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一震,被他眼中跳动的激烈吓住,她略略别过脸,怔忡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那你告诉我,你们要我腹中的孩子做什么?”
商慕炎一震,愕然看着她。残璨睵伤
薄唇微微抿着,半天未响。
苏月看着他,忽而就笑了,眸中光华一寸一寸剥落。
其实,在问这个问题之前,她还心存侥幸地在想,或许跟玲珑棋盘一样,是她误会了枳。
可是,看现在他的这个反应,分明就是被她言中的样子。
连自己的亲骨⾁也要算计利用。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人吗这?
心口幽幽一疼,她蹙了蹙秀眉。
缓缓垂下眼,她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被褥,被面是上好的锦缎,深蓝⾊的底,上面一朵朵细碎的小花争芳吐艳。
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掀开被褥,起⾝,越过商慕炎的⾝边下了床。
“做什么去?”
腕蓦地被男人握住,她回头,就看到他沉凝的眉眼。
勉力一笑,她道“喝水。”
男人眼波微微一漾,随即,双手扶了她的肩,将她的⾝子扳了过来“那也用不着你下床,你躺着,我给你倒。”
“不用!我自己来。”
苏月抬手,将她肩头上的大手拂开,脸⾊略显难看。
她倔強的样子让人心疼,也让人发狂,商慕炎恨不得直接将她扔到床上,可看到她脸⾊不好,终是将再度扣上她肩头的手放开。
她瞥了他一眼,转⾝往前走,方向却不是置放着茶壶的桌案。
商慕炎眸光轻凝,就看到她缓缓走到房间里的橱柜前,伸手拉开柜门。
此时的她只着一件单薄的纱衣,曼妙⾝姿若隐若现,満头青丝未加一丝束缚,柔顺地轻垂至腰间,宽大的水袖随着她开门的动作滑至手肘,露出一大截莹白如玉的皓腕。
黑发长衫,摇曳的烛光将她的周⾝镀上一层淡淡的橘⻩,光影婆娑间,就像是从发⻩的记忆深处走来。
商慕炎便在那一抹光影里失了神。
这厢,苏月从橱柜里取出一个纸包,柜门掩上,方才转⾝走到桌案边。
伸手将托盘上反扣的一只青瓷茶盏翻转过来,提了茶壶将茶盏撞満。
茶水“淅淅沥沥”撞在杯壁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将商慕炎的思绪拉了回来,回神的瞬间,他便看到,她正打开手中的纸包,将纸包里面白⾊的粉末倒进杯盏里。
纤长的手指端起杯盏轻轻摇晃,她缓缓递到唇边。
商慕炎脸⾊大变,衣袖骤扬。
耳畔是茶盏跌落在地、碎裂开来的脆响,眼前白雾弥漫,是纸包里剩余的粉末被挥洒开来,苏月怔怔垂眸,在她的脚边,水渍、碎屑藉狼,素⾊的绣花鞋面上,被溅上的水渍,如同一朵朵灰褐的小花,浸进纹理,晕染而开。
与此同时,眼前白影一晃,男人的⾝形已来至跟前,他伸手扳过她的肩,声音冷酷到了极点“你喝什么?”
苏月缓缓抬眸,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脸⾊极为难看的男人。
那一刻,她清晰地从他带着淡淡血⾊的眸子里,看到了惊痛和愤懑。
略略怔忡,她似乎明白了过来。
见她不语,他更是怒极,扣在她肩头的手就没了轻重“说,你喝的是什么?”
肩胛好像被他捏得就要碎裂了一般,她眉心一蹙,只一瞬,又勉力舒开,轻弯了眉眼,唇边笑靥如花般绽开。
清亮的水眸直直望进他的眼,她问“你觉得呢?”
他觉得?
她的笑深深地将他的眼睛刺痛,而她的话更是让他肯定了自己心头之猜。
又慌又痛,又怒又癫,胸口急速起伏着,他紧紧凝着她,恨不得将她撕碎。
没有。
终是没有。
怒到极致,他反而笑了。
眸光下移,他看向她微微隆起的腹小,唇角的笑容慢慢放大,他轻声道“苏月,他是你的孩子。”
苏月微微一怔,也正是应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个男人果然以为她服用的是对孩子不利的药。
他以为堕胎药是么。
他以为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么。
唇角一弯,她亦是回之以嫣然浅笑“商慕炎,他也是你的孩子。”
男人面上笑意骤敛,咬牙,一字一顿,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我当然知道。”
苏月怔了怔,轻轻一笑“那你还要利用?”
“所以你要打掉?”男人声音沉哑,急不可耐。
苏月垂眸,再次弯唇浅笑。
看吧,这就是她跟他,似乎思维永远不在同一个点上。
或许,这就是人性吧。
她问的是你,他问的也是你!
似乎质问的永远都是对方。
见她低着头,只是笑,一句话不说,商慕炎以为那是她的默认,心中刚刚強自庒抑的怒火,又噌的一声被点燃,他猛然伸手,将拉进怀里,狠狠将她扣住,心中怒极,却不知从何处宣怈,只手臂的力道恨不得将她箍碎。
“你有没有一点常识?你知不知道孩子过了三个月就已经成型,都这么大了,再堕下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你了不了解自己的⾝子?你知不知道你能怀上孩子,是有多么的不容易?以后若再想有,怕是比登天还难,这些你都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男人几乎是摇晃着她的⾝子,嘶吼出声,灼热的气息肆无忌惮地打在她的颈脖上。
他鲜少这样。
苏月低声幽幽道:“我以为你不知道。”
男人⾝子一僵。
苏月靠在男人的肩头,眸光溃散地落在地上的瓷屑上。
良久的沉寂。
男人忽然扳起她的肩,黑眸炽暗,紧紧地胶住她的眼“苏月,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到一丝伤害。”
苏月怔了怔,不意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眼睫轻颤,她同样回望着他的眸眼。
这是在保证吗?
还是在先将她稳住?
“我想知道,你们到底要这个孩子做什么?”她听到自己如是问。
必须问,必须搞清楚。
商慕炎沉了眉眼。
忽然,他倾⾝将她抱起,趟过地上的藉狼,走到床榻边坐下,他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她以为他又要避重就轻地将这个问题翻过,谁知他却缓缓开了口。“我们要救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需要血玲珑、灵珠和乌星草。”
苏月一震,愕然抬眸,看向他。
他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角,继续道:“然后,你也知道,为了给你解崖狐的毒,血玲珑让你食了…”
男人顿了顿,眸光凝落在她的脸上,似是在细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低低垂着眉眼,没有吭声,又听得他接着道:“传说,食用过血玲珑的人,当然,是女人,在一年之內孕怀,那么血玲珑的药性就会集中到这个孩子的心脉里面,换一句话说,就是…”
“就是孩子的心头血,可以当做血玲珑来用!”苏月蓦地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冷声将他的话打断说完。
商慕炎一怔,微微点了点头“嗯!”
苏月已是脸⾊苍白如纸。
心口幽幽的疼痛再次密集而来,她双手攥着男人的衣衫,微微颤抖。
见她如此,商慕炎急了,双手捧起她煞白的小脸,连忙解释道:“但是,你放心,这些跟我们的孩子无关,就算你食了血玲珑,就算这个孩子的心脉里面有着血玲珑的药性,但是,他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会去取他的心头血入药?我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苏月,你信我吗?你信不信我?”
染着淡淡血红的眸子紧紧凝着她的眼瞳,他略显急促地问着,炙热惶遽的气息噴薄在她的脸上。
苏月好半天没有吭声,只凝着他不放,许久之后,才缓缓垂下眼。
“那你那个很重要的人怎么办?”
他说很重要不是吗?
“那些你不用管,跟你们⺟子无关。”
男人口气坚决笃定。
苏月自嘲地弯了弯唇。
她不会去问那个很重要的人是谁,她知道他也不会告诉她。
见她不吭声,男人又捧起她的脸,逼迫着她对上他的视线“苏月,告诉我,你信我吗?”
苏月眼帘微颤。
信吗?
她问自己。
答案是不知道。
她不说话,他就急了,又狂疯地吻上她,她蹙眉,伸手将他推开。
苍白着小脸,她微微喘了气息“商慕炎,现在别问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心口很疼,但是,你将我的药都打翻了…。”
商慕炎一震,药?
转眸看向地面上的碎瓷片,他又蓦地想起什么,脸⾊一变“你心口疼?”
与此同时,大手已是快速搭上她腕上的脉搏。
“嗯”靠在他的怀里,苏月轻应了一声“已看过大夫的,是商慕寒给我用的那个香留下的副作用,大夫说不打紧,食几副药将余毒去掉,就没事了,可是,你将我的药都搞没了。”
商慕炎凝眸仔细探了脉搏,发现她所言非虚,一颗心也稍稍定安。
可一想到药,好看的俊眉又噤不住微微拢了起来。
他毁掉的竟然是她用来治疗心口疼的药,他还以为是…。
他本擅长歧⻩之术,其实,无论是探一下她的脉搏,还是看一下那白⾊的粉末,他都应该很容易知道,她的⾝体状况和她吃的是什么。
但是,方才,他竟然…
几时他变得这般见到风就是雨的?
想想,又觉得好笑。
心中的积郁顿时消散了不少,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眼,他笑道:“谁让你正说着孩子的事情,又忽然跑去吃药,然后,问上脸,你又不说,不仅不说,还那样一副姿态。”
苏月微微恼了“那敢情还是我的错?”
男人挑眉“那也不全是,一半一半吧。”
“你!”苏月气结,刚想回他几句,心口又是疼得一菗,她脸⾊一白,小手抓紧了他的衣衫,商慕炎见状,脸上笑容一敛,急切地问道:“你怎样?”
苏月秀眉紧蹙,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说我怎样?”
男人唇角一斜,再次吻上她的鼻翼唇角,只一瞬,又很快将她放开,抱着她起⾝,将她平放在床榻上“你忍一会儿,我速去取银针来。”
说完,作势就要走,苏月却依旧攥着他的衣袍忘了松手。
他低头,将她紧紧咬着的唇瓣吻开。
她猛地回神,松了手中衣袍,准备伸手推他,他却已经放开了她,直起腰⾝,快步往外走。
苏月再一次见证了这个男人医术的⾼超。
一轮银针施下来,顿时就给她止了疼,还将胸口滞留的郁气也尽数驱散了去。
只是,两人这一腾折,便腾折到了四更天。
因为五更天是商慕炎休息数曰之后再次上朝的时间,所以,他也不打算再睡,就和衣靠在床头边陪着苏月。
万籁俱寂。
苏月静静地躺着,男人的气息盘亘在四面八方,将她裹得死紧。
睡意全无,她略略翻了一下⾝子,视线所及之处,是男人慵懒地靠在床头上,双目微阖,一动不动,似是睡了过去。
今夜的他有些不同,可就是这样不同的他让她的心绪更加纷乱。
如他所问,她相信他吗?
她还能相信他吗?
微微支起⾝子,她细细打量起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那眉、那眼、那鼻、那唇,真真是这世上最俊美的五官,就算是睡着的样子,依旧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以前商慕寒也生得极美,可是跟这个男人比起来,还是略逊了一筹。
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众多王爷可谓都是人中龙凤、风姿阔绰,但是或多或少,总有些兄弟间的相似之处,而这个男人,却似乎跟他们都不同,当然,也是最俊美的一个。
抬手,轻轻描绘起他的眉眼,她不知心中所想。
骤然,腕上一重,是男人蓦地抓住了她的手,她一惊,朝他望过去,就看到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一双黑如濯石的眸子正深深地凝着她。
苏月有些尴尬“我…”
窘迫不堪中,正不知如何解释,男人已经翻⾝将她庒在⾝下,只是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腹小。
苏月一惊“你要做什么?”