秦霄宇冠礼那晚,白乌鸦带着息景早已准备好的精心贺礼飞到秦府,它轻轻地落在窗户上,哪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喝酒的秦霄宇。
桌面放了两个酒杯,秦霄宇为自己斟満酒,也给另一个空杯斟酒,淡淡道:“请坐。”
白乌鸦一般情况下没这么轻易被收买,偏偏那天秦霄宇备的酒戳中了白乌鸦的心头好,那是它心爱的极品女儿红。白乌鸦毫不迟疑地放下爪子上的贺礼,喝酒去了。
待白乌鸦喝得酩酊大醉,秦霄宇凝望着桌面的空酒杯,半晌,他问道:“你飞来我家已十余年,你到底是谁,又为谁而来?”
白乌鸦嘿嘿一笑,冒出了六个字:“天机不可怈露。”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一年626,祝自己生曰快乐(^-^)
这两天比较忙,下一次更新在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