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乌鸦取出一个布袋,袋中装有特殊的泥土,专门用来布斗饕阵克制面具的妖血。等到阵法形成,妖血的狂躁会慢慢的消退,等到呆籽能够重新控制自己的⾝体,厮杀也将停止。
白乌鸦刚飞近些许,听闻声响,重明鸟立刻投来了欣喜万分的目光,它晃了晃没有羽⽑的翅膀,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收到了白乌鸦严重警告的视线。
喊什么喊,把他也拖入玉面罗刹的攻击目标之中,大家一起完蛋。
看明白了白乌鸦的眼神,重明鸟无奈地转了转眼珠,老实的收声了。
白乌鸦沿着地面开始撒下泥土,这时,原本安静的重明鸟忽然惊恐地拍打翅膀大声鸣叫,警示危险。不用重明鸟提醒,白乌鸦同样觉察到情况不对。
一股说不出的杀气骤然自头顶直冲下来。
梦魇魔本来正在围观呆籽打凉夜,莫名的忽感⾝上一重,表情瞬间扭曲。
一道夺目的亮光从凉宅上九层直下,转眼间击中了梦魇魔,将它的魂魄一分为二。
梦魇魔的眼睛瞪得老大,它不懂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一切本不该如此。它不甘心地朝上伸出手,痛苦地喊道:“魔尊…为什么…”
它的话未能说完,瞬间烟消云散。
剑气击杀梦魇魔之后,亮光在地牢轻轻一绕,朝四周散开,白乌鸦急忙躲避。
眼瞅着一道剑气逼近自己,重明鸟大吃一惊,想也不想立马将凉夜丢到一侧,它扑腾着翅膀想要躲,奈何爪子被捆住了。
一声断裂,重明鸟⾝体一震,它低头往下看,好险,爪子还在。剑气没击中它,倒是捆住它爪子的铁链断掉了。
与梦魇魔一样,重明鸟照样想不通,这般突变是怎么回事,它方才明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俯冲而来,昔曰抓住自己的那个人,为什么这次会杀了梦魇魔?
难道不是应该杀掉他们吗?
剑气乱窜,白乌鸦躲得及时,仅是尾巴的羽⽑被削断了两根。凉昼的状况不太好,剑气击碎了狩猎场,幸好凉云反应快,避免了发生和自己之前一样的悲剧。
尽管如此,照天镜的金光消失了,凉昼的经脉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白乌鸦困惑,凉夜困惑,所有人全都不懂凉阖的想法。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一道剑气⼲净利落的杀掉了梦魇魔,重明鸟运气好,碰巧把铁链松开了,这些是好事。
坏事是,剑气激怒了玉面罗刹。
楼板出现了一个大窟窿,直接通往上九层,呆籽仰头看了一眼,眼神骤冷,嗖的一声自破洞飞往上九层。
凉宅第八层,凉弈倒在地面不停的菗搐,他的心中留有太多对世间美好的期待与执念,这些频频在阻止他堕落。
一时间,他既入不了魔,又无法变回原来的自己,混乱不堪的魔气在他体內顷刻失去控制,急速摧毁他的⾁⾝。
利爪消失,他的肤皮迸裂,裂口淌出乌黑的血,他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瞄了眼楼板的大窟窿,凉阖平静地收回了手中的宝剑。
剑入鞘,寒光消散,他俯视缩在地面哆嗦的凉弈,淡淡道:“打赌结束,你输了。”
“为什么这么做?”凉弈声音不稳,脸⾊难看到了极致。
单纯就凉弈和凉阖的赌约而言,凉弈坚信这些小辈们能够凭借自⾝的力量除掉梦魇魔,凉夜他们赢了,意味着凉弈也就赢了。如今梦魇魔死去,可打败梦魇魔的并非凉夜他们,那么按照赌约,凉夜他们未能除掉梦魇魔。
这场打赌,凉阖赢了,凉弈输了。
不管是谁除掉梦魇魔,没了梦魇魔,下九层全安了,这对凉弈而言没有什么不好,可他不明白,凉阖为何出手,为什么不选择静观其变,等到整件事的最后。
凉弈不相信凉阖这么做是害怕输。
假如事情照此耗下去,结果将与凉弈期待的背道而驰。
玉面罗刹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存在,如若控制不住,他杀掉梦魇魔之后,势必会对付地牢剩下的其它人。杀光剩余的人,玉面罗刹或者会来到上九层,一旦遇到凉阖,无疑宣告了玉面罗刹的死亡。
以凉弈目前的⾝体状况,估计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体也坚持到了极限,迎来死亡。
这场赌局,如果只剩下了凉阖,那么输赢有何意义。
赢是给活着的人的奖励,凉弈不顾一切与凉阖打这个赌,无非是为了让下九层这些小辈活下来。若所有人最后的下场均是死在这里,那凉弈与凉阖打赌的意义而在。
可他猜不透的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保护这些人,减少伤害的不是自己,是凉阖。
凉弈没时间考虑更多,楼板的破洞出现了一抹他不愿看见的⾝影。
看清对方的穿着和面具,凉弈微微一愣,他始终难以相信,戴着这张面具的人会是呆籽。
呆籽此行的目标不是凉弈,而是凉阖,他被凉阖的搅局惹恼了,怒气冲冲,扑向凉阖要一决⾼低。
看透呆籽的想法,凉弈挣扎着挪动了沉重⾝体,大喊:“不行,不能过去,快逃。”
呆籽听得到凉弈的呼喊,可惜他的⾝体根本不听自己的控制。之前在地牢他难过的心都要碎了,他竟然伤害了自己⾝边的朋友,而此刻,自己又在挑战凉阖。
意识告诉他,他应该赶快逃,而不是过去,可他的⾝体完全不这么认为。
凉阖四周环绕的魔气无比恐怖,他手里的剑不安分的喧嚣着,強烈的求渴鲜血。
呆籽心里呐喊:面具兄,求求你了,千万别过去,会死的。
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应,自从醒唤妖血,他再也听不到面具和玉箫的声音。鲜红的玉箫递到唇边,呆籽的手有一丝颤抖,他不断地对自己说,必须停下来。
凉阖并拢两根手指在眼前一抹,一道红光闪现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手握剑柄,剑气陡然增強,強大到让人畏惧的地步,呆籽几乎都能看到死亡的冰冷光芒。
他深感,但凡这个人拔剑,自己必死无疑。
偏偏,这种时候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体不听使唤,他吹动了玉箫,箫声与凉阖周围的魔气烈猛
击撞。
凉阖脚步轻轻一移,呆籽忽觉眼前的人不见了,迎面而来一阵疾风,风吹动了黑⾊斗篷,怀里的喇叭花飞了出来。
呆籽泪流,师父,他该怎么办?
他再度看清凉阖的模样时,剑气已至跟前,直逼面门。
恍惚间,呆籽想起了还在深谷时,面具曾说,凉宅內估计有一个大家伙,一会儿别让自己正对对方。
当时呆籽十分不理解面具的话,如今想来,面具兴许早就猜到,他们不但杀不了这个对手,还会被对方杀掉。
剑尖刺穿了面具眉间的红⾊水纹,呆籽骤感眉宇间一阵剧痛,浑⾝顿时没了力气,一下子跪在楼板。
手里的玉箫滚落到一旁,血⾊眨眼散去,又变回了原本的颜⾊。
面具上流动的水纹仿佛顷刻死掉了一般,凉阖菗回剑的同时,面具从呆籽脸上掉了下来。
额头流淌的鲜血模糊了视线,呆籽朝旁边一斜倒了下去,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白乌鸦飞上第八层,眼前的第一个画面是呆籽倒地,凉阖转⾝。它顿时愣住了,小酒瓶都没能抓稳,落到了楼板上。
凉夜的反应比白乌鸦好一些,兴许是鬼医素来的救人意识,他径直上前扶起呆籽,立即探了探呆籽的气息。
令凉夜倍感意外又万分欣慰的是呆籽还活着。
凉夜取出药膏抹在呆籽眉心为他止血,安心之余,凉夜疑惑加深,凉阖放弃杀掉呆籽的理由是什么。
剑风停了,一朵喇叭花飘飘然然地落下。
很快,魔域的大门又一次打开了。
凉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魔域的大门,两只女妖架着凉弈跟在后方。
凉昼简单收拾了狩猎场的残局,与凉云再三确定,梦魇魔已死,下九层其余魔物并未惊醒。随后,重明鸟驮着他俩也飞到了第八层查看状况。
第八层红光満溢,魔气涌动,大门之內是深不见底的恐惧,蕴蔵着极度的危险。凉昼到达时,门正在缓缓合拢。
“你站住。”凉昼大吼,刚出声,顿感浑⾝都痛。
凉夜伸手拦住他,轻轻摇了头摇。
听到凉昼的声音,凉弈扭过头看了看⾝后囚困了自己几千年的凉宅,他想不到自己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走出来。
下次见到这些凉家小辈不知要等到何时。
魔域的大门合上,阻隔了所有视线,一切到此结束了。
凉昼暴躁不已:“你拦着我做什么,那个混蛋把爷爷带走了。”
“这是爷爷自己的决定。”凉夜说道。
随即,凉夜来到凉云跟前,双手奉上家族信物交给大姐。
“这是?”凉云显得十分惊讶。
凉夜静静道:“父亲失踪了这么久,如今爷爷也走了,这个家早已没落,尽管如此,它依旧需要一个得力的当家来打理一切。爷爷说,希望你不要嫌弃这个破败的家族。”
“我…”可以吗?
凉云问自己。
看出了大姐的担忧,凉昼安慰道:“大姐,别担心,家里还有我和三弟呢。”
凉云接过家族信物,牢牢握紧。
梦魇魔死去,梦魇开解,上九层的人逐步苏醒,不管他们最终的选择是去是留,凉云相信,自己会坚持守在这儿重建家园。
凉家即将开始它全新的生命。
随着魔域的大门关闭,笼罩凉宅的红光即刻消失。
红光外,铺天盖地的梦魇小怪狂疯涌入。失去了梦魇魔,它们群龙无首,乱作一团,仅是数量上的优势,不再具有威胁。
重明鸟拾起白乌鸦掉落的小酒瓶,慢步来到白乌鸦跟前。白乌鸦坐在呆籽旁边,呆籽陷入了昏迷,不过已无性命之忧。重明鸟没有打扰白乌鸦,它放下酒瓶,转⾝去帮助凉家兄妹清除梦魇小怪。
白乌鸦叹了一口气,它拿过酒瓶喝了一口酒,望向凉宅外的梦魇小怪。
这夜一太漫长了。
但是,不管黑夜再漫长,终究会过去。
最后一只梦魇小怪扑地的时候,凉夜抬眼看了看天空,一抹晨曦探出了头,照在他⾝上。冬季的清晨依旧有些冷,凉夜却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他伤口疼得厉害,倚着墙徐徐坐下,他远望宅院外的天空,已有多久,凉宅外面没有出现过如此明媚的阳光。
走廊上,白乌鸦抱着酒瓶在打盹,光溜溜的重明鸟没喝琼浆玉液尚未长出羽⽑,它变小了⾝体,趴在走廊休息,看来也累坏了。
凉夜⾝旁是呆籽,呆籽怀里放着白乌鸦捡回来的玉箫和面具,以及一朵小小的喇叭花。
本来,凉夜他们一直期待先找到梦魇的出口,把大伙全安带出去,然后再想办法收拾梦魇魔,岂料世事多变,梦魇魔居然是死在了凉阖的剑下。
往后无需再躲避梦魇魔,他们也可以不用⾝披黑⾊斗篷躲躲蔵蔵过曰子,可惜的是,父亲还不清楚凉宅的现况,而那个失踪的小女孩,她到底去了哪儿,为何至今找不到。
凉夜为呆籽的额头敷了药,凉阖这一剑本来剑带杀机,偏偏后来并没杀呆籽,呆籽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或许是觉睡感到有些冷,呆籽感觉有人靠近之后,下意识的抓住了对方的服衣。凉夜早已疲惫不堪,懒得腾折,倚着墙闭目养神。
呆籽睡梦里左挪挪右挪挪,枕着凉夜的腿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