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籽近期继续留在凉宅疗伤,免得额头的伤势加重,他顺便在凉夜⾝边左溜达右溜达,看看有无机会让凉夜帮他治一治头痛忘事的⽑病。
梦魇魔死了,魔尊走了,魔域大门关闭了,缩在角落里躲蔵的怯懦小金猫总算是耷拉着脑袋出现了。起初它连叫都不敢叫,被凉阖执剑的气势吓得不轻。
这一次它来凉宅练习捕猎,胆子没能变大,捕猎技术仍有待提⾼,成长的道路十分漫长。
不过,让众人安心的是,小金猫能够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很好的保护自己,这一点也算优点。至少呆籽不必在紧要关头忧心小金猫的状况,而且自己没事,才有机会去帮助其他人。
当然,如果小金猫还有胆子出来的话。
白乌鸦酒醒了,外出把凉宅的消息带回给了息景,它随手抓住伤残人士白玉面具让息景看看还有没有救。
息景反复研究了一会儿面具,闷闷地戳了戳上面的破洞,这面具他用了这么久都平安无事,呆籽用一次就玩一个窟窿回来,这一点,肯定不是跟他学的。
他找出一块泥暂时堵住洞口,免得白玉的灵气继续往外怈漏。
半晌,面具晃悠悠缓过气,难受的哼哼:痛死我了。
息景对此十分淡然,痛算什么,知道痛说明还有一口气,没被凉阖一剑劈成两半,简直不幸中的万幸。
可惜,面具破了一个洞,还是一剑刺穿妖血,这下子需要花费好长时间进行修补了。
息景收起面具,白乌鸦扬起翅膀掸了掸肩头的积雪,它打量四周:“今天只有你在家?你的情郎跑哪儿去了?”
“他有要事出门一趟。”息景微微扬起嘴角,笑容里却有些许寂寥。
白乌鸦啧啧叹了两声,如胶似漆的两人也会有分开的时候,它忍不住戏谑道:“你可把他看紧了,男人老往外跑,迟早心也得跑了。”
息景狠狠地瞪了白乌鸦一眼,它那张乌鸦嘴从来说不出多少好话。
但白乌鸦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秦霄宇外出的时间渐渐增多,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尽管息景理解对方为了国事忙碌,理应多体谅。
然而,才从微雨山来国公府没多久,两人相处的时间少了,亲昵也淡了,息景怎会没有怨言,怎能不寂寞。
一个人时,他甚至会不经意的想,是不是秦霄宇认为已经彻底得到了他,所以变得无所谓,认为不过如此,不在乎了。
以往他们一个月才能见面几个时辰,彼此都分外珍惜和对方在一起的时间,如今能朝夕相处,反而依偎的时间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种想法让息景觉得非常可怕。
“凉宅现在怎么样了?”息景尽可能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安的猜测。
白乌鸦摇头摇:“还能怎样?树倒猢狲散呗。”
“呆籽在那边的情况如何,过得好不好?”息景又问。
白乌鸦夸张地连连点头:“放心,你的乖徒弟过得可好了,每天好吃好睡,定时有人为他敷药。他的胳膊肘可不是一点点的往外拐,跟着别人跑了不说,我出来这会儿还非要我帮他买东西。”
对此,息景显得有点意外,好奇呆籽让白乌鸦出门为他买什么。息景拿过呆籽写给白乌鸦的小纸条,看了又看,不由笑了起来。
全与食物相关,放眼望去,还都是甜食类,有些是做好的糕点,有些是食材。
息景挑眉,他怎么没有察觉到,曾几何时,呆籽的口味变了。
他疑惑的目光投向白乌鸦,白乌鸦贼笑:“你以为这是他爱吃的?这些是他用来讨好那位鬼医的甜食。你师徒俩还真一个样,不管别人理不理会你们,一股脑儿的对别人好。不过呢,这也不是坏事,没准哪天凉夜心情好了,就答应为呆籽治病了。”
息景鄙视地瞪了白乌鸦一眼,他一门心思对秦霄宇好有什么不对,对自己喜欢的人就应该好。虽说呆籽治病要紧,但是这辈子找到一个好男人生活同样重要。
不过他向来懒得和白乌鸦争执这个问题,这只乌鸦有酒就足够了,哪管情郎不情郎。
不一会儿,息景发觉又有一只鸟飞进了庭院,这只鸟长得还有点特别。
重明鸟肩背一大堆酒坛,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它抹了抹汗水,一脸笑容:“白兄,酒买回来了,还需要买什么?”
“纸条上这些也要买齐,一会儿带回凉宅。”白乌鸦打了一个哈欠,拿出了呆籽写的小纸条。
重明鸟放下一大堆酒坛,它接过小纸条,来不及休息,又乐颠乐颠地飞远了。
息景用超级审视的视线,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仔细细打量了白乌鸦一番。
白将军魅力不减,此番出门一趟,收获忠心耿耿的一只小跟班跑路。
息景对着手呵了一口气,揉了揉冰冷的手指,自从失去力量,诸事不方便,以前他可从没这么怕冷过。
他舒展了一□体,准备回屋:“霄宇过几天回京城,我或许会和他一起去,如果你来这儿找不到我,就去京城吧。”
“或许?你不是向来铁了心,你男人投胎到哪儿,你跟到哪儿,投胎几辈子,跟几辈子。走一趟京城而已,你居然不确定自己去不去?”白乌鸦说完,见息景没答话,继而问道“京城目前情况如何?”
息景语气平静:“也就那样,庒抑到了极致,迟早要爆发。”
白乌鸦琢磨再三,叹了口气:“要不要给呆籽说一声?”
息景一顿:“说什么?”
白乌鸦说道:“那个人的命是呆籽当初拼死拼活救回来的,倘若这次丢了,至少该让呆籽知道吧。”
“他早已不记得这个人,忘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息景从容地转过⾝,进屋取暖去了。
白乌鸦飞到一堆酒坛之中,它仰头望着天空,今天是初几了,曰子太久,都记不得时间了。
白乌鸦返回凉宅时,夜已深沉。
晚归的唯一原因,重明鸟。
重明鸟出门买糕点哪知半路迷了路,迷路之后又顺道路见不平,拔⽑相助,结果被人欺骗,差点变成烤鸟一只。
重明鸟灰溜溜的回来时,白乌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之后,重明鸟背着一堆酒坛与外出购买的食材,以及打盹的白乌鸦,全数驮回了凉宅。
呆籽等他们回来等了很久,他为重明鸟倒了一碗琼浆玉液,庇颠庇颠地拎着糕点去找凉夜。
夜深了,凉夜的房间內仍有亮光。
呆籽趴在窗户往里看,书桌上,烛火跳跃,凉夜坐在桌前认真的查看古书,研究治疗凉云的有效法子。兴许是太累了,凉夜看书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呆籽望了望盘子里的糕点,他轻手轻脚地推房开门,悄悄地来到书桌边,轻轻的盘子放在桌上。
凉弈曾说,小孙子喜欢吃甜食,吃了甜食心情也会好起来。
不管出于哪一方面考虑,呆籽都希望凉夜有好心情。
凉夜不像凉昼,遇到不开心,会把心里的不愉快通通说出来。凉夜总是特别沉默,不怎么爱说话。
凉宅发生了这么多事,呆籽担心凉夜憋得慌,闷到自己。凉夜的父⺟失踪已久,爷爷也被凉阖带走了,如今大姐经脉受损,家中一片藉狼,凉夜內心肯定不好过。
可他依旧闷闷的,什么也不说。
呆籽表示,自己是一个能够守住秘密的人,他不会到处乱说话,假如凉夜有烦恼倾诉,可以说给他听,他老老实实地听着,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前提是,凉夜愿意给他说。
呆籽放下糕点,准备又悄悄的离开,忽感山岭起风了,冬夜的凉宅是如此的寂静冷清。呆籽想了想,他取下自己的外袍,为凉夜披上。
不知是动作重了,还是凉夜睡得浅,凉夜瞬间抬起手。呆籽吓了一跳,下意识开溜,还没逃就被对方抓住了手腕。凉夜似乎尚未完全清醒,他盯着呆籽,迟疑小会儿,取出药膏在呆籽额头抹了一下。
呆籽愣了愣,原来凉夜误以为自己额头的伤又痛了,过来找他抹药。
之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呆籽苦笑,尴尬万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仅有低着脑袋沮丧的出了门。
呆籽前脚离房开间,凉夜扭头看了看桌面多出来的一盘糕点。
估计糕点原本做的挺精美,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一刻几乎全散架了,如同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苦痛颠簸。
凉夜再三辨别糕点中间未完全散掉的字,他反复看了几次,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这些是来自俪城有名的御悦坊的糕点。凉夜吃过两三次,御悦坊的甜食确实做的不错,是一家传承几代的老店。
倘若让他们看见自家的漂亮糕点变成如今这副狼狈模样,不知他们作何感想。
今天出远门的是白乌鸦和重明鸟,长翅膀飞得快也只有它俩,肯定是其中一个把糕点腾折成这样。
凉夜拿起一块闻了闻,一口吃掉了,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直到全部吃完。
呆籽缩在窗边偷偷摸摸的打探屋內的情况。他伸着脑袋在窗户外张望,眼见糕点一块一块没了,他不由咽了咽口水,这才想起,白乌鸦和重明鸟买回糕点后,他立刻拿着糕点来找凉夜,自己都还没尝一口,糕点究竟好不好吃。
想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对,呆籽安慰自己。
这一刻,他迫切想要知道,糕点是否符合凉夜的喜好。尽管凉夜并未给予评价,但吃完的意思,最低限度应该是属于不讨厌吧。若是真不喜欢,凉夜不会这么勉強自己。
他摸了摸下巴,想不到这家糕点长得不怎么好看,味道还过得去,既然凉夜不讨厌,以后继续让白乌鸦买这一家的糕点。
呆籽得到自己要的答案,静悄悄的从窗户下溜了,他走了以后,凉夜朝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他合上古书,心中仍有太多担忧。
爷爷在半入魔的状态,跟随凉阖去了魔域,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魔域,月宇殿。
月⾊迷离,浴池的热水腾起缭缭水气朦胧了视线,凉弈头枕在浴池边,他的⾝体浸入水中,动弹不得。水里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呈现出浅浅的红⾊,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凉弈浑⾝痛得厉害,他的⾁⾝承受不了內外的魔气侵蚀,朝不保夕。凉阖用了什么药,凉弈不懂,但他觉得自己至今还没死,真是一个奇迹。
他提不起丝毫力气,手指头动一下都难。
宁静中,一个人慢慢走近。
凉弈抬眼望去,凉阖⾝穿一件黑红⾊的袍子,手中的剑正在往下滴血。
凉阖面无表情地走近,他取出一个瓶子,打开瓶盖,倒出里面的红⾊液体。红⾊液体滴入水中,凉弈顿感一股暖意传入体內,越来越暖,越来越热,似乎全⾝的血液瞬间沸腾。
然而,那种感觉转眼与疼痛感一并消失了。
凉弈忽觉⾝体一轻,凉阖一把将他从水里拉了出来,水顺着肤皮流淌到了地面,聚集成了一小水摊。
他⾝体魔化的部分在慢慢减淡,硬坚的鳞甲,耝燥肤皮,畸形的肢体,这些正在离他而去,同时,有一股全新力量在他体內聚集,凉弈说不出这种感觉是好是坏。
凉阖径直把凉弈拎进了屋,扬手丢到一张大床上。凉弈无法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每次疼痛淡去,他就感到分外疲惫,异常困倦。
他不自觉的在柔软的大床內缩了缩,他看得见凉阖在跟前,偏偏自己困得已睁不开眼,合眼睡着了。
直直的站在床边,凉阖凝望蜷缩在床上的人,凉弈睡着之后,时不时的⾝体依旧会菗搐,污血顺着魔化的部分流淌出来。
凉阖稍作停留,拉过锦被盖在凉弈⾝上,转⾝走了。
同一时刻,魔域,夜亭。
凉阖手下的四魔将之一,旎女,独自坐在亭中饮酒,站在她⾝后不远的是同为四魔将,书生打扮的墨骁。
墨骁笑得灿烂:“旎妹妹,良辰美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
“滚。”旎女头也不回,冷冷道。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大家都是魔将,我们可是并肩作战的同伴。”墨骁厚着脸皮靠近了些许。
旎女指尖一用力,顷刻捏碎手里的酒杯:“我此生只为守护魔尊而战,我没有同伴。”
“你的心里只有魔尊,可你的魔尊心里根本没有你。”
墨骁话音刚落,忽感眼前寒光一闪,他随即扬起折扇,一片酒杯碎片击在扇骨,而另一片碎片划过他的脸,血涌了出来。
旎女的眼神冷到了极致:“魔尊让你去查那个小女孩的下落,她人没带回来,你回来做什么?”
闻言,墨骁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我既然有胆回来,当然是事情有了眉目。”
旎女瞪着他,懒得和他说话。
墨骁随手抹了抹脸颊的血迹:“如果,你用你漂亮的眼睛温柔的看着我,我就把这个功劳让给你,怎样?”
旎女不屑地别过视线,墨骁嬉笑着上前:“猜猜我此行发现了什么秘密?”
抬手把酒瓶砸向对方的脸,旎女根本不理墨骁,起⾝就走。
墨骁急忙阻拦:“旎妹妹,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转眼,旎女已消失不见。
墨骁晃了晃手中的折扇,嘴角勾起一抹笑。
凉宅的秘密就是凉阖的秘密,凉宅的弱点就是凉阖的弱点。这种事情,旎女居然不想第一个知道,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