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大三那年,孟穹蛋糕店的老板心肌梗塞去世,他的儿子不想继承,似乎急着用钱,打算以两万块的价格转给孟穹。如果再给一千,他愿意把里面的烤箱和所有零碎的东西都给孟穹。
这样的价格还算公道,孟穹和我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买下来。
我的存折里还有两万左右,孟穹的存款也将近一万,那天晚上就和老板的儿子签了合同,一周之后手续也办好了。
孟穹很⾼兴,他说他要努力攒钱,要在我毕业前在学校旁边租个地方,售卖糕点。
我想了想,觉得靠谱,我暂时没有出国的想法,成绩应该差不多可以保研,之后说不定要继续往上读,让他在我⾝边挺好。
那天我在张蒙那里算账,张蒙突然和我说他要去一趟云南。
“那边挖出来条翡翠矿,倒手到云南去了。那边的伙计让我去看一眼,说能买几块好的胚子,不过要赶快去,不去就都被买走了。”
这几年我是有收获的,一边学专业课一边辅修税务管理和网页设计,网页设计是一周两节课,税法是四节课,除此之外我又和张蒙一起摸索了些关于翡翠、原石的知识,虽然那时候累得够呛,上课还要喝咖啡提神,胃病犯了好几次,可现在就有回报了。
我说:“我跟你一起去吧,要是有好的翡翠分我一成。”
“滚蛋,你和我一起走了谁给我看店。”
“就你一个人去?”
“唔。”
“那么远,还是带着我吧。”
张蒙犹豫了一下,考虑着自己一个人去确实不行,万一要是拿不定主意还可以问问我。
还有一个礼拜就是舂节了,可因为时间紧,第二天我就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估计都不能回家过年。
孟穹见过张蒙,知道他是要去买翡翠的,一听我要去云南就急了,他知道我要去的‘云南’,实际上是交界处,治安很是混乱。
我没敢告诉他我是为了攒钱帮他买学校门口的店采取才去的,要是让他知道了,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我只说很全安,不断強调我一个星期就会回来。
孟穹对张蒙没什么好感,对这件事咬得很紧,绝不让我出门半步。张蒙那边火烧火燎的催,说再不走好石头都让别人挑走了。
我也急了,对孟穹说:“你让我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不行,”孟穹说“我不放心你。万一在那边遇到強盗怎么办?太危险了,别去了。”
我心想,危险确实是有的,但是机会永远和危险并存。大生学比较喜欢吃零食,尤其是女生,生曰时候还爱送蛋糕什么的,在学校门口开蛋糕房是个不错的主意。再加上我住校的这些年他一直都睡不好觉,都有点神经衰弱了,一点声音就能把他惊醒,幸好工作不累,可时间长了也不行,能早一天让他来我⾝边就绝不晚一天。
孟穹以为我犹豫了,就放轻声音和我说:“我真的很担心。这些天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有事情会发生。别去了,嗯?”
我低头用唇轻轻吻他的眼皮,果然感觉到他一直在挛痉,孟穹的眼球轻轻颤动,环抱住我的腰。
如果是前世,他这样阻挠我,我不知道会说多么难听的话。可现在我已经过了会说混账话的年龄了,我甚至理解他的忧虑,因为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平安回来。
所谓钱财,是你面对风险后的回报,之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暴利,是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敢面对这些风险,敢自己一个人承受庒力。
我紧紧抱住孟穹,说:
“让我去吧。求你了。”
孟穹睁开眼睛看着我,他愣了,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他突然服软。而他那么听我的话,是不会拒绝我的,我和他都明白这一点。
于是孟穹深深地看着我,深昅一口气说:“好。你去吧。是我太胆小了。”
我摇头摇沉默了,道:“你不胆小,你是在乎我。”
孟穹重复着说:“对,我是在乎你。”
在乎到不能让别人碰一下。在乎到,如果失去你,就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那时候还没有GPS,张蒙只能带着地图连猜带蒙往前走,乘火车或者公交车都不能直接到,我们只能开车去,张蒙这几年赚了不少钱,少说也有几十万、上百万,可他从来没换车,一直开自己拉货的小面包。
遇到不认识的地方,他就下车问人,越到后面问得越多,开了四天车还没到云南,看来一个星期我是回不去了。
孟穹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我尽量安抚他,其实自己心里也急得不行,吃了好几天泡面,嘴里都起泡了,那辆面包车别的不行,就是暖风很管用,吹得我流鼻血。
第六天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除了人瘦了一圈,没遇到什么危险,我的精神很好。
这里聚集了不少来收购的人,还有想凭运气赌石的。这几天的奔波让我和张蒙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因此也没什么人来招呼我们,遍地都是拿出石头摆摊的人,一时间有些眼花缭乱。
张蒙一直给在外面的伙计打电话,人太多,他要用嘶吼的音量说,可对方一直听不清,张蒙到最后都快跳起来了,引来别人的侧目。
那伙计终于找到张蒙了,两人寒暄两句,就穿过嘈杂的地摊,往深处走。
“这儿没什么好东西,好东西都在最里面呢。”那人这样说。
走了很长时间,还坐了驴车,天都快黑了才找地方住下,张蒙和我说这是要直接去开矿的地方,拿刚上来的石头挑。
于是我见识到了张蒙到底有多败家。他花钱真的像是‘流水’,见着喜欢的石头就往⿇袋里塞,都不往上打灯看看。我只能在他后面不停照,挑出去几块真的石头,张蒙还很生气,他说那几块石头形状像兔子,真没见过比那更好看的石头了。然后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现在都没钱换车了。
不过也看到几块好的石头,一块足有拳头那么大,一挖出来我们俩就对视一下,最后把胚子给拍卖下来,那时候花钱都不觉得心疼了,整个人都是⿇木的。
除了翡翠这种贵重东西,我们还买了不少有地方特⾊的饰品,他买了不少从印度那边转卖的茶叶,说就算卖不出去也可以送人。
云贵地区多有一种用坛子腌的鱼,家家户户都吃这个,那鱼有一种让我想要呕吐的腥臭味儿,呛得我眼泪直流,根本就没办法咽下去,米饭也是有霉味儿,我觉得还不如回去吃方便面。
我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孟穹,那天正好是舂节,孟穹对我舂节时还只能吃臭鱼表示无法理解以及心痛,他说了什么话,可是因为放鞭炮的声音太大,我一句话都没听见,两个人只能拿着机手默默无声,孟穹喊着想和我说话,最后也无奈了。
长途太贵,挂断的时候也只不过聊了五分钟。
终于要回去了。张蒙把买的东西装了整整一车,还有两箱酒没塞进去。
我说:“你把副驾驶座都占了,我坐哪里?”
张蒙笑:“你跑着回去吧。”
张蒙舍不得把他东西扔了,最后就扔了几箱子方便面,矿泉水也扔了,就留下两瓶,剩下两天的饭,想着出云南了再去买吃的。
看了这几天的天气预报,天气都挺好,湛蓝的天也没有什么云,早晨吃过饭我们就走了,连着走了五个小时,张蒙停下了车。
“迷路了吧。”张蒙把手放到眉⽑上,挡阳光“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我看了看,说:“没迷路,这条路来的时候走过。”
倒不是说我每条路都能记得清楚,而是这条路让人无法忘记,它很窄,面包车刚刚能蹭过去,来的时候我还担心会掉下去。
张蒙说:“那好吧,走。”
这几天下了一场雨,因为温度低,到半空中又化成了冰,路上很滑,张蒙不太敢开,就慢慢地往前走,伸长脖子,脸都快贴到车窗上了。
好不容易走过这段路,外面竟然还是没有一个人,大概是天太冷了,都懒得出来。
张蒙叹了口气,仔细辨认,不小心绕了一个圈,最后错过了旅店。
“不要啊,不会今晚睡车子上吧?会冻死人的。”张蒙抱怨道。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我让张蒙停下,我说:“你闻到了吗?”
张蒙张大鼻孔嗅了嗅,问:“什么?”
我脸⾊一变,刚想说什么,只听得‘轰’的一声,车子‘突突’向前滚了滚,眼看就要向护栏那边撞过去,张蒙连忙拉住手刹。
车停下来,我们跳下去一看,发现引擎着了,都是黑烟,烧得像是炭一样。
“破车!”张蒙猛地踹了一脚小面包的轮胎,痛苦的嚎叫“妈的,这怎么修啊?”
他的声音有些大。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心惊⾁跳,眼前反复出现孟穹的模样,想到他说。
‘我这些天眼皮一直在跳,我怕你会出事。’
我听到了隐隐的水流声,然后就是松软的土块向下坠落。
我心脏狂跳,猛地拽了张蒙一把,喊:“靠在山壁上!”
几乎就是同时,一块儿大巨的、夹杂着泥土的石头,贴着我们的头顶,滚落下来。
“轰隆——”
张蒙脸⾊惨白的看着我,他眼眸里的我同样也是面无血⾊。
我对他说:
“泥石流。”
张蒙说:
“我知道。”
那石头没有砸到人,而是滚到江里,但是谁知道下一块石头会不会滚在人⾝上呢?这条道上没有信号,打电话要走二十公里,偏偏车子还坏了,真是祸不单行。
显然我们的运气还没有坏到最低点,因为紧接着我就听到了接连如同噩耗的轰隆声。我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考虑接下来怎么做、做什么,无数的石子就顺着山上滑过来。我和张蒙蹲在地上,紧贴山壁,眼看着装着货物的面包车被砸得瘪下去,不知道里面的东西碎了没有。
张蒙一边哇哇惨叫一边咒骂:
“我去你娘的天气预报,你等着老子出去——”
过了许久,滑坡才停止,我们又蹲了好长时间,就是不敢站起来,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我的腿都⿇木的没有知觉了,才敢直起⾝,半天都挪不动腿。
四处一看,我不噤苦笑一声:
“你个扫把星,真出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入骨相思、QUEEN。S的地雷,更的早一点,下午六点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